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凜一腳把門踢上,發出了重重“砰”的一聲。但他現在就連回頭看的工夫都沒有,盡管那個女鬼看上去幾乎沒有走動,但說不定下一秒就能夠到達他的眼前。麵對無法判明的靈異,連半分的放鬆都要不得!


    前方幾步的距離,那個白癡何亮明明比自己早跑了好幾秒,但掏鑰匙開門所浪費的時間和糟糕的體力使得蘇凜沒幾步就趕上了他。現在他的腳步才剛剛消失在樓梯處,蘇凜緊跟著追了上去。


    還好,這混蛋至少還有對於危險的本能反應,知道逃命就是好事。蘇凜本來還以為他會一直呆呆地坐在路邊,直到鬼魂把僵硬的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才能反應過來呢。蘇凜的手中拿著黑皮的攝影師日記,脖子上還掛著剛才搶過來的照相機。跑動的時候這東西擋在胸口很是不舒服,但即便如此,蘇凜還是隻比何亮晚一步到達了二層。


    本以為他要往三樓上去,但這家夥往上瞄了一眼,卻是一頭紮進了他自己的房間。蘇凜本來還覺得有些奇怪,畢竟遇到這種事情,不都是離得越遠心裏就會越踏實一些嗎?雖然可能對於鬼魂來說,距離並沒有什麽意義。但是當他一眼往二三樓之間的樓梯平台看過去的時候,他就在瞬間明白了!


    在那裏,一雙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的腳,支撐著同樣赤*裸滴水的身體,黑色的發絲垂下遮住了麵孔。雖然沒有見過,但是蘇凜卻很清楚,那一定就是何亮的姐姐何琴,在衛生間洗澡時被害的那個女人!而現在,她也成為了鬼魂之中的一員?!


    何亮衝進了自己的屋子,回頭就想把門關上,卻被緊隨而來的蘇凜一腳把門踢開。這家夥用驚恐的表情看著蘇凜,咬著牙鑽回了自己床下的被窩裏,用一張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能聽得見他的牙齒不斷打冷戰的“咯咯”聲音。蘇凜把門鎖上,盡管他同樣不覺得一扇門的阻隔能起到什麽作用,但心裏多少會有一點安定。傾聽著門外,靜寂的空間似乎已經隔絕了一切,他又回想起從今晚開始調查之後的一幕幕,一種無力感侵蝕著身體,蘇凜踉踉蹌蹌地往後退著。


    那團被子在聳動,可見裏麵那個蠢貨的發抖程度。蘇凜盯著那裏看了兩秒,一種無名怒火突然湧上心頭。他突然跳過桌子,站到床邊,狠狠地對著被子踹了起來,腳下傳來的戰栗感讓蘇凜的大腦發麻,但他並沒有停止,嘴裏發出無意識的怒吼: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們!要不是你們這幫該死的,索妮就不會死,學長也不會――我根本就不會被困在這種地方!都是你們的錯!都是你這個混蛋的錯!!!”


    被子裏發出似有似無的嗚咽**聲,那個家夥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但蘇凜卻停下了施暴,明明他才是發泄者,卻帶著痛苦的表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是他的錯。


    對,其實,蘇凜明白的。


    是自己的錯。


    他想要將罪責強行推卸到這個無能的青年身上,隻是為了讓自己心裏能夠好受一點而已。但是不管怎麽洗腦,他卻無法消去那種愧疚與悔恨,那不是單靠簡單的嘶喊就能夠改變的事情。


    蘇凜虛弱地垂下頭顱。


    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對這個家夥抱有絲毫的希望,不給出那種無用的推論,也就不需要到這裏來,不會招惹到鬼魂;如果我不去答應那種無益的事情,不去發揮無聊的同情心,或許我和索妮都還能安全離開這裏,陸方秋會長也不必為了救我而死。回想起學長最後的話語,那應該是代表著他已經掌握了重要的線索吧?但是,還沒有說出來,就……


    對,就是這樣的,迄今為止全部糟糕的事情,都是由於我的自作聰明,自作主張而造成的,哪怕我隻是個傻瓜,隻會呆呆地附和他人的決定,也不會變成這樣……


    沉默包圍著這裏。可憐的何亮終於瑟瑟發抖地從被子裏麵探出頭來,由於厚重棉被的保護,他並沒有在蘇凜的暴力行徑中受到什麽傷害,隻是頗為恐懼地看著頹然坐在地上的蘇凜。


    風變大了,從這裏的窗口處也能夠看到外麵的樹木在搖晃,樹杈的陰影像是撕裂的大口一般虎視眈眈地望向這裏。但很快,那陰影就變淡了一層,因為產生影子的燈光也在逐漸暗淡下去。不知什麽時候,整個小區之中,似乎就隻有何家的別墅還亮著燈了,但它們也在逐漸熄滅,黑暗正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光明。先是一樓和三樓,然後――


    蘇凜突然挺直了脊背!


    來了!他感覺得到。那“東西”已經侵入了這裏,自己踢上的客廳門對“她”來說並沒有絲毫阻礙作用,她在上樓,穿著涼鞋的腳踩在樓梯板上,一級,一級,到達樓梯平台,然後……


    不行,再這麽待下去的話,也隻是坐以待斃!


