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我們上山時那條石板路,我一路走到了山腳下。再回頭朝聖山看去,隻見聖山已經被淹沒在了雨霧之中,再也看不清了。我心頭有一陣陣的傷感,這種傷感無法克製,已分不清臉上究竟是雨還是淚。


    我腦子裏默默浮現出喇嘛的神態來,他的一舉一動都重現在了眼前,恍如隔世一般。


    我回到寺廟後山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鍾。遠遠的朝寺廟看去,隻見寺廟裏的燈火格外的明亮,似乎比往常都要明亮一些。走進寺廟裏去,更發現寺廟四處掛滿了白布,裏麵還傳來陣陣的哭聲。


    我有點驚訝,但也不做理會,自顧自的走向了自己的臥房。身體濕噠噠的,衣服褲子不脫,走進屋裏就躺在了床上。這是,我想起了黑眼圈少女,想起了那所公寓裏遇到的那個等丈夫的鬼魂,他當時的心情跟我現在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朦朦朧朧的,我便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睡死了過去,也不知道夜晚遮住我眼睛的究竟是什麽,或許還是淚水。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我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喊喇嘛。轉頭一看,卻發現屋子裏麵空蕩蕩的,屋外的哭聲響起了一片,昨天的事立馬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走出門去,才發現小僧們跪做了一排,頭上都帶著白布,一個個跪在院子裏輕聲抽泣。我有點不解,走過去詢問他們在幹什麽。但是,他們不理會我,仍舊隻是跪在地上一個勁的抽泣。


    過了一會,其中一個小僧突然站了起來,朝臥房的方向走去。不多時,提著一個大布袋走了出來對我說喇嘛交代過,說把這個布袋交給你,袋子裏裝著他送你的東西。


    我恍然大悟,難怪這些人會哭,還提前在院子裏掛起了白布,難道喇嘛已經提前告訴他們自己將要去聖山上麵結束自己生命的事了嗎?


    那個小僧看了我一眼,狠狠的擦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對我很是不屑一顧的說,現在你已經是個自由身了,師父交代誰也不準攔著你,讓你好好的下山去。


    聽到這話,我雙腳一下忍不住,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腦子立馬浮現出喇嘛那張臉來。他真的是用心良苦,昨天在我麵前表現的那麽和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讓我陪他去聖山,難道我就沒看出來他有什麽不對勁嗎?


    是我親手將他送到鬼門關去的。


    我跪在了地上,慢慢的朝那一夥小僧爬了過去,爬到他們身邊的時候,與他們並排跪著,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這時,那個站著的小僧走到了我麵前,一把將我提了起來說,師父讓你今天就離開,你還是走吧。我扯開了他的手一腳將他踢到了一邊去,說我要給喇嘛守靈。


    那小僧從地上爬起,默默的看了我一眼,也不生氣,而是猛的一揮手,頓時跪在院子裏所有的小僧全部都站了起來,所有人將我圍住,隨著他一聲令下,這些人抓的抓我的手,抱的抱我的腰,抓著我就朝門外推。


    最後,我被眾小僧推到了寺廟大門外,幾個包裹從寺廟裏麵扔了出來,寺廟大門便吱呀一聲關上了。又一個聲音在寺廟大門門縫裏麵大喊,我勸你還是趕快離開這,省的我們為難,實在不行我們送你下山去。


    我搖了搖頭,說不了,我這就走。


    我默默的撿起了地上的包裹,挎在了自己身上,低著頭朝寺廟門前的小路走去。來寺廟這麽多天,今天我第一次離開,但心頭一點也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總有一種忍不住想哭的衝動。


    我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心頭略有一種不甘在作祟,於是又停了下來,轉頭看了一眼寺廟,接著轉身往回走。走到離寺廟還剩五十米的距離,我停下了步子,不直接朝寺廟大門走,而是繞過了寺廟,走向了寺廟的後山。


    我再一次來到了寺廟那片光禿禿的鬆樹林裏,默默的盯著鬆樹林裏的樹木,多希望喇嘛現在來給我講講這片鬆樹林的事情,他什麽事都給我說了,為何就是沒說鬆樹林。


    看了看鬆樹林,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頭仿佛有了一種與世隔絕的清靜之感。我又朝墳堆走去,在墳堆前連續參拜數次之後,站起身走向瀑布邊那道懸崖。然後,接下來的三天裏,我白天在懸崖前度過,夜晚靜靜的潛回寺廟裏,半夜的時候再在寺廟裏偷一點齋菜吃。


    我繼續代替喇嘛,在懸崖邊上每日朝拜,三天之後我默默地站起身,心頭再也沒有任何的遺憾,打算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就在這時,我突然聞到了一種不祥的氣味,遠遠的似乎還見到了火光。


