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優剛一進房間就一頭撲倒在床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在肢體得到放鬆的同時,全身各處都湧上一股深深的疲憊感,就仿佛被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壓在背上,壓得她連胸腔中最後一口氣也不得不吐出來,艱難地支撐著。血液都似乎凝滯沉澱下來,腦子裏那些紛亂複雜的想法也一下子變成了實體,她的整副身心都被這強烈的疲倦纏繞起來了。


    真難受啊……


    白樂優翻了個身,今夜的一幕幕又在她的頭腦中走馬燈一樣轉動起來,像是一張張靜態的幻燈片。在那片黑暗中所經曆的事情……那確實就是“靈異”,是“鬼魂”,沒錯吧?這太不可思議了,出現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的心中居然沒有一丁點吃驚。從“不相信”到“接受”之間的轉變快得離譜,簡直像是在瞬間完成的。或許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著某一類東西,在你遇到它以前,你永遠都不會相信它是真實存在的,但某一刻你看到它,你聽到它,或者僅僅是感覺到它……那一瞬起你就知道了,原來是這樣的,我碰到的就是“那種東西”啊。


    但不管怎樣,都結束了。


    白樂優想著,之前那種探索的**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現在明明知道“那裏”存在著什麽,可是她沒膽子再去看一眼再去經曆一遍了。現在她隻想要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放棄這個“鬼哭街”的工作,下一次節目去哪兒都好,聽說不久以前白銀大廈發生過一起靈異事件,或許可以去那兒看看。至於會不會被觀眾噴口水會不會被上司教訓……管他們呢!姐連命都差點兒給你們搭上了,你們還想怎麽著?!不服氣自己去找靈異事件啊!


    反正我是逃出來了……白樂優閉著眼睛,發出悠長的呼吸聲。對,我逃出來了,真的不想再跟那地方有絲毫牽連。


    ……但是“不想”就真的意味著“沒有”嗎?


    像是一根異樣的看不見的絲線纏繞在她的身體上,蛛絲一般黏黏的,又帶著強力的延展性,連接著她和對麵那幢單元樓那個房間中的詭異蠟像。自她從那個房間離開的第一步開始,就一直粘在她的身上,關閉的門沒能把它擠斷,白樂優的動作也沒能把它甩脫,它就這麽一直緊跟著,從那裏一直跟回了旅館的這個房間,拉扯著想要把她帶回到那具蠟像身邊去。白樂優似乎覺察到了什麽,她卻無法斷絕這荒唐的心緒。那根線連在她的身上,也在她的心裏紮根了。


    白樂優皺起鼻子。


    “薇薇,”她突然問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兒?一股……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有點兒發臭的那種……”


    “你身上就在發臭。”夏薇薇剛剛脫掉大衣掛在衣架上,回身在白樂優鼓鼓囊囊的胸脯上抽了一巴掌,把女主持人痛得斥叫一聲,“一身臭汗別在這兒躺著了,趕緊去洗洗,說不定你之前那個魚肝油味兒的洗發水就沒衝幹淨。快去,你衝完我衝。”


    “為什麽不是你先衝澡?”白樂優磨磨蹭蹭直起身體。


    “我怕你偷我曼秀雷敦的洗發液用啊。”夏薇薇狡黠地說道。從那幢單元樓中離開之後,她的精神也明顯好上許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就算我先,一會兒你進去的時候我也照樣可以偷了明天再用。”白樂優嘟囔著。


    “不會的。”夏薇薇說道。


    她直視著白樂優的眼睛。


    “你沒打算在這兒繼續調查下去了是吧,小優?我們明天就走……”


    明明是疑問的句式,可從她嘴裏說出來,倒像是個陳述句一般。白樂優愣了一下,她站在洗浴室門口回過頭來,和夏薇薇清清亮亮的視線對到一起。她的眼中似乎有些擔憂。白樂優知道她在等待自己給出確定的答案。


    “……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轉身走進浴室,在關上那扇木門之前,白樂優這樣輕聲說道。


