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寒風凜冽,禦使盧占元除了拿笏板,還抱著個手爐,正朝大明宮走去。


    冬日天亮得晚,路上除了苦逼的上朝官員,沒什麽人影,盧占元身畔還有名仆人,他兩手抄在袖子裏,縮頭縮腦的跟著自家阿郎。


    眼看轉個彎就看到宮牆了,忽然,兩個人從路口走出來,把盧占元嚇得差點要把手爐甩出去:


    “什麽人?”


    “盧禦使,草民有冤,草民阿姊死得冤啊!”


    盧占元後退兩步,確定攔路之人是告狀的,不是刺客,他心定了下來。再仔細看,告狀這兩人他認得:


    “你、你是王主簿的兒子?你阿姊......那不是路相公死去的兒媳?”


    “盧禦使,多謝您還記得我們王家,我們要告的就是路相公的兒子,就問這狀紙您敢不敢接?”


    王氏的底氣來自昌平郡王府,她要告盧占元前任的兒子,若不是昌平郡王指點,她也不敢來當街攔人。


    盧占元趕著去上朝,他隻能想片刻,便將王氏手上的狀紙接了下來:


    “本官可以接你們的狀紙,但你們要知道,越級民告官,是要吃板子的,若所述非實,判你們誣告,更是要流放三千裏,你們可做好準備?”


    “當事人已供認不諱,絕不誣告。”


    盧占元點點頭,將狀紙收到袖子裏,匆匆朝皇宮走去。


    在宮門外排隊等候的時候,他將狀紙拿出來仔細一看,原來路焱正妻死於非命。這事他不是太吃驚,因為他和路相公做同事的時候,就聽聞他兒子後院不寧。


    路相公兒媳雖善妒,對舅姑還是蠻孝順,路隨老妻臥病在床,也都是兒媳王氏在裏外照顧。


    所以,就算她有容不下妾室的毛病,按大唐律,也不允許路焱休妻。


    路相公也不好幹涉,每每說起此時,也隻是搖頭歎息。


    主母善妒,雖不能休妻,但可以給路焱減刑,冬至就快到了,年年大祭聖上都要給獄中囚犯大赦,像寵妾滅妻種種罪名在大赦之列。


    也就是說,路焱在獄中待月餘就能出來了。


    隻不過,功名官職就要一擼到底,還要影響他這一支子孫,三代不能入仕。


    路相公雖不止這一個兒子,但這種影響家族的狀況,誰願意看見?


    然而,這些都不是讓盧占元為難的地方。


    他為難的是,風聞安王向聖上請旨,要把他同嫡母的妹妹清源公主嫁給路焱,這時候把這事抖出來,他要承擔的壓力就不是路相公一方了。


    盧占元正跟著隊伍入宮門,大臣們到達含元殿殿前廣場,文東武西行立班序。


    這兩列隊伍再經兩道宮門,經過宣政殿,到達紫宸殿。


    盧占元正埋頭走路,心裏權衡著王氏的狀紙,忽然,走在他前麵的人停了下來,稍稍回頭低聲道:“盧禦使......在想剛才攔路告狀之人?”


    這話把他嚇一跳,抬頭看去,說話的人是齊王殿下,他忙上前兩步拱手道:


    “殿下看到了?剛才趕時間,下官並沒有細看,越級上告,下官可以不受理。”


    “我剛巧看到,告狀之人,是路相公的親家,難道還有路相解決不了的事,非得告到你這裏?”李奏似笑非笑,緩緩道:


    “本王看來,不是越級上告,而是告的級別還不夠。你可千萬不要把這塊燒紅的炭,砸在自己腳上。”


    盧占元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急忙快步追上齊王,低聲問道:


    “這樁案子雖然告的是八品官,但此人牽涉......微臣還請殿下明示。”


    李奏微微一笑,有意無意的指了指殿前登聞鼓的方向,耳語般道:“殿堂之高,能解升鬥小民之困苦,方顯恩澤四海。”


    登聞鼓?盧占元大喜:


    對啊,當今聖上極度想表現他的治國才華,安王、路相公我得罪不起,難道聖上還得罪不起?他再抬頭,齊王已經離他三步遠了。


    看著兩班文武大臣進殿列隊,兩邊都有空出來的位置,聖上都打不起精神來。


    李昂剛登基那會,熱情高漲,見大臣們上朝不積極,經常告病請假。他想整頓朝綱,於是下旨,缺席一次,按大臣所得祿錢,每貫扣二十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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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此令如同一紙空文,並未能扭轉朝堂頹勢。


    聖上心知肚明,朝堂的決定權在王守澄,上朝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正直的大臣不屑上朝,投靠王守澄的大臣不需上朝。


    他又何嚐想上這個朝!


    久而久之,聖上就習慣了。眼看雨雪天氣就要來臨,他已準備下旨,下雨下雪就自然休朝,他也可以睡個懶覺。


    大殿上靜悄悄的,大家都等著李好古唱“有本上奏,無本退朝”,殿外的傳來“咚咚咚”的鼓聲。


    “李好古,這是什麽聲音?”


    這鼓......德宗皇帝之後,就沒響過。聖上實在沒反應過來。


    “回聖上,是殿外的登聞鼓響了,有人要告禦狀。”事出突然,李好古事先也沒得到消息,偷偷瞄了齊王一眼,隻見他神色泰然,便放下心來。


    “告禦狀?快將此人召入大殿。”


    聖上就差沒笑出聲來:天氣不好,大家情緒也不高,如此無趣的朝會,來個告禦狀的也不錯。


    很快,禦使盧占元被帶了進來。


    盧占元?他自己就是三司之一,他來告什麽禦狀?難道是怕登聞鼓久不使用,去試試還能不能響?


    隻見盧占元將王氏的狀紙高舉過頭,大聲說到:


    “啟稟聖上,微臣上朝路上,被一民婦攔路告狀,說她女兒因女婿寵妾滅妻,被小妾下毒,死於非命。此案被告人犯有欺君之罪,故微臣敲響登聞鼓,請聖上禦審。”


    欺君之罪?這不是小事,上大殿禦審理由充分,盧占元敲鼓敲得沒毛病。


    李好古快步走下台階,接過盧占元的狀紙,攤開在聖上麵前。


    狀紙寫得有條有理,後麵還附了投毒小妾的供詞。聖上一看被告名字頭就大了,心裏把安王罵了一百遍:


    清源是你妹妹,也是朕的妹妹,差點被你禍害了!


    就問你什麽時候瞎的?天下男子你挑來挑去,挑了個寵妾滅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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