    看火光的方向,好像是寺廟。心頭一急,急忙朝寺廟跑去。還沒跑到寺廟前,突然就見到寺廟內火光大作,濃煙滾滾的飄到了半天之上。我想也沒想的就朝寺廟後院跑去,但還沒跑進院子,就被大火給硬生生的逼了出來。


    火勢太大了,整棟寺廟都已經燃了起來,看火勢寺廟上麵似乎是被潑了燃油,否則火不該這麽大的。這時,寺廟院子裏突然有個小僧跑了出來,飛速的朝著寺廟前門跑去。見此情況,我趕緊繞過寺廟,一口氣也跑到了前門。


    可是還沒跑到前門,遠遠的就聽到了樹林子裏傳來了哭聲,跑過去一看,所有的小僧此時都默默的站在前門前。所有的人肩上都背著背包,他們身邊有幾個小佛像,像是唯一從寺廟裏搶救出來的東西。


    我有點不解,忙跑過去問他們怎麽回事。小僧們轉頭看我,一個個都大瞪著眼睛,說你為什麽還在這裏,你為什麽還沒有離開。我搖頭說自己不忍心離去,一定要守靈三天。


    小僧們此時對我的仇視,似乎也沒之前那麽大了,為首的小僧朝我走過來說,師父走之前交代過,這座寺廟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說他走之後就把寺廟燒了,我們這些弟子就下山去還俗吧。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說原來是你們師父交代的。他估計也是為了你們好,因為這座寺廟牽涉著二十年前聖山.


    說到這,我趕緊改口說好了好了,反正你們要知道你們師父是為了你們好就是,大夥也趕緊下山吧。我最後看了一眼,默默的低著腦袋,繞到了眾小僧的身後,決然的朝著山下走去。


    走出去二十來步,卻發現小僧們仍舊一個個的低著頭站在原地,就朝他們大喊了一聲,說過去的都過去了,大夥還是趕緊下山吧,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小僧們聽到我的喊聲,齊刷刷的回過頭來,突然聽到一聲整齊的吼聲從這些小僧嘴裏發出,為首的一人大喊了起來,說我們可以離開寺廟,但絕不會還俗。


    我驚到了,猛的後退一步。這時,這些小僧也朝我衝了過來,一個個一邊跑,一邊抹眼淚,跑到我身邊的時候,這些小僧也沒一點停留,直接朝著山下跑去。看著所有的小僧都從我身邊跑了過去,我才反應了過來,也忙跟著他們往山下跑。


    不多時,我們便跑到了半山腰上,小僧們哭聲也減弱了很多,似乎也跑累了,便換做了慢走,一個接一個的往山下走。我走在小僧們最後頭,便走便聽前麵的小僧說,這些小僧都是孤兒,從小的時候就沒了爹娘,還是喇嘛將他們帶回寺廟來的。


    喇嘛表麵上是他們的師父,其實卻是他們的父母。這些年,喇嘛就是靠寺廟的香油錢,養活了這一大幫的孤兒,最大的有十七八歲,最小的也有六七歲。


    聽著聽著,我心頭也覺得難受,便招呼他們快些走。又經過了大半個小時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了山腳下,眾人最後轉頭看了看眼前這座高山一眼,每個人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難受的表情來。


    最終,我們在公路邊分別,我問小僧們既然不還俗,那他們有什麽打算。為首的小僧告訴我說,這些年來寺廟裏收到了不少的香油錢,這些香油錢除了一部分被用作救災救難以外,還有部分用作寺廟的修繕。


    他們打算用這筆錢,再去尋一座山,蓋起一座跟他們寺廟一模一樣的寺廟。我點了點頭,說好,有緣的話我們一定會再見麵。


    離開小僧以後,我再放眼眼前這條公路,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在山上呆了二十幾天的時間,這時間過的可真快。拿出手機來看,上麵很多沒有回的來電提醒。我一一的回了過去,首先回了老板娘的電話,我撒謊說自己已經離開了拉薩,讓他們別擔心了。


    緊接著,我回了我老媽的電話,說我在成都還有些事,讓他不要操心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之後,終於等到了一輛路過的汽車,當天我就一點不遲疑的直奔拉薩火車站,買了一張成都的票。


    雖然,我不太明白喇嘛臨終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我感覺自己必須得回成都去,這種感覺無比的強烈。


    我下午的時候上了火車,在火車上我好好的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成都已經到了。下火車後,我第一感覺就是自己離開成都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但其實我離開成都僅僅一個多月而已。


    在這座城市裏,我遇到過太多的事,如今卻有點傷感起來。但我現在沒心思想這些事情,我腦子裏麵不自覺盤旋起喇嘛死亡時的樣子,心頭立馬開始發堵。


    帶著這種異樣的心情,我不自覺的走出了火車站,懶懶散散的走在了成都的街道上。不自覺的,我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好長一段的距離。


    此時,我心中那種感覺仍舊很強烈,我似乎正在靠近我心頭想去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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