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洛羽晨站在單元樓入口的門洞前,粗略估算了一下。剛才自己這一路是小跑著過來的,從旅館一樓出門到進入這裏,總共不過兩分半多點時間,那麽往返也就隻有五分鍾而已。即便是走路,最多也就是十分鍾。九方九世書給她們二十分鍾的活動時間倒是完全足夠,但要說在外麵尋找些線索就不可能了,看樣子需要的信息應該確實完全集中於旅館和四號單元樓這兩座建築之內,不需再做他想。


    洛羽晨看著單元樓門口的這棵大槐樹,槐花早已凋落,被寒風吹散戚戚灑灑的一地,進了早晨環衛工人的垃圾桶。不過她可不是來傷秋感懷的少女,再說眼下也不是秋天,而是約摸已到了冬至。雖說未來島的氣候不像大陸那邊,但也存不住娓娓逝去的芬芳。


    洛羽晨想象得到它滿樹純白的景象,也想象得到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不過眼下她所注意的不是那些,而是在樹冠中,某一部分樹枝似乎被大麵積折斷過。不,看上去更像是……有人從樓上摔下來過,正好砸在了槐樹枝叢中。


    看上去可真不是什麽好兆頭。


    但這和她似乎沒什麽關係。洛羽晨隻是小心抬頭注意了一下,似乎有一排的陽台就處在這棵大槐樹的正上方,希望不是有人曾在這裏跳過樓吧……她一邊搖著頭一邊走進了單元樓。一層進門處的小窗口似乎是個管理室,但卻沒有人在這裏值班,洛羽晨想了一想,踩著樓梯向上走去。


    看上去她是最勇敢的一個,身先士卒,替學妹們當先鋒來探一探這座單元樓的動靜。


    但實際上她也在害怕,誰能不怕?別說她隻是一個女孩子,雖說被稱為學姐,但也隻不過比其它學弟學妹們早來了一年而已。縱使男孩子就能夠不對靈異產生恐懼嗎?蘇凜做不到,辰誌龍方伊安他們做不到,已故的陸方秋學長也做不到,恐怕也隻有格林童話裏的那個傻大膽能夠做到。他們之間的不同僅僅是,理智的人可以將恐懼壓製在心底,努力從恐懼之中發掘出更多的東西。


    洛羽晨自己也知道自己沒那麽高尚,她也隻是想著,故事往往越到後麵,鬼魂殺人的頻率就越高,危險也就越大,所以她幹脆第一天就過來看看,說不定還算安全一點,再加上還是大白天中午十二點,一般來說是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盡管今天連太陽都沒出,應該什麽鬼魂都不敢出現吧?


    當然,這也隻是她用作心理安慰的理由而已。經曆過九方九世書的靈異故事以後,誰要還敢說鬼魂隻在大半夜活動,學生會成員完全可以嗤笑一聲噴他一臉,黑夜絕不是鬼魂出現的必要條件,僅僅是會讓人的恐懼感成倍上升而已。


    但白天也不具有降低恐慌的效果。


    洛羽晨貼著牆壁向樓上走去,她要一路上到四樓,盡管不知道那裏有什麽等待著她。也許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小腿還是在微微顫抖著。在旅館的時候,她可以擺著學姐的架子發號施令,至少那裏還有她的同伴,有人的氣息,可這裏卻似乎隻有她一人,獨自在一座鬼城空蕩死寂中的單元樓中前進著。


    說是“鬼城”可能太過分了一些,但自從鬼哭事件發生之後,樓裏的多數住戶都已經搬走了,和島上的其它居住區相比,這裏的居住率確實小了些。洛羽晨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洞的樓梯間裏回響著,心裏也伴隨著回聲一下一下地發顫。就這麽一路走到四樓,她看著門洞上懸掛的標注著阿拉伯數字“4”的藍色牌子,抿了抿唇角,心裏卻是升起了一股不對勁的感覺。


