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熊誠召集將離、景炎、陸啟明、兩位叔父和一些近臣在蘭台書宮就出兵南嶺一事開了個小會。


    對於有些問題,為君者並不會直接在朝堂上詢問一眾大臣的意見,而是會先在小圈子內部進行一次討論,參考各方意見提前定好結果。


    在下一次上朝時,這幾位小圈內的大臣就會集體附和,而使朝上的聲音更加統一,也讓君主的決策看起來更加果斷。


    這樣做的好處,一是節省時間。


    朝堂大殿是君王宣布政令、下達給百官的威嚴之所,不是會議廳。


    大臣們若是意見不同,在大殿上懟來懟去,浪費的不隻是時間,更是在消磨王之威儀。


    二是能讓君主在絕大多數臣子麵前保持從容,不會因為你一言他一語的建議而亂了方寸顯得局促。


    不過一般都是缺乏經驗的新手君主才會這麽做,這樣可以讓他感覺自己在朝堂上不是一個人,他小圈子裏的近臣都是他堅定的支持者,在朝堂上起到定心丸的作用。


    即使生在帝王家,也不是人人都能自帶那種超凡的果決和霸氣,如果沒有父親的教導和耳濡目染的環境熏陶,就算是天生的帝王也難為。


    熊誠就屬於沒有父親帶的,老實說熊合自己就不是個很有威信的君主,他曾連立儲都搖擺不定,更不曾手把手教兒子怎樣去做一個君王。


    而太傅屈海教的為君之道和帝王之學要在實踐中才能發揮,太子還沒登基的時候,哪來什麽帝王實踐?隻能一邊為君一邊練。


    熊誠雖在昭氏之亂中英勇守住了自己的地位、平定逆臣,勇氣和膽識不容質疑,但仍是年輕的新君,一旦在老練的大臣麵前露怯,有損君威。


    往南嶺出兵平亂的決定已經毋庸置疑,會上幾人先確定下了南攻策略,兵力、路線和預算。


    熊誠打算出兵二十萬南征,熊侖領兵,景燦為裨將。


    況南境五嶺本就有兩萬鎮南軍駐守,廬江郡的番陽縣也是景氏封邑,景氏五千私卒可隨時調用,無論在兵力還是物力財力上來說都是絕對的上風,但唯一的難點在於地形。


    五嶺,橫亙在今湖南、兩廣和江西之間的五座山嶺,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和大庾嶺,長江水係和珠江水係的分水嶺,這五道山嶺的東南麵就是今天的福建省。


    若隻是平亂,守住五嶺間的幾道關塞,亂賊決然不敢北進,但若是要征服南嶺以南,把整個東部沿海收入南楚,就必須深入閩越腹地,進到那個終年潮濕、瘴氣彌漫的南蠻之地,去對抗行蹤隱匿捉摸不定的夷人。


    鎮南軍長期駐守南嶺北部,對山間地勢的凶險頗有了解,說那邊關隘險要,越民彪勇,與山間禽鳥野獸為伴,還以毒草、毒蟲、毒蛇製毒。


    凡有過境巡守的南楚兵卒,誤入他們的領地,就被他們用劇毒吹箭擊中脖頸當場身亡,全身青紫,旁人碰到也會沾染,不日而亡。


    而那些被流放進南嶺的,在那種環境中幾乎無法生存,百年前最初幾批流放者據說全都變作了野獸、蟒蛇的腹中美味,甚至是閩越人的美食。


    後來的流放者在樹頂建屋來躲避野獸蛇蟲,還自製了粗劣的武器打獵、趕走越人。


    他們漸漸在山中有了落腳點,繁衍生息,逐步發展為小型的村寨,以狩獵采集為生,扒獸皮,編藤條,過著上古的原始生活。


    還時常和當地越人產生衝突、爆發戰鬥,便也開始琢磨用毒,將毒蛇液、毒草汁塗抹在武器上,跟越人戰力不分上下,兩邊各有勝負,水火不容。


    然而斥候回報的消息,在攻擊南楚村落的亂民中,有身著破舊夏服、梳著發髻的流放者,也有袒胸露肩、斷發黥麵的越人蠻夷,兩方人是混在一起進行的攻擊。


    據被搶村落的亭長回憶,為首的那人正是三年前被流放過來的黃彭,當年就是這個亭長負責協助押運,親眼看著黃氏一族過了關塞進山。


    越人既然跟黃氏聯合,那就不是普通的蠻夷了,他們占盡地形之利,進可擾邊,退可隱匿,若是從五嶺方向正麵攻擊,南征必是艱苦卓絕。


    熊誠背手看著羊皮地圖“諸位以為,此征要花費幾年時間?”


    熊侖拱手道“五嶺地形之難雖不容小覷,但陛下派出南征王師二十萬,對蠻夷形成碾壓之勢,五嶺共五塞,四萬攻一隘,一年之內,必定拿下。”


    景炎接道“五嶺崎嶇綿長,每一嶺長不下百裏,高逾千丈,即使隻攻山隘也會相當耗散兵力,四萬兵攻一隘必然不夠。”


    熊誠問道“可是要增兵?”


    景炎想了想“若想在一年內征下南嶺,沒有五十萬兵力決然不夠。”


    “五十萬?”熊誠皺眉道,“那可是我南楚舉國兵力,不行,北境不能空虛。”


    他相當在意將離猜測的天秦陰謀,若是沒有天秦在閩地後方助推,隻憑一個小小的、不學無術的黃彭怎麽能在短短三年內使刁蠻的越人聽他指揮?


    需要兵力鎮守的不光是北境,西境也要,二十萬王師南征已經是他能對南嶺出動的最多兵力。


    君臣幾人嚴肅嚴謹地分析討論,將離站在旁邊低頭盯著地板縫隙發呆。


    他在給孩子想名字。


    顧綺蘿有身了,三個月。


    她原本堅定地不想要孩子,還一直用麝。


    可其他兩房的孩子們漸漸長大,在家裏跑跑鬧鬧地很熱鬧,她便也覺得自己房中空蕩,沒有孩子的夫人確實要顯得孤單些,也因為年歲增長而產生了一些危機。


    二十四歲的年紀就認為自己老了,u看書 w.uukansh怕主君不再喜愛,所以一定要有個孩子來留他的心,便跟她的主君商量著斷了麝,然後很快就有了身孕。


    將離並不介意,當初不想生孩子的是她,現在想生的也是她,女人對自己身體的決定,男人隻要支持就好。


    隻不過擔心她因為長期用麝會對身體有什麽影響,不過目前看來一切正常。


    想著想著,將離又想到那個遠在九原的女兒了,不知道那孩子長得像誰、性子怎麽樣、她阿娘可還好……


    “……雲夢君?”熊誠喊他一聲。


    “嗯?”將離回過神來,看著一屋子人奇怪地盯著自己,眨眨眼睛。


    熊誠無奈地笑笑“都喊你兩聲了,走神了?”


    將離微微欠身,聊表歉意,示意熊誠繼續說。


    他便又問道“雲夢君一直沒有發言,你對南征是如何看的?”


    將離沒多想,他早有一套計劃,此時說道“二十萬大軍已是極限,若是尋常陸路進攻,則至少準備五年,不過現在有個辦法,也許可以縮短這個時間,走海路,從東南沿海登陸,和西北方的陸軍夾擊南嶺。”


    “海路?”


    眾人皺眉相覷,熊誠思考片刻,問道“可是要用越氏水軍?”


    將離點點頭“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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