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


    淒厲的嘶喊聲撕破了北阪的夜寧,在鹹陽宮的上空反複回蕩。


    始皇帝正要踏入宗廟,被這一聲聲驚呼吸引,不由看向東南方向。首發


    在那裏,橘紅色的火光映紅了半個天空,鹹陽群殿在光芒之中忽隱忽現,有無數的人影在跑,姿態驚惶,各負重物。衛尉寺的侍衛們以極快的反應速度自南門齊整開進,推著水龍,蹬著木牛,木牛的廂板上是山一樣堆積的麻布袋子,一人蹬車,七八人推搡。


    那裏……是章台?


    始皇帝愣愣看著火光,心裏突就湧起一股哀傷。


    章台宮要毀了麽?


    那座承載了大秦七世之霸業,見證了天下歸於一統的逼仄宮殿,要毀了麽?


    莫非先王們就這般急切要把他們的朝宮帶走,就連一夜祭告也等不得麽?


    豈能如此!


    普天之下,皆本真人之土,率土之濱,皆本真人之臣!


    先王之朝宮是本真人供奉你等的地方,歸根結底,還是本真人的地方!


    你等明明都歸於陵寢了,怎敢還來搶奪本真人的宮殿!


    是可忍!孰不可忍!


    “談!”


    韓談打了個激靈,慌忙應聲:“奴在!”


    “去章台!”始皇帝大口地喘息,每一個字,都咬得刀光劍影,“告訴將士們,救下章台!本真人就等在這兒,等著他們,傳諸捷報!”


    “唯!”


    ……


    問仙閣燒了起來,每根梁,每根柱都燒了起來。如此劇烈的火勢宛如驟起,夜巡之人才見火鶴過天,那火便瞬間燃到了極致!ァ新ヤ~8~1~中文網.x~8~1zщ


    火場四周一片混亂,到處都是持著瓢盆木桶胡亂奔跑的人影,他們從章台宮左近的明潭取水,疾奔著潑進火場。


    可是這樣根本就沒用!


    滅火的水滅不了火,無論是水大水小都無法控製住這場驟起的火勢,他們隻能讓火場越擴越大!


    終於有人發現了問題,那點燃了問仙閣的火……竟能在水上燃燒!


    走水了……


    這一次,真的走水了!


    不遠處的南樓上,衛尉羌瘣(hui)撐著劍死盯著火場的方向。


    有將佐奔樓來報:“稟上尉!問仙閣走水,火勢甚大,或牽連章台!”


    羌瘣的臉抽了抽,不由想起今晨由將作少府風舞送來的那些個生僻物件。


    那豎子交接時怎麽說的來著?


    仲春幹燥,易生火患,將作寺新整治了些滅火的家什,保管比水龍好用……


    該死的,便是真的易生火患,可這火患未免也來得太巧了吧!


    就因為老夫不曾去殿下府中赴宴,你們就非得這般整治老夫?


    真豎子也!


    想到這兒,羌瘣怒由心生,呸一口啐在地上,龍行虎步邁下門樓。


    “令!丁曲戍守,戊曲隨行,別忘了把將作寺今早送來的滅火之物帶上!那些個雖看起來不知所謂……”他咬了咬牙,從喉嚨縫裏擠出音來,“墨家之物,當比水龍好用!”


    “嗨!”


    南樓的戰鼓響了起來,隆隆聲中,大隊兵馬在城下飛奔列隊,以極快的速度齊列出五個方陣。


    羌瘣跨馬立在陣前誓師:“章台宮乃先王之朝宮,更是衛尉寺守戍之根本,不容有失!你等隨我去往火場,當以救火護宮為要,凡攔阻進兵者,斬!有令不行者,斬!怯懦不前者,斬!此三斬者,聽明了麽!”


    “嗨!”


    “進兵!”


    車馬起行。最先是手持利刃勁弩的前驅,分散奔行,凡閃躲不及者,皆射之斬之,推離通道,第二陣手推著傳統的水龍,第三陣蹬著數百架木牛,有人蹬車,有人推搡,陣列格外厚實,最後一陣不負機關,每人雙肩各扛麻包,緊隨大隊。


    他們迅速剖開人群,接近火場。羌瘣邊跑邊喊:“一陣去往章台散列,警戒撲殺飄散火源!二陣去往明池取水,備列候陣!三陣取熟石灰遍灑,直趨而進!四陣往章台建立防火帶,預防擴散!疾進!疾進!”


    隨著羌瘣的呐喊,四陣兵馬各行其是,用生疏的手法操作著今早學來的滅火技巧。


    火勢太大,他們滅火的速度並不快,但這種極富針對性的手法確實遏製了火勢的蔓延。


    大火被限製在半圓形的沙壘之內,偶有些隨著夜風飄散向外,也被緊隨其後的一陣飛速撲滅。


    而火場之內,三陣官兵共兩千餘人正以奇怪的方式向著大火的核心推進。


    他們把麻包從木牛上卸下來,丟在地上用短鏟破開,把裏頭的熟石灰一鏟一鏟覆在火上。


    細密的阻燃顆粒可以滅火,熟石灰高溫煆燒生成的二氧化碳也可以滅火。他們就用這種方式交替推進,四人成組,兩人向前,兩人補料,從四麵八方向著篝火一般的問天閣緩速前行。


    衣帽歪斜的韓談飛奔而至,剛要宣布始皇帝的禦令,突然發現章台宮居然根本沒起火,衛尉羌瘣坐鎮現場,問仙閣火勢雖烈,卻全看不出擴散的可能……


    這就很有些尷尬了。


    韓談是帶著始皇帝的禦令來的,若是密不宣發,是夷三族的大罪,可若是在這種場合公開宣了,又顯出始皇帝大驚小怪。這年頭皇帝殺人走就已經不講秦律了,他若是丟了始皇帝的臉,讓他老人家下不來台,還是會死。


    風水輪流轉,不久前馮劫的擔憂成了韓談的擔憂,一個急是死慢也是死,一個說是死不說也死,大家都是同一種哀怨,同一種憂愁。


    韓談歎了口氣,整肅衣帽,尋到羌瘣。


    “見過衛尉!”


    羌瘣正在組織兵卒向問仙閣衝鋒,uu看書w.uukasu. 可那裏火勢過大,無論怎麽衝都無法接近,一袋袋的熟石灰又無法拋到高高的閣頂,隻能瞪著眼幹著急。


    他心裏煩亂,乍聽呼喚扭頭就想發場脾氣。然而他認識韓談:“韓公?你怎會……陛下來了?”


    “陛下正在某處等著奏報……”韓談看了看左右,用極低的聲音說,“陛下禦令,章台不得有損。”


    羌瘣古怪地回身看了眼火場。那裏距章台至少還有六七十步,中間隔了一道沙壘,兩千活人。怎麽看,章台都不像會被波及的樣子。


    “韓公……”


    韓談假意咳嗽了一聲:“衛尉,我看這大火一時三刻也熄不了,不若……您就修一封傳文,將此間情形報與陛下?”


    他正說著話,轟隆一聲,問仙閣塌了。


    塌掉的問仙閣具備了滅火的條件,衛士們四方齊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這撩天的大火徹底撲滅。


    羌瘣看著青煙嫋嫋的火場,輕聲對韓談說:“韓公,不若你先將火情告滅的消息知會陛下,起火之因由……待調查後,我自會成文傳報。”


    “呃……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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