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君飛馬出山去找藥,他雖熟悉山路,可騎馬上山快不了,上去還有被山石擋住的一段,隻能耐心等待。


    躺在地上的老郡公,已經被家人一點點的挪到一張草墊子上。


    脾髒出血不止,他的狀況越來越讓人揪心。


    阿夔、阿慕他們已經去召集兩個莊頭,商議對付後麵二百多盜匪的事。


    洛泱站在老郡公身邊蹙著眉,她腦子裏不斷閃現,爺爺給鄉下早產孕婦紮針止血的情景,那幾個止血穴位,能不能對付脾髒出血?


    她沒有把握。


    但她不能看著老人生命一點一點逝去,什麽也不做。


    她正在糾結著,忽然,她感覺有人碰了碰她的手指。轉臉看去,隻有一臉嚴肅看著老郡公的邵春,不是他。


    洛泱抬起自己的右手,難道是自己神經太敏感?她視線落在食指那枚桃花針上。


    就在一瞬間,她堅定了信念向老郡公走去。


    老郡公兩個兒子都在外做官,跟在身邊的隻有孫子一家,其他的都是旁親族人。那孫媳婦抬起頭來,滿心焦慮的問:


    “小郎君,這嘴裏的血就沒停過......我怕撐不到藥回來......”


    “替我把他衣衫解開,我試試用針刺止血,雖隻是一時,也能讓老郡公多撐一段時間。”洛泱話不多說,蹲下來的時候,她手裏豁然出現一直毫針。


    族人已經從外麵抬了兩個火籠進來,祠堂裏很快就暖和起來。


    洛泱上取三穴,神闕、脾俞和中脘,下取一穴,為腳大趾指甲旁的隱白穴。


    桃花針直刺隱白穴後,她離了手對那孫媳婦道:“留針一柱香,你注意看出血症狀有沒有緩解。”


    這邊刺了針,那邊阿夔走了進來:


    “還需要多久,我們要在祠堂設陷阱,裏麵的人都得出去。”


    “還要一柱香,莊民可以先出去,就留下老郡公的孫媳婦。你們要把盜匪引到這裏來嗎?”


    “他們還有帶隊的三個頭目在後麵,我們人少,隻有把他們的人切斷開來,關門打狗。”


    阿夔其實也很難,他們隻有十人,對方卻隻有二百來人,剛才大概問了一下,莊戶家裏大多隻有農具,沒有武器。


    馬車上還有少量刀和弓箭,就算發給莊戶,他們也不會用。


    隻能分散他們的兵力,阿夔他們先拿下頭目,再殺出去打那些嘍囉。


    前提是那些盜匪,要深信不疑的向莊子深處走,直到所有人都進入山莊。


    洛泱忽然想起什麽,帶著丁香就往祠堂外走,走到剛才抓到野驢的地方,那裏種了一圈一人多高的樹,確切的說,是沿著籬笆種的隔斷矮樹。


    樹上結的或青或黃的果實,像小刺蝟一樣。


    洛泱伸手要摘果子,阿倫忙跑過來喊到:“小郎君別碰,那果子有毒!”


    “你們叫它什麽?”


    “它叫鬧羊花,羊若是吃了它的花果,當場就會昏睡過去。我們這裏人種它,是用果子磨粉做殺蟲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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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泱笑了:管它叫什麽名字,我隻知道我們家鄉叫它曼陀羅。


    山穀裏有地熱,外麵曼陀羅冬月結果,這裏臘月還有沒摘的果實。


    看著一排排長在樹上的蒙汗藥,洛泱不由得快活的向不遠處盯著她的阿夔揮起手來。


    一柱香很快要燒完了,洛泱走過去準備收針,那孫兒媳激動得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小郎君,血止住了,真的沒有再流。”


    洛泱收了針,對她微微笑道:


    “這隻是暫時的。等止血藥回來,趕緊煎了讓老郡公服下。兩幅藥後,脾髒出血便能真正止住,那時,就可以讓他服補血的藥了。在此之前,一定要讓老郡公保持清醒。”


    老郡公雖然閉著眼,但他也聽到了洛泱的話,微微動了動頭,表示他還醒著。


    洛泱站起來,向旁邊站著的族人道:“可以把老郡公抬回房了。”


    老郡公抬走,祠堂內外清理幹淨,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阿夔臉上已經有了一絲輕鬆的笑容:


    這女人,從認識她開始,她給我的驚喜就沒停過,這麽與眾不同的主意,也隻配從她的腦袋裏想出來。


    忽而又慶幸,還好這女人不是敵人......


    等待的長夜是那麽漫長,除非有事要做。


    莊民們男男女女都在磨鬧羊花的果實,再把它們混到酒壇子裏去。


    被選出來敬酒的小娘子們,大冷的天,也換上了她們節日時才穿的大擺裙子。


    “小郎君,我們唱采茶歌行嗎?”


    “不行不行,要唱敬酒歌......我想想,你們把采茶歌唱給我聽聽?”


    洛泱想起東莊唱歌喝酒那次,李奏他們一個調子唱了幾十首唐詩,她連兒歌都唱完了,還是喝了個大醉。


    那幾個女子輕聲唱了一首,歌詞果然是七言絕句。


    “就這首歌的調子,把白居易的勸酒詩唱進去。你們會不會被白居易那首......


    勸君一盞君莫辭,勸君兩盞君莫疑,勸君三盞君始知。”


    哪知洛泱這才開了個頭,那幾個小娘子就接著唱了起來:


    “麵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時勝醒時。天地迢遙自長久,白兔赤烏相趁走。


    身後堆金拄北鬥,不如生前一樽酒。君不見春明門外天欲明,喧喧歌哭半死生。


    遊人駐馬出不得,白輿素車爭路行。歸去來,頭已白,典錢將用買酒吃。”


    “啊?你們都會!”


    洛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詩唱起來就像專門寫的一樣。


    “小郎君,對白樂天,我們可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誰還不會被他的詩?”那些小娘子“咯咯”笑道。


    對啊,他們的詩,本來就是可以當歌詞唱歌的。


    正當大家反複說著整個流程,生怕哪裏出錯的時候,李郎君回來了:


    “小郎君!藥買回來了!”


    大家都送了口氣:這位小郎君紮了幾針,血就給暫時止住了,那她開的止血藥肯定也不會差。


    若不是她,誰也不知道莊子裏開花很漂亮的鬧羊花,還可以這麽用。


    萬事俱備,就等著黎明趕到莊子裏的盜匪們了。


    想想大夥兒差點被這群野獸替代,莊戶們都摩拳擦掌。


    恨不得一息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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