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幽藍的煙霧幾乎充斥了整個房間,如果這會兒有人走進來,一定會被濃烈的煙味嗆個半死。


    屋裏的三個男人對煙味似乎已經麻木了,繼續悶頭抽著煙,桌上那碩大的煙灰缸裏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山尖。


    張正健一直在回憶,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屬下,曾不止一次給他闖禍,也不止一次帶隊破獲大案要案。而現在,自己必須作出一個抉擇,一個決定劉孜飛今後命運的抉擇。


    呼了口煙,張正健眉間的川字紋更深了。


    方展沒有看劉孜飛,隻是盯著手裏的煙頭。三次從死神手裏救回劉孜飛,他從沒懷疑過這麽做是否正確,可現實卻令他迷茫了,事態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覺得自己難辭其咎。


    “判吧,有多重判多重。”劉孜飛夢囈般地打破了沉默,“這是我欠小馬和大李的……”


    判刑?張正健眉毛一揚,過失殺人應處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當時事突然,如果是一般人,可以酌情輕判至三年。


    可犯案的是劉孜飛,他所從事的職業恰恰要求他準確判斷,如此一來,他至少要麵對五年以上的刑期。


    刑滿後的劉孜飛會怎樣?張正健不敢想。


    “就算你現在死了,他們也活不過來。”方展依舊盯著手裏的煙頭。


    “我還能怎麽樣?!”劉孜飛滿眼血絲道,“當初你就不該救我!”


    說著他抬起頭,強忍了下眼眶中的淚水,搖動輪椅,徑直衝出辦公室。


    “張局,我等著您的決定。”劉孜飛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


    “比起破罐子破摔,他應該還有更好的選擇。”方展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眼中卻閃動著不安。


    “你有什麽建議?不妨直說。”張正健若有所思地看著方展。


    “應該不用我建議什麽。”方展盯著手中漸漸熄滅的煙頭,“您早有打算了。”


    張正健愕然,自從第一次見到方展起,就有種奇怪的壓迫感,這個年輕人仿佛知道所有的秘密,而心中卻隱藏著一個比所有秘密加起來都要大的秘密。


    “我先走了。”方展丟掉手中的煙頭,懶懶地站起身,“警服我明天會送來。”


    目送著方展離開,張正健沒有再說什麽,繼續問下去也隻是以疑問解答疑問,與其在死循環裏浪費時間,不如趁早把劉孜飛的事情安頓好。


    他有預感,方展絕不會就此罷手的。


    市公安局門口,路上的行人好奇地看著一名年輕警察飛奔而出,度快的驚人,轉眼就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這種警察抓賊應該一流,不少人這麽想。


    方展不是警察,也不是去抓賊,他隻是想不停地跑。很快,大腦因缺氧而幾近空白,眼前的金星和耳畔的嗡嗡聲似乎令他舒服了點。


    剛才在張正健的辦公室,眼前不斷出現混亂的景象,耳旁隱約的聲響擾得他心神不寧。自從用木冰克製住勾陳後,那些預知的景象和聲音越來越頻繁地出現,甚至在做某些事時,他就已經預先看到了幾分鍾後即將生的情景片斷。


    在小馬和大李衝進地下室時,方展預見到他倆會被劉孜飛誤殺,可木冰出的寒氣卻讓他無法及時示警,眼看著兩人死在自己麵前。


    事情怎麽會展到這個地步?難道我不該救劉孜飛嗎?!拐進小路,方展靠在一邊大口喘息著。


    笑眼人,對!一定是他,那個不斷找麻煩的家夥,這一切的變化一定是他造成的!


    可他是什麽角色呢?他的目標似乎隻是劉孜飛,難道這個警察身上有著更大的秘密?


    “請問……”一個年輕的女孩打斷了方展的思路,“您能幫我下忙嗎?”


    方展下意識地看了眼身上的警服,點了點頭,這會兒他是“警察”。


    “我的錢包掉下去了。”女孩臉紅了下,指了指旁邊,“我撈不上來……”


    旁邊是一排用作排水的涵溝,溝蓋上留著寬大的長孔,女孩的錢包碰巧落進了溝裏。


    “嗯。”方展看了下位置,右手一提,輕鬆地翻開了沉重的溝蓋,一個暗紅色的女式錢包正躺在溝底的淤泥裏。


    “你的力氣真大。”女孩讚歎了一句,有意無意地在他臉上瞟了眼。


    方展苦笑了下,這是右臂裏的勾陳給他帶來的唯一好處,如果不是木冰克製著,天知道這隻力大無比的手臂會造成什麽樣的破壞。


    涵溝有些深,方展索性趴下身子,伸手進去,滑了幾下終於抓住了那個錢包。


    嗡,錢包入手的一刹那,眼前突然閃過一片斷續的景象:紅色的小點,密密麻麻的,像是――蟲?!


