好不容易擠上了直達農業大學的218路公交車,張揚一邊詛咒著外麵晴天幹打雷不下雨的詭異天氣,一邊努力向著車外還在揮手送別自己的朋友擺了擺手。


    說起218路公交車,是一趟起於沈陽故宮大東門終於清東陵的一路異常擁擠的公交車,曾被張揚戲稱為“罐頭”――從早上5點發車起到晚上8點收車止,從沒有空車的時候,不論你什麽時候上車都不會有空餘的座位,有時候甚至誇張到連站著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而就在那樣擁擠的環境裏,張揚卻看到了一個剛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沈陽醫學院朋友宿舍裏的帥小子:彭侯。其實在朋友介紹彭侯給張揚認識的時候,張揚就覺得,從心裏往外地不喜歡彭侯,更不喜歡彭侯那種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目光。雖然直覺上他對彭侯有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排斥,可從主觀上來看,彭侯這個帥小子真的是一個挺招人喜歡的家夥:有著俊朗的笑容,挺拔的身材,完美的學業,充實的生活,這些,不都是每個年輕人夢寐以求的麽?甚至,不知會有多少無知少女淪為他的禁臠。


    可是在那輛擁擠的公交車上,彭侯的臉上卻再沒有那種俊朗的笑容,他不時地偷偷回頭去看什麽,然後又緊張而僵硬地把頭扭回來。在張揚看到他的同時他也看到了張揚,像看到救星一樣他奮力分開擁擠的人群,如同逆流而上的遊魚一般擠到張揚的身邊,小聲地問道:“張揚,你這是要返回學校嗎?”


    “是啊,你有什麽事嗎?”張揚看著彭侯遊移不定的眼神,心裏暗自戒備。一般來說,有著這種目光的人,不是心懷叵測就是有求於人,而對於這兩樣,張揚都是小心翼翼地深惡痛絕著的。


    “你看到那個男人沒有?從剛才他就一直在跟蹤我。我覺得我可能會有麻煩了!”彭侯小聲說道。


    “哪個男人?現在追求你的,連男人都有了?”張揚有點羨慕嫉妒恨地酸溜溜地問道。


    “就是在公交車後門附近,三十多歲的那個。”彭侯向著車後門的方向努了努嘴。


    張揚順著彭侯的提示把自己的目光移動過去,在公交車的後門附近,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身邊的彭侯,目光裏有著三分貪婪、三分狂熱、三分欲望和一分的機警。張揚仔細打量著那個人,忽然身體一震:那人的神光明明是人類的溫柔白光模樣,可在白色神光的中間竟然混雜著絲絲墨綠色的雜氣――這樣的表現已經足以證明他不是人類!即使他曾經是一個人,現在也已經和普通人不一樣了。


    那個人見張揚打量自己,古怪地笑笑,從後門向著張揚所在的前門方向努力地擠過來,彭侯忽然緊張地一把拉住了張揚的一隻手,聲音顫抖著說:“張揚,救我!求你,救我!”


    彭侯為什麽會這麽害怕?難道他也知道那個男人不是普通人?他是怎麽會知道的?張揚一邊戒備著那個男人,一邊護著彭侯向公交車的前門方向走。匆匆忙忙地下了車以後,彭侯忽然長歎一聲感慨道:“這樣的日子,真他媽的不是人過的!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兒呢,老子已經受夠了!”


    “你,是人類麽?”張揚看著感慨的彭侯淡淡地問道,他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介入到妖魔鬼怪的糾紛之中,可即使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竭力躲避,卻總是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一次又一次鬥爭的旋渦之中。


    “你能看出來我不是人類?”彭侯聞言驚訝地說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是個普通的人類。”


    “我做人最大的失敗之處就是能夠看出你們這些存在與普通人之間的區別,不過我看不透你,說你不是人類隻是猜測而已。”張揚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並不想介入你們之間的爭鬥,如果你不想吃掉我的話我就準備先走了。還有,我想以後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麵――一直以來,我都是隻想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不想成天遭遇到各種妖魔鬼怪,提心吊膽地過著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彭侯氣急敗壞地說:“我也隻是想要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啊!我也不想要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可為什麽他又追到了這裏,為什麽他總是對我窮追不舍!就當是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沒有能救下你的那個能力,你既然可以化成人形四處行走,應該也是有著多年修行的,為什麽就不敢和他當麵火拚呢?”張揚搖頭拒絕著,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因為……因為……他隻是個普通人類啊!”彭侯忽然問張揚:“你看過《聊齋誌異》沒有?”