    蘇凜站起身來,瞟了何亮一眼――這家夥和蘇凜對上視線,又慌張地把頭縮回了被子裏。蘇凜厭惡地轉過頭去,打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但是窗戶外麵是安裝了護欄的,本應是防盜的設計,這時候卻把蘇凜的生路也一並斷絕了。他又回過頭來,視線掃到了桌上的那一遝照片。


    是曾經作為女鬼附身之物的照片!


    但是……蘇凜猶疑著。女鬼現在已經脫離了它們,就算毀掉這些相片也沒有用吧?畢竟從一開始,女鬼就是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而並非依靠著什麽才能存在的啊。


    試試看吧,不管怎麽樣。


    蘇凜伸手把那些照片全都拿了起來,一張一張在手中撕扯著,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們全部都撕成了碎片,然後從窗口丟了出去。碎片在空中紛紛揚揚的,伴隨著夜風從何家的院子裏飄散出去。蘇凜感覺到有水滴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已經開始下雨了!


    但是沒有效果。蘇凜仍舊感受得到“那個”在向著這間屋子靠近過來!“她”在樓梯的平台上轉了個彎,繼續向上走著,一級,一級……涼鞋踩在了二樓的地板上!


    腳步聲,在門外清楚地響起,帶著回聲,仿佛回響在空曠靜寂的地獄回廊中一般!


    樓梯間的燈熄滅了,衛生間、書房,然後是二樓的客廳……最後,整個小區中還存在些許光明的地方就隻有這一間屋子!


    女鬼已經站在門口了!


    “哢噠”!


    她在擰動門鎖!


    蘇凜知道那東西絕對擋不住她,這隻是在玩弄他們的心靈而已!他再一次無力地坐倒在地,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回天了,一切都會在此結束。自己害死了索妮,害死了陸方秋學長,現在,他也要為自己的差勁頭腦的付出代價了。


    轉過頭看看何亮,他一臉呆滯地看著門口,就好像還不明白是誰在試圖開門似的。


    蘇凜心頭的那種無名怒火突然又竄了上來,他跳了過去,一把抓住何亮的領子,前後搖晃著這個滿臉怖色的家夥,狂亂地喊了起來:


    “白癡!你個蠢貨!你竟然還能這麽悠哉悠哉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出什麽事情了?你姐姐死了,你母親你父親全都死了!你全家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現在那東西就在外麵,隻要‘她’一進來,你和我也全都要死的!”


    他歇斯底裏地吼叫著:


    “全都要死的!誰也保不住咱們!誰也救不了我們的命!你還整天睡覺!吃飯!拍照片!你拍個**啊!!!”


    蘇凜把何亮的照相機從脖子上摘下來,憤恨地擲到地上,不知觸動了哪個按鍵,相機發出“嘀”的一聲,屏幕上開始顯示出畫麵。


    是幻燈片,看樣子是倒放起照相機之前拍過的照片。


    先是蘇凜剛才在絕望之中對著行駛過來的轎車拍攝的,那是最後幾張照片,幻燈片是倒放的。蘇凜低下頭去,看著那些畫麵,汽車的前燈遮蔽了大半部分,餘下的也隻能模模糊糊看到女鬼的影子而已。然後是小區內的兩張照片,應該是何亮這家夥在之前等車的時候拍的。再然後……


    蘇凜看著那一張張閃過的照片,突然之間,他瞪大了眼睛!


    這個、這個難道……這是?!


    他驚訝地看著麵前的何亮,這小子又受了他一次驚嚇,幾乎都要躲到床底下去了。


    “喂,回答我……”蘇凜顫著聲音問道,“你……這些照片是你拍的?這些是――”


    “哢噠”!


    一陣勁風突然從窗外刮來,與此同時,就像是氣流產生了互動一般,這個房間與外麵的“那個”之間唯一的阻隔,那扇門被緩緩地打開了。沒有聲音,也沒有什麽其它的異動,就隻是這樣運動著的畫麵而已。蘇凜也以一種慢動作般的姿態轉過頭去,他看到了,在逐漸張大的門縫之中,“她”穿著白色的裙子,蹬著一雙涼鞋站在門口的身影――


    燈,滅了。


    房間之中所有的冰冷,伴隨著她的身姿一同,向著這裏最後存活的兩人猛然撲了過來!蘇凜聽得見身旁青年絕望的慘叫。他自己的四肢也幾乎僵硬了,但身體卻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千鈞一發之際,他用一隻手迅速抄起了身旁丟在地上的黑皮日記本,對著何亮的手中塞去!


    風。


    冰冷的風,呼嘯的風,有什麽在慘笑,什麽在嘶吼。但蘇凜卻已經捂住了耳朵,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雙腿之中!他的牙齒在打顫,身體在發抖,但那些亂舞的氣流卻隻在他身邊盤旋著,並沒有半分侵入到他的皮膚之中!


    片刻之後,一切陡然安靜下來。


    透過打開的窗戶和鋁合金護欄,雨絲輕飄飄地打進來一片,掃在了蘇凜的頭發上,他的臉上,順著側頰向下……


    蘇凜的身體癱軟在地上。


    他沒有睜眼,但心裏卻明白,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第三個故事,“攝影師的災厄”,至此終於完成。由真正的攝影師承擔了全部的災厄。


    水跡在他的臉龐無聲無息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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