    奇怪,四樓倒確實是四樓,不過……


    洛羽晨心中驀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但卻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她低頭從樓梯扶手縫隙間向下看了一眼,又探頭進入門洞走廊中。白天這裏是不開燈的,隻有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過來一些陰日暗淡的光線。學姐走在走廊上,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她梳著一頭順滑的短發,頭頂戴著一頂圓形折角的花紋小棉帽,兩個線球兒垂在身前。淺紫色的小巧羽絨服包裹著她纖細的身體,下擺是套裙的設計,棉絨運動褲和運動鞋搭配在一起,使得她看起來多了幾分俏皮,女孩子就是即便處在危險之中也不能忘了打扮。


    她略略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用最簡單的調查方式,即一家一家敲門詢問。想來既然那個靈異節目組的人看到鬼魂在這個四樓出現過,四樓的人或許會知道些什麽線索。當然,也有可能她一個不慎就找到了養鬼人的居所――但這裏一排走廊這麽多住戶呢,應該不會那麽倒黴吧?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羽晨這麽想著,從走廊一端的401室開始,伸手輕輕敲門。但敲了約摸一分鍾,裏麵卻沒有反應,似乎並沒有人在。她隻好放棄,接下來又去試著敲響402和403兩戶人家的門,照樣是沒人搭理。樓梯的門洞建在走廊的一端,正對門洞的就是404號房間。洛羽晨在門前停步,剛要伸手,卻不防門扉突然從裏麵打開,一個女人頂著亂糟糟的腦袋從裏麵冒出頭來。


    兩人同時愣在了那裏。


    洛羽晨連敲了三家的門都沒有反應,心裏正在琢磨,看見麵前的女人,一時還沒有轉過彎來,之前想好的開場白也憋在嗓子裏忘記說出來了。她打量著麵前這個邋遢的女人,明明是大冬天,女人身上卻隻穿著一件薄襯衫,**的形狀都印在了上麵,腰帶鬆垮垮地係著,下麵的休閑褲褲腳都踩在絨拖鞋底下。她微微眯著眼睛,眼球中血絲密布,眼底的黑眼圈重得簡直像是塗了一層烏黑的油彩。


    油彩,提到這個詞……洛羽晨又在女人的衣服上掃了一下。之所以覺得這個女人邋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的衣物上各處都沾滿了油彩,五顏六色,就連臉上都沾了些油點,手上就更不用說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難道是個畫家?洛羽晨心中一下子閃過了這個念頭。


    女人的腦後梳著花苞頭,但頭頂的一團亂發卻散得像是剛剛被撓過一通,說是雞窩都嫌客氣了。她一手提著一個黑色垃圾袋,另一手裏倒端著一聽啤酒。身上也是酒氣熏天。最讓洛羽晨嘴角抽搐的是她在和自己對視的過程中,居然還大聲打了一個酒嗝,氣味撲鼻,讓洛羽晨實在忍不住狠狠皺了一下眉頭。


    也或許就是這個動作讓女人從發愣狀態中清醒了一點,她把垃圾袋往旁邊隨手一丟,兩條眉毛擰在一起,毫不客氣地對呆站在門口的女孩問道:


    “你誰啊你?”


    這問法真是毫無禮貌。但洛羽晨在麵對對方的同時就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麵部表情,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同時說道:


    “您好,我是錦衣學園現任學生會書記洛羽晨。”


    女人的麵部表情沒有一丁點波動,洛羽晨有些拿不準對方到底是對她的來曆毫無興趣還是因喝酒而導致大腦的反應遲鈍。但她仍然鼓起勇氣繼續說了下去:


    “是……是這樣。關於近期在祥雲街道上發生的怪異哭泣聲事件,我出於某種原因被派來這裏調查一番,希望能夠從這邊各位住戶的口中得知一些線索。請問關於這次事件,您有什麽可以告訴我的嗎?”