    “當然看過,但這跟那個人又有什麽關係?你說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類,我看也不盡然,我隻能說他過去曾經是過人類,而現在嘛,他隻是個半人半妖的怪物而已。”針對那個人的狀況張揚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彭侯沒有理會張揚的話,反而一臉癡呆狀地看著張揚,說出了這樣的話語:“聊齋裏麵有一篇叫做《蛇癖》的文章,說的是有一個人吃蛇成癖,隔著牆都能聞到蛇的氣味,吃蛇吃得多了,他的身上就有了一種獨特的氣味,不論多大多毒的蛇在他的麵前都不敢亂動,隻能任他魚肉。我,現在就像那些蛇一樣。”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人專門吃你的同類,已經吃到了身上有了一種王霸之氣,隻要他站在你的眼前虎軀一震,你就連基礎的反抗能力都沒有了?”張揚冷靜地分析著,頓了頓他搖頭略有歉意地繼續說道:“雖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並沒有能夠幫助你的能力,真的很抱歉。”


    張揚說完轉身要走,卻看見白娣剛好從遠處走來。白娣看到張揚身邊的彭侯,驚訝地打量了半天,才轉頭調皮地對張揚說道:“昨晚還問我哪裏還有千年何首烏,沒想到這麽快你就找到你的何首烏了……”


    彭侯聽她如此說,顏色大變,可當他仔細端詳過白娣的臉孔以後,一種悵然的表情忽然出現在他的臉上,他對著白娣囁嚅著說道:“小白,原來是你,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麵了呢?”


    白娣聞言身體一顫,沉睡中的白蛇瞬間取代了白娣,出現在張揚與彭侯的麵前,她冷淡地對彭侯說道:“幾百年的修行歲月對你我這種存在而言根本不算什麽,你又何必像個人類一樣發出這樣感慨呢!”


    張揚看著似乎是舊相識的這兩個“人”,不禁為他們之間的冷淡感到傷悲,幾百年的時間對於人類而言是漫長的,可對於修行有成的妖來說卻隻是漫長生命的幾分之一、幾十分之一而已。在漫長的生命中,他們會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出生、成長、老去、死亡,然後時間會衝刷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記憶,記憶逐漸變得平淡,逐漸被淡忘,然後開始另一次的等待,等待或是親情或是愛情的再次來臨――就像白蛇那樣。


    這樣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會比人類短暫的生命來得更為可悲。


    彭侯,彭侯,張揚終於想起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這名字如此耳熟了。


    《白澤圖》曰:“木之精,名‘彭侯’,狀如黑狗,無尾,可烹食之。”吳先主時,陸敬叔為建安太守,使人伐大樟樹,下數斧,忽有血出,樹斷,有物,人麵,狗身,從樹中出。敬叔曰:“此名彭侯。”乃烹食之,其味如狗。這些是張揚曾經讀過的一些關於彭侯的記載,原來,彭侯的本質竟是木之精元!


    此時三人已經返回了白娣的家,彭侯正躺在白娣家的沙發上木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張揚則坐在他的旁邊,白蛇正在耐心地給張揚講述著她和彭侯認識的經過。“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講過小牧童救下我之後,我不敢再回清風洞隻能在一個偏僻山穀裏繼續修行的事嗎?當初,山穀裏麵有著一棵參天大樹,我經常盤繞在那顆大樹的枝頭曬鱗,而他,就是那棵大樹的精元修煉成精的。”


    “樹木的精元也可以修煉成人?”張揚好奇地問道。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們蛇類修煉有成化為人身已是不易,身為樹木精元的他最後能夠修成人形,除了天大的機緣之外,更是經曆了多年刻苦修行積累才會有這樣的成果。”白蛇輕輕地說道:“隻要你付出過努力,就會有所收獲,老天從不會虧待任何勤奮的人。”


    “樹木的精元可以離開本體獨自活動麽?還是隻有本體死亡以後精元才可以自主活動?”張揚很好奇。


    彭侯伸了個懶腰,慵懶地說:“本體就像是房子,為我遮風擋雨,抵抗外力傷害。自從我修成人形本體爆裂將我彈射而出以後,我就嚐試著接觸人類,逐漸混入到人群之中,學著過人類的生活。如果不是後來被那個人渣發現、嚇得我四處逃竄的話,我本來可以在天府之國那邊有著更加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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