    身後的夏薇薇虛弱卻又自然地莞爾一笑。她卜卦用的金屬盤還放在床頭櫃上沒有收拾起來,用纖細的手指捏起金屬陀螺,指尖錯動,小陀螺伴隨著尖銳的嗡鳴聲在金屬圓盤上旋轉起來,從一頭到另一頭。


    ……


    隔壁,旅館的414號房間。


    男人並不一定都是懶漢,但真正算得上“勤快”的男子在這個世上也實在並不多見。鄧遠、龔本輝和吉友剛一回到房間就不約而同地做出了一個動作,那就是躺在床上。他們可不會關心之前的運動是不是讓自己出了一身臭汗,懶洋洋地像豬一樣快速進入休息狀態才是一個正常男人應該做的事情。


    吉友把攝像機撂在一邊,看樣子也並沒有打算繼續之前未完成的擦鏡頭工作。鄧遠四仰八叉地伸展著壯實的四肢,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片刻後他問吉友:“老九,把機器給我看看行麽?就之前你拍的錄像……”


    “幹嘛?”吉友回頭瞥他一眼,“又沒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你想看小優?”


    聽見這話,龔本輝咂了咂嘴,眯起了那雙小眼睛,視線在他們倆之間轉悠著。


    “少廢話。”鄧遠有些不耐煩地吼了起來,“拿過來!”


    “切……”吉友翻了個白眼兒,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開始使用的那張內存卡丟到鄧遠床上,悶悶地說道,“自己插手機裏麵看去吧。”


    鄧遠沒有再接話,他撐起胳膊挪到床邊,抓起那張比大拇指甲僅大上一分的內存卡,這就塞到了自己的手機卡槽裏去。調出視頻界麵,打開了時間顯示為今晚的那個文件。畫麵有些輕微的晃動,但很容易適應,還不到頭暈的地步。吉友幹這活兒已經幹了很長時間,現在扛攝像機大步跑起來都不帶晃悠的,技術出神入化。


    鄧遠盯著手機小小的屏幕,卻是眼神銳利,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非要從這之中發現點兒什麽。畫麵上黑乎乎的,僅能看到幾個人影在前方走動,這是夜間的“鬼哭街”,他們正要前往那幢鬧鬼的單元樓。


    “大遠,你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吉友也直起身來,抓起放在床邊的攝像機保養盒,為明天的工作開始做準備了。但在那之前,他看著聚精會神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視頻上的鄧遠,還是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發問了。


    “怎麽了?”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讓人有些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吉友的問題。


    但吉友還是繼續說道:


    “怎麽了……嗯,非要我說的話,我以前覺得你就屬於那種,混過一天是一天的人。工作能少做就盡量少做一些,也從來不會費勁兒去多幹些什麽……但是今天晚上不一樣,你好像有點兒熱切過度了吧?那個管理員老頭說完之後,你自己就開始分析推理,然後慫恿我們私闖民宅的也是你——啊我不是在怪你,其實我也挺好奇的。但就是總覺得……你好像跟以前有點兒不大一樣……”


    吉友囉囉嗦嗦說了半天,但鄧遠並沒有回答。龔本輝的視線由一開始的懷疑、煩躁逐漸轉化為一種淡然,什麽都漠不關心的那種淡然。他最後把視線集中在鄧遠身上,就像是鄧遠把目光投注在手機屏幕上一樣,這個胖子用手撐起自己臃腫的身體,用和鄧遠一樣的姿勢把身體靠在了床頭。


    他知道鄧遠為什麽會這麽努力這麽亢奮,那個原因就是他之前在陽台上所講的故事。難道說時隔多年,鄧遠又在這一次的事件中出現了某種感應?他預感到這一次真的會發生什麽,所以才會那麽激動,表現地和以往昏昏沉沉的樣子大不相同?


    龔本輝這麽思考著,他又想到了之前吉友所拍下的那張照片,就是那個穿著白色浴袍的女人在對麵單元樓304室的陽台上對著鏡子梳頭的畫麵。他當時覺得那照片很怪,但他看著照片連續思考了兩次都沒能想清楚,到底是什麽地方讓他產生了這樣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有點兒頭暈,或許今晚還是早些睡下比較好。


    房間之中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隻有吉友用特製皮吹吹拂著鏡頭表麵灰塵的風聲和鄧遠手機中傳出來的視頻響動。半晌,龔本輝突然說道:


    “如果這次節目搞不好的話,咱們說不定就要解散了吧?”