    ……


    “換班換班。”


    莫語琴走到站在陽台上的餘敏兒身邊,在她的耳旁調皮地吹了口氣。餘敏兒轉頭白了她一眼,聳了聳肩,說道:


    “……你東西都收拾好了?”


    “又沒帶多少行李,不過就住四天而已……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四天呢――啊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看到餘敏兒瞪了她一眼,莫語琴趕緊吐了吐舌頭,“咱們吃飯可以讓旅館供應,別的東西房間裏麵都給備著了,手頭也無非就是拿點兒必要的防身用具。有什麽好收拾的?不比蘇凜他們那邊,還得帶好四天的口糧……你那屋也去收拾一下吧。對了,學姐出現了嗎?”


    莫語琴爭搶著想要拿走餘敏兒手裏的單筒望遠鏡,但餘敏兒卻把她推在一邊。


    “還沒有。”她繼續閉著一隻眼睛通過望遠鏡瞄過去,“大概學姐還沒有進入任何一間屋子吧?不過也沒有出現什麽怪事,也沒看到鬼魂什麽的……哎呀你搶什麽啊!”


    “給我看看嘛。”莫語琴撅起嘴來。


    “好玩是吧?!”餘敏兒沒好氣地說道,“小時候沒玩兒過啊?”


    “既然不好玩那你老拿著幹什麽……”


    餘敏兒繼續盯著望遠鏡的鏡頭。遠處四號單元樓內的景象能夠看得一清二楚,不過對麵四層有好多房間都拉著窗簾,那少數的也似乎並沒有什麽動靜。餘敏兒輕輕抿著嘴角,在那些敞開的窗口中,倒有一個奇怪些的,吸引了她些許注意力。


    單元樓的門洞口栽種著一棵大槐樹,卻被寒風吹得也隻剩下幾段枯枝了。而在那棵槐樹的正上方,四樓有一座陽台,透過窗戶往裏看,有一個女人的身影一直呆站在那裏,幾乎一動不動。


    說是“幾乎”,因為餘敏兒自己也並不能確定這一點,正常人哪有整整十分鍾都不帶動彈的呢?可那個女人就是一直站立著,正麵剛好麵對著旅館的這個房間。一開始這把餘敏兒嚇了一跳,還以為被人發現了。但是仔細看看,那個女人又沒有拿著望遠鏡,這麽遠的距離,就算視力再好也不可能發現的吧?除非她能夠通過太陽的反光注意到……但今天可是個陰天啊。


    既然沒有被發現,那個女人為什麽會一直盯著這兒呢?


    餘敏兒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一個窗口。


    隔得太遠,又有陽台和房間之間的玻璃窗阻擋著,女人的臉龐看不太清楚,但似乎也不是個多麽漂亮的女子。隻是站在那裏紋絲不動的,簡直像是在站軍姿……餘敏兒有些懷疑那到底是不是一個人了,也或許實際上隻是一具人偶?或者說……


    旁邊的一個窗口應該是客廳的,餘敏兒稍微轉向,利用望遠鏡甚至可以大致看清楚裏麵的布置。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正站在屋裏,低著頭不知在收拾什麽東西,也許他是那個女人的丈夫或男朋友?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臉上似乎是戴了一副大墨鏡――等等,在屋裏戴墨鏡?


    女人怪,男人也怪,這一戶人家……餘敏兒數著樓上的窗口,暗暗在心裏給這一家打上了“可疑”的標記。回頭看看莫語琴,她抱著胳膊靠在欄杆上,似乎對餘敏兒獨占著望遠鏡的行為有些惱火,撇過頭去不看她了。


    餘敏兒一挑眉毛,心想這姑娘怎麽這麽小孩子脾性?她倒也不是喜歡玩望遠鏡,都什麽時候了,處在危險之中還想著玩鬧?隻是這種關鍵性的事情,她有些難以信任莫語琴這個不太靠譜的女孩,把望遠鏡給她,她真能好好監視嗎?


