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雨勢漸漸地小了,籠罩在鬼穀上空的雲層慢慢散去。


    雨後清新,林間涼爽,書齋裏的好一場,折騰得兩個人精疲力盡,身上微微滲汗。


    “洪水猛獸,”夕霧笑著瞄來一眼,“危險如你。”


    辛未歎了口氣,緩緩坐起,擰了下脖子“你這妖精,簡直有毒,劇毒。”


    她輕笑一聲,撫著他脊背“我若想毒你——”


    “我早就死了。”他順口接話道,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什麽,轉過身來“你是不是跟我說過這話?”


    “也許吧。”


    “為什麽這麽說?你到底……”他停了停,“是什麽人?”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夕霧沉默片刻,撩來底衣遮在胸前,又背過身去,避重就輕道“你的女人啊。”


    他笑著搖搖頭,在她額邊輕吻一下便準備起身。


    卻忽然停住,隱隱頭痛,皺了皺眉,腦中乍現出一些畫麵,另一個女人,不,兩個,但看不清臉。


    夕霧見他表情不對,小聲問道“怎麽了?”


    他愣了一會兒,搖搖頭“沒什麽。”


    心裏有點亂真要命,自己居然不止一個女人,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然後慢慢吞吞披上衣服,敞著前襟,又把夕霧的裙裾和腰帶拿來給她,兩人默默無聲地各自穿衣。


    見他這樣突然冷淡下來,夕霧隱約感覺到一些他莫不是想起了什麽?


    那不如趁著他失憶,來問他一個問題,應該不會被他油嘴滑舌地蒙混過去。


    辛未係好腰帶,把被推亂的案桌歸回原位,竹簡筆墨掉了一地,地席坐墊也被揉得亂七八糟。


    心想剛才的動靜還真是大,幸好油燈沒倒……


    忽然覺得屋子裏麵有點悶,他又去撐開窗子,頓覺一股涼爽撲麵而來,深吸一口,欲仙欲醉。


    夕霧慢慢走來,從背後環抱住他“你說,男人到底可以有幾心?”


    辛未低頭想了想“這句話我記得,是你跟我說的?”


    “嗯。”


    他覺得這問題是個套,既然以前被問過,現在再次提起,就說明她對那個回答不滿意,想趁自己腦中一片空白,來問出真實的想法。


    但她這話又是什麽意思,什麽幾心幾心的,人當然隻有一顆心啊。


    夕霧見他許久無言,緊了緊他胸口,蹙眉道“想這麽久?”


    他輕歎一聲“我上次是怎麽說的?”


    “不要管上次,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想聽真話?”


    夕霧把他轉過來,嚴肅道“不要跟我說什麽人隻有一顆心,即使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但我確定,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辛未凝神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開口道“那我就直說了,你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人向來是多情的,不分男女,遇到了,愛上了,就在一起。


    “但如果曾經遇到過一個特別驚豔的人,震撼到你,那以後無論遇上多少人,都很難再超越那種感覺。


    “也許仍會和別人成親、成倫,生兒育女,過上一輩子,但那個人,永遠都忘不了的。


    “一心一意可能並不是一個褒義詞,也許……那隻是一種自欺欺人,人心很複雜,同一個問題,今年與明年的看法就會變得不同。


    “甚至今天與明天的見解都是有異的,沒準我明天再來回答一遍,你聽到的就會是另一種答案。


    “很多事情,處境使然,人與人不同,原生的家庭、受過的教育、經曆的事情,你沒辦法用一個固定的標準去要求每個人,所以——”


    “好了。”夕霧打斷道,臉色迷茫,“我隻隨口一問,你就跟我講真麽多大道理,還真是囉嗦。”


    辛未捏捏她下巴,笑道“是你要問我的啊……”


    夕霧清楚他說的那個“驚豔的人”是雲娘,就算自己跟他隱居在這裏過一輩子,他也是不可能忘了她的,即使記不起這個人,也還是會把對她的感覺帶進墳墓。


    “不管你有幾顆心,我隻問你一句,”她冷聲問道,“你待我,是不是真心的?”


    窗外疾風一陣,卷起竹葉紛紛。


    吹動夕霧額邊的青絲,一縷帶過,飄在辛未眼前,亂了心弦。


    “我希望……”他停了停,低頭握住她手,輕聲道“我的後半生裏,都有你。”


    夕霧心頭一顫,目光軟了下來,眼波盈盈地望著他,輕輕靠在他胸口。


    “有這句就夠了,我跟你走。”


    辛未環抱住她輕拍兩下,眨眨眼睛,疑惑道“走去哪兒?你知道我要去哪?”


    “去南楚,”她鬆開他,堅定道“找你的妻子。”


    ……


    夕霧把她對嬴將離的了解,盡可能事無巨細地告訴辛未,當然除了自己刺殺他的那一段。


    可他還是想不起來太多,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偶爾覺得有印象了,才會點點頭。


    兩人話間,辛未聽到了刺激記憶的詞句,又犯了一次頭痛,疼得直冒冷汗,掏出子夜給的小藥囊狠命嗅著。


    夕霧就讓他枕在自己膝上,給他揉著太陽穴,邊揉邊繼續說了下去。


    在聽到“雲娘”這個名字時,他一臉恍然,直呼熟悉。


    “對對,是叫這個名字,她是我妻子,沒錯,我要去南邊找的,就是這個人,所以……”辛未猶豫道,“你是我的妾嗎?”


    夕霧蹙著眉,難以置信,戳戳他腦門“怎麽會有人問這種問題?你不害臊麽?”


    辛未拿下她的手“這有什麽害臊的,你都是我的女人了。”


    夕霧沒想好,她明白他不可能放棄雲娘,自己若是跟了他,就隻能做妾,但她不願以妾自稱,寧願當個無名無分的情人,讓他求之不得,才能讓他惦念終生。


    “現在不是,uu看書 .uuans ”她說道,“以後也不會是。”


    “為什麽?咱們剛才不是說好了——”


    “說好什麽了?我可沒說要嫁給你。”


    辛未神情落寞,轉頭側臥,蜷起身子委屈道“你這妖精真反複,玩了我,穿上衣服就不認賬,流氓啊。”


    夕霧蹙眉看著他,片刻之後,忍不住笑出“你這小王孫的肉恁香,等改日我恢複元氣,定是要再來嚐嚐。”


    出口之後,她忽然發現自己變了,變得跟這人一樣滑舌,以前也斷然沒有這樣笑過,還說出這種戲謔的話,真是近墨者黑。


    辛未滿足地笑笑“嚐嚐……嗯,就嚐嚐……”


    揉著揉著,他居然舒服地睡著了,一動不動,還打起了輕鼾。


    夕霧歎了口氣,看來自己要肩負起把他送到南楚的任務了,但他從不曾對自己說過,雲娘在南楚的哪裏,這就有點難辦。


    如果能聯係上墨家的人就好了,但沒有信物,他們未必會相信自己,何況現在連這山穀都出不去。


    屋外,她的雀鷹在竹林間低鳴一聲,聲音警惕、疑惑。


    隨之應和的,是另一聲隼嘯,夕霧從沒聽過,感覺陌生與不安……


    新的雀鷹……難道是……


    新的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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