    “解散?!”


    吉友有些驚訝地轉過頭來,鄧遠也瞄了他一眼。龔本輝聳了聳肩,說道:


    “對,解散……你們也該知道,咱們這節目的收視率很久以前就突破下限了,隻是上邊兒還沒什麽新企劃,所以才特別容許咱們一直發展著。但是這樣下去不行啊,我聽說那個最近很火的美女主持人又要擔一個娛樂節目了,整個電視台轉轉,看著最沒前途的也就是咱們節目組了。不解散咱們解散誰啊?”


    他攤了攤手。


    吉友張大了嘴巴。


    “解、解散?”他撓著頭發,看上去對這個話題有點兒不知所措,“但是、但是……咱們努力了那麽久,他們也是看得見的。住旅館都不要公費報銷,咱們自己掏錢的,這怎麽說解散就解散了啊……”


    “努力並不能代表什麽。”龔本輝哼笑一聲,“你還小啊?是不是覺得咱們隻要努力了那麽不管做得好做不好都沒問題?那是誑小孩子的。隻有最不負責任的老師和家長才會這麽說,‘結果怎樣都無所謂,隻要你盡力了’。相信這種話的人是長不大的。就像是沒能把人從手術台上安全送下來的醫生和沒能把人質解救出來的警察,你覺得他們隻要說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然後就什麽都不用管了是嗎?也許有一次,也許兩次……但如果這個醫生沒有一回能把病人救活的話,誰還會再給他機會?老九,別太天真了。”


    吉友被他一番教訓,咧著嘴巴,動了動嘴唇,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這個社會不需要無能人士。”


    龔本輝冷冷地說。


    “也別擔心。解散之後,也不代表咱們被開了,隻不過估計要被調到別的節目組裏去打下手吧?你這樣好的攝影師,他們肯定都搶著要嘍,說不定還能跟薇薇分到一起去,大遠也是,我記得上回四樓的辦公室就想來淘人呢……”


    “那你和小優呢?”


    吉友皺著眉頭問道,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我會帶她回大陸去,然後求婚。她不應該過這麽艱辛的生活,整天東跑西跑的那麽麻煩,還要挨人罵,上司罵,觀眾也罵。她——”


    “求婚?!”


    另一張床上原本一直盯著手機的鄧遠突然蹦了起來。


    “你憑什麽?!”


    他這樣咋呼著,臉色詫異,卻又顯得極為猙獰。他用公牛看見紅色一樣的眼神看著龔本輝,但這個胖子卻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反應。龔本輝淡淡地轉過頭去,與鄧遠相互對視著,神色間絲毫無懼。


    他說:“對,求婚,然後結婚。至於憑什麽……我覺得我老爹名下的財產能保我們三輩子不愁吃喝了。等我回去幫他,說不定還能賺到更多,你知道我是學金融管理——”


    “我——那跟我有什麽關係?!”鄧遠大吼起來,“但是你說了不算!”


    “你說了同樣不算。”龔本輝仍然保持著平靜。


    “小優她不會喜歡就窩在你身邊!你知道她的,她喜歡自由,喜歡探索,喜歡……”


    “我會給她自由,讓她探索。我有足夠的耐心去陪她一起玩……就像現在一樣。”龔本輝輕聲說道,“女人年輕的時候都會這樣,我可以等到她玩累的那一天,也許要等很久,但是我等得起。你知道,我向來有很多的空閑時間。”


    鄧遠瞪著龔本輝,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用笨拙的大腦思考著反駁的話語,但想了半天,卻是一句話都再說不出來。他突然覺得麵前的胖子很欠扁,無論是他那龐大的身軀還是平淡的表情……他怎麽能這麽平靜地說出這種話來呢?他明知道這會讓自己沮喪、暴怒……會讓自己發狂的!