    其實餘敏兒有些冤枉莫語琴了。她雖然本事差了一些,平時也總是吵吵鬧鬧沒個正形,比燕楠還要歡實一些。但真正遇到正事的時候也是從不含糊,不然也不會考上錦衣學園來了。現在她想要使用望遠鏡也並非是出於玩心,隻是這個臨時的小團隊中,洛羽晨學姐在對麵的單元樓中探索,餘敏兒用望遠鏡監視,索妮在收拾屋子,隻有她在這裏閑得無聊,總覺得過意不去,想要幫上大夥兒一點忙而已。


    遲疑了一下,餘敏兒把單筒望遠鏡遞了過去。


    “拿著吧,我去收拾東西。”她說道,“記住是對麵四層,不過其它幾層有異動的話也不能放過了,一旦看到什麽不尋常的東西――哪怕多麽微小都好――就立刻把我和索妮喊過來。這邊的隔音效果很差,你一喊我們就能夠聽見的。”


    “記得啦記得啦,你就安心過去吧!”


    莫語琴一掃之前不開心的樣子,興奮地把望遠鏡硬從餘敏兒的脖子上扒了下來,這就興致勃勃地對準了對麵的單元樓。餘敏兒無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後背,最後囑咐了兩句,這就離開房間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索妮躺在床鋪上小憩,餘敏兒沒有叫醒她,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個姑娘加入戰力之中。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餘敏兒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舒然學姐已經遵照蘇凜的囑咐,在上午去了一趟那個靈異節目組所在的cfi電視台,向他們的領導等人了解了一下那五人的信息,並且整理成一個文稿發了過來。還說有導演看中了她的形象,在她的調查過程中不斷或隱晦或直白地提出希望她加入電視台拍攝一些節目,不過當然都被她婉拒了。


    餘敏兒打開學姐發過來的文檔。


    資料很詳細,餘敏兒首先粗略瀏覽了一遍。這個靈異節目由於收視低下,攝製組麵臨著解散的危險。那個女主持人名叫白樂優,藝名“小鬼”;而另外一個女性名為夏薇薇,主要特長卻是和靈異及拍攝節目毫無關係的占卜;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是負責采音的,名為鄧遠;還有一個胖子龔本輝,據說是大陸那邊的一個富家子;最後,拍攝技術上等的攝影師名為吉友。


    餘敏兒挨個掃過幾人的照片,下文的內容是五人的簡曆以及在電視台工作期間的主要經曆,還有眾人對他們的印象。值得注意的是,鄧遠和龔本輝兩人似乎都對這個名叫白樂優的清秀女主持人有點兒意思,而吉友則喜歡上了夏薇薇,可夏薇薇卻心有所屬,單戀新聞部的一個男人。這些似乎和案件沒什麽關係,餘敏兒暫且放在一邊。


    最後,還有特別提到的淡淡一筆:


    吉友這個攝影師,平時總是秉持著“走到哪兒拍到哪兒”的原則,隨時習慣性帶著兩塊內存卡,一塊插進攝像機一塊收進包裏,一塊拍完了就換另一塊,反正也不浪費膠片。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但是在失蹤案發生後,警察調查發現,五人雖然全部失蹤,但他們的東西卻都留在原地,手機錢包什麽都沒少,吉友裝內存卡的包也被找到了,但其中一片內存卡插在攝像機裏,另一塊卻並不在包裏麵。本來警察還期望著通過這位攝影師的拍攝曆程去尋找一些線索,但內存卡的神秘失蹤卻切斷了這條線路,讓他們十分無奈。


    ……丟失的內存卡?


    餘敏兒托著下巴,輕輕咂了咂嘴。


    走到哪拍到哪……這意味著那張內存卡中很可能記錄著這個節目組當天晚上出去“尋找鬼魂”的一路經曆,但現在它卻遺失掉了。這……又是意味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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