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旦這會兒也在書齋,他給那叢藍花小草想名字想了幾天了,沒有滿意的,就來翻古籍找參考。


    低矮的屋簷下,一串接一串地落著水珠,書齋沒關窗,近窗的案桌上星星點點濺上了雨水。


    辛未挑了張桌子,擺好方盤,又去把門窗關好,一邊問向子旦“這草能治什麽?”


    “嗯……”子旦咬咬筆杆,慢慢說道“這草大苦大寒,根極苦,清熱退腫,似與芩連同功,也許能治咽喉疼痛,或者……風熱盜汗。”


    辛未笑了笑“那就叫很苦草,因為很苦嘛。”


    “也太隨意了。”


    “他向來隨意。”夕霧說著進門。


    子旦愣了一下,沒注意這人也隨小辛哥一起進來,他跟她沒話說,此時隻是“嗯”了一下。


    辛未奇怪地看看她“我做了什麽事情,讓你覺得我‘向來隨意’?”


    夕霧輕哼一聲“自己想。”


    她又瞥了一眼子旦麵前的藍花小草,采回來已有幾天,顏色暗淡,花瓣蔫巴,但難掩它生前的妖藍奪目。


    “這是龍膽草。”她隨口道。


    子旦驚奇地看向她“你認識這花?”


    “很尋常,根莖入藥,清熱方子裏常配。”


    “真的麽……我還是第一次見。”子旦有點失落。


    辛未去書架找簡牘,對著木簽篩選,邊找邊說“你一直生活在這穀裏,見識有限,若想認識更多的藥草,就要出去,去見更多的藥方,更多的病例,更大的場麵。”


    “場麵?”


    辛未停下手,想了想,轉身說道“再多的我也記不起來,但這個世上的醫絕不僅僅是用湯藥救人,就像上次我們救了天河,那種嚴重的外傷在外麵應該並不少見。


    “如果你有心從醫,並且勵誌成為一名大醫,那麽就該出穀,隻有人多的地方才能成就你,把救死扶傷看作己任,成為懸壺濟世的名醫,你有這個期望麽?”


    “我……”子旦呆呆地望著他,額頭微微發汗,又看看夕霧。


    夕霧皺眉心想看我作甚?


    子旦繼續說“我還沒有……沒有想那麽遠,耶耶告誡我要腳踏實地,這輩子把《千草經》完成就好。”


    辛未點點頭“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人各有誌,當然要腳踏實地,但仰望星空也未嚐不可。”


    “仰望……”子旦喃喃著抬起頭,望著房梁,“星空?”


    “今天下雨,你看不到星空的。”夕霧冷聲道。


    “……”


    辛未歎了一口氣,這盆冷水好冷。


    但子旦顯然沒被她的這句話影響,而是盯著房梁若有所思,那眼神,簡直就要把房梁給盯穿。


    他仰望完,又低下頭,盯著蔫巴的龍膽草,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小腦瓜裏在想些什麽。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濃厚的雲層像是憋著一場雨,將下未下,還起了風,把竹林吹得簌簌作響。


    子旦撓撓頭,開始收拾竹簍,打算在大雨前跑回家裏。


    “小辛哥不走麽?”


    辛未搖了搖頭,抽出一卷竹簡“我才剛來,看會兒書再走吧。”


    “哦,”子旦推開拉門,指指牆邊,“那裏有鬥笠,不過隻有一頂了。”


    “嗯,我會想辦法,不行就衝回去唄,反正不遠。”


    子旦剛走沒多久就開始下雨,最初雨疏風驟,涼風嗖嗖穿屋而過,書齋裏點了燈,燭光被吹得明明滅滅。


    後來雨勢漸漸平穩,細密如織,聲音悅耳舒心,風也不那麽大了,辛未這才能好好看上兩行字。


    雨水順著屋簷落成雨簾,把書齋和外麵的世界隔絕開來。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屋子兩端,夕霧發現從一扇窗口望出去,外麵的景色極好。


    雖說天色暗了,但並不影響視線,近處是竹林,穿過竹林能看見一條寬窄適中的瀑布。


    瀑布落入水潭,又順著小溪漂流過來,層次交疊,視覺效果非常飽滿。


    窗框如同一個畫框,這就是一幅構圖緊湊、色澤沉穩、氣氛靜謐的竹林山水畫,但若沒有窗框,這樣的感受就會弱些。


    高濕環境又使得竹林愈發通透沉靜,林葉顫動,流水淙淙,竹香沁心,聞之爽然。


    她對美景沒有什麽太過詩意的表達,就一個字真好看。


    辛未早就習慣了這種景色,人在畫中生活,也活成了一幅畫。


    夕霧轉過頭來看他,他方才找到一卷叫《牽星》的古籍。


    上麵記載了有關夜空星象的隻言片語,年代久遠,詞義晦澀難懂,也沒有注解,正對著方盤細細琢磨。


    他凝眉深鎖,神情專注,暖黃色的油燈勾勒出他臉部的輪廓,半明半暗,角度微妙。


    按現代的說法,那是倫勃朗光。


    沒入黑暗的眼睛裏隱隱反射著燭光,讓這個男人看起來安靜堅毅。


    他完全沉浸下來,屋外的風雨擾不到他,旁人在否也與他無關。


    盯著他左臉的劍疤,夕霧心底起了一絲躁動,有個念頭縈繞在她心頭很久了……


    不管是嬴將離、薑承,還是辛未,名字不重要,是這個人就好。u看書 ww


    她慢慢起身,放輕動作,把書齋裏的門窗全都關好、插閂,然後來到辛未麵前。


    “你要是餓了就先回去吧,”他頭也不抬地說,“我還得再研究一會兒,這個也太難——”


    夕霧麵無表情地把竹簡收走,慢慢卷起放到一邊。


    “作甚?”辛未皺眉道。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油燈在二人麵孔之間閃爍跳動,騰升出一股曖昧的疑雲。


    辛未剛要開口,她就朝側邊一把推開案桌,連書帶燈,統統推開。


    他手裏還拿著筆,有點愣住,遲疑地看向門口,見門窗全被合上,心裏察覺到一些,忽然有點緊張,抿了抿嘴。


    不由分說,夕霧輕巧地跨坐上來,捧起他臉,對準嘴唇就是一吻。


    親得辛未措手不及,他哼了一聲,回過神來,輕輕扶開她,腦子裏嗡嗡的“你……”


    “我要你。”她冷聲道,語氣不容妥協,眼中滿是熱切。


    誘人的杜衡香襲麵而來,辛未還沒準備好,自己就被推倒了……


    ……


    竹林間的書齋裏,兩道喘息婉轉交纏,伴著潺潺的流水、綿柔的雨線、還有蕭蕭的林風,化作一抹輕柔浪漫,飄散在這季秋的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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