    鄧遠討厭龔本輝這樣的說辭,因為他恰好知道,這番話所說的全都是事實。


    龔本輝其實是個富家子弟,父親在大陸經營著數家大型公司。他向來吃穿無憂,原本應該是住著豪宅開著豪車,左擁右抱著一大堆漂亮妹妹跟著同樣作為富二代的兄弟天天到處亂逛到處惹事顯得無聊酒後駕駛喊兩嗓子“我爸是xx”的那種人。但他沒有。龔本輝加入這個垃圾的靈異節目組就是為了一個人,一個他心儀的女孩,白樂優。他說得對,他確實有著足夠的耐心,他已經在她的身邊陪了幾年,陪著她瘋,陪著她鬧。原本他可以讓父親對這個節目進行大額讚助的,但白樂優拒絕了,她希望憑借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片天地……要不然她早就和其它那些美女明星一樣,靠著非常手段來上位了。但她沒有,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龔本輝才會迷戀上她。


    於是這個公子哥兒果斷舍棄了背靠著家庭這座大山的優渥生活。他跟著他們一起東跑西竄,站地鐵,吃十五塊錢一盒的超市盒飯(未來島上的價錢貴些),住著這種工薪階級出差住的旅館。他雖然胖了些,可他有毅力,如果小優說她不喜歡胖子,他一定會努力去減肥。鄧遠知道,因為這貨原本也跟他和老九一樣是抽香煙的,隻因為小優說過煙味難聞,他就立刻把煙頭掐滅,從此戒掉了那個跟了他十多年的癖好。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如果他真想要個美女來陪,什麽樣的找不到?白樂優頂多算得上是清秀而已,唱歌不咋地,也不會跳舞,要啥沒啥,他就是為了這麽一個女人等了這麽多年……


    一個男人,有錢,又專一,長得也不算難看,願意為了你去改變自己,容許你的缺點……這條件還要讓他怎樣?


    鄧遠無話可說。他覺得自己如果是個女人也會心甘情願愛上龔本輝的。


    可他不願意就這麽認輸。他有句話梗在喉頭說不出來,因為太土氣了,跟龔本輝的話語一比就落了下乘,但他還是想說。


    他隻是想說:我也喜歡小優啊……


    憑什麽是你向她求婚?憑什麽我比不過你?因為你有錢?有錢就可以做她老公候選的vip了?……或許就是那樣吧。鄧遠不想承認,可他自己又有什麽呢?他沒錢沒權沒勢,到現在也沒能把煙戒掉,小優想要怎樣的生活,他確實也沒能力給她……


    這樣看來,是不是讓小優和這個胖子在一起真的更好一些?至少比和自己一起更好一些……


    他還能怎麽去想呢?他有什麽?愛嗎?愛能當飯吃嗎?愛能當錢花嗎?再說了……他的愛就一定比這個胖子更好更多,更討小優喜歡嗎?


    “要怪,就怪這個節目組是三男二女咯,我們總有一個要單身的。”


    龔本輝不知是嘲諷他還是想要安慰他,說了這麽個冷笑話。


    “別把我算進去。我是薇薇黨的!”吉友舉手。


    “薇薇喜歡的是新聞組那個帥哥,我看你還是加把勁兒吧。”


    吉友沉默了,龔本輝也沉默了,而鄧遠則是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著。手機視頻中傳出了一聲尖叫,吉友抬了一下頭,卻又立刻垂了下去。那是夏薇薇的尖叫,看來視頻已經放到他們在那個蠟像的臥室中遭遇門口的男人那一幕了。


    鄧遠突然站起身來,氣勢洶洶,簡直像是要跟龔本輝決一死戰似的。另外兩個男人都嚇了一跳,龔本輝不由得縮了一下身體。但鄧遠卻並沒有朝他過去,他迅速收起手機走出門去,伴隨著輕巧的“哢嚓”聲,鄧遠消失在了門外。


    “……他怎麽了?”吉友愣了一下,回頭看著龔本輝,“你是不是把他刺激得太過頭了?”


    “誰知道呢?”龔本輝輕輕聳了聳肩,“把你手機給我,我還想再看看那張‘靈異照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方九世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藍思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藍思塵並收藏九方九世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