    手腕上的木冰傳出一陣冰冷,方展不由打了個冷戰,眼前的景象頓時消失。


    不對勁!方展猛一回頭,身後那女孩早已不知去向,漸黑的天色下,小路上空無一人。


    錢包自己動了一下,包口啪地彈開,呼地湧出一大群紅色小蟲。這些小蟲迅爬上方展的右手,很快便鑽進了他的衣袖,所到之處像被烙鐵燙著似的,劇痛無比。


    “啊!”方展痛極大叫,趕緊脫下警服,一把撕開襯衣袖口。隻見整條右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紅色小蟲,手腕上的木冰更是被蟲子完全覆蓋了。


    這下不隻是痛了,連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方展趕緊用左手去摳那些蟲子,可那一隻隻全都鑽進了肉裏,沒摳幾隻胳膊就流血不止了。


    方展是真急了,掄起胳膊就往地上砸,砸了幾下卻不起作用,一眼瞥見旁邊的涵溝,瘋了似的撲過去,一氣掀了幾塊溝蓋,直接鑽了下去,把整條胳膊塞進了溝底的積水中。


    說來也怪,那些蟲子遇到水,一隻隻都泄了氣,不一會兒水麵上漂起一片,鑽進肉裏的也不再動彈。


    劇痛消失了,方展卻沒感覺到,他又暈了過去。


    “怎麽會這麽多?”


    “還好沒有全入肉,不然我也沒辦法了。”


    “嗯,好了,幸虧木冰沒太大損傷。”


    “這種時候還能想到用陰溝水解火毒,我真服了他了。”


    斷斷續續的話語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好像又觸手可及,方展的腦海裏泛出一陣空白,整個身體有如飄在雲霧裏,輕鬆卻又沉重不堪。


    意識又迷糊了一陣,胳膊上傳來的刺痛讓他忽地清醒了。


    “哎,輕點……”方展一咧嘴,直接坐起身,差點撞在了蘇彥的胸口。


    “剛好點就一驚一乍的。”蘇彥敏捷地一縮身,臉紅了紅,“給你上藥呢,老實點。”


    秦揚不動聲色地在方展胳膊上塗抹著藥膏,別看他眼睛看不見,那細致程度卻一點都不比正常人差。


    “你怎麽會惹上炎蠹的?”蘇彥遞過一杯水,“一次還惹了那麽多。”


    方展接過水杯,一口喝幹,現在的他就像剛從火爐裏出來似的,幹渴得要命。


    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更不知道炎蠹是什麽,隻是原原本本地把之前的事情向兩人描述了一遍。


    話說完,屋子裏沉默了下來,蘇彥和秦揚似乎擔心著什麽,臉色都不太好看。


    “炎蠹、地毛、木冰,我都不記得是什麽了。”方展試探道,“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追殺劉孜飛的到底是什麽人?”


    蘇彥看了看方展,並沒有馬上回答,這個時而睿智時而糊塗的天卜實在讓她捉摸不透。


    “炎蠹是一種傳說中的蟲……”秦揚似乎很理解方展的狀況,緩聲解釋道。


    木冰、地毛、炎蠹這三種奇怪的東西原本隻屬於傳說故事,現代科學完全無法涉及的領域。木冰極寒,類似於植物,可以脫離土地,以空氣中的水份滋養生長,最大的作用是克製某些土性的煞氣;地毛極惡,有點像真菌,在空氣中生長的度極快,可以分泌酸液腐蝕生物作為自己的養份,隻有金屬才能暫時阻止它們;而方展遇到的炎蠹,是一種昆蟲,喜歡聚集在煞氣集中的地方,無所不食,身上的毒液可以引起灼傷似的效果。


    更關鍵的是,炎蠹正好是木冰的克星。


    這些詭異生物的出現,使得事件中的迷霧越來越濃重了。


    方展通過紋卜預知劉孜飛有難,在醫院鎖定殺手之後,由蘇彥偷換了有毒的針劑,救了劉孜飛一命。他感覺到殺手絕不會就此放手,所以幹脆設下圈套想甕中捉鱉。


    可在火化間,殺手早就識破了方展的計策,他的出現隻是為了牽製方展,另一個同夥則在衛生間設計困住秦揚,自己偽裝成他的樣子刺殺劉孜飛。


    假秦揚之前拳擊地麵的行為並不隻是偽裝掩飾,而是以拳勁震動預先埋下的引爆裝置,將整個病房的地麵炸塌,企圖用地毛將所有人消滅幹淨。


    “這些人的手法幹淨利落,計劃周詳,每一步都落在關鍵的時刻。”蘇彥沉思道,“應該是卜術界的,但好像從沒聽說過這麽一批人。”


    “用炎蠹破壞木冰,肯定是想讓方展身上被壓製的神煞作。”秦揚淡淡道,“能弄到地毛和炎蠹的人並不多,姓柳的就很喜歡玩蟲,可她們不會用男人做殺手。”


    方展心裏一寒,秦揚的話讓他回憶起之前的兩個女殺手,留置室那次刺殺之後,就再也沒遇見過這類事,而剛才他遇到的又是一個女孩子。


    姓柳的和天卜有仇,這他是知道的,可追殺劉孜飛又是怎麽回事?難道笑眼人他們是另外一批嗎?


    方展的腦子徹底被弄糊塗了,而且這時也沒有什麽奇怪的能力出現,給他更多的提示。


    該死,要你出現的時候,你又不知道去哪兒了!方展切齒。


    嘟嘟,蘇彥身上傳來一陣鈴聲,她掏出手機看了眼,連忙接通。


    “是的,嗯,好。”蘇彥簡單地應了兩聲,伸手把手機遞給了方展。


    “喂……”方展接過手機,隨口應道。


    “小兄弟,有點手忙腳亂了吧?”手機裏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我是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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