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變成這樣,將離也不願意,而且覺得很狗血。


    見衛桑兒往前栽倒,眼看著就是臉撲街的慘劇,他下意識地回拽她手臂。


    一拽一拉,這姑娘輕呼一聲,就撲到自己懷裏。


    人家十八歲的閨女都沒怎麽地,將離一個馬背上殺敵的堂堂男兒卻像失了身子一樣推開對方。


    又自顧自地朝裏間走去,還歎了口氣搖搖頭,覺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桑兒紅著臉,瞪他一眼,低頭理理裙擺,哼了一聲,跟著進去。


    來到榻邊,案上已經準備好了一仰一覆的一對匏瓜瓢,連著紅繩,靜靜等待新人開啟同牢合巹的儀式。


    將離皺眉盯著,心中苦笑,什麽寓意、什麽象征,都可以被瞬間更改、推翻,成為服務政治的工具。


    桑兒來後,見他愣愣地發呆,也不管他,徑直入席,神情冷漠,但看見一對巹杯後,麵泛紅暈。


    之後盥手、祭酒,接著吃肉、吃醢、吃粟米,將離都隻是象征性地放到嘴邊輕碰一下。


    衛桑兒不是,她很認真地每一份都吃了一口,而且她很不滿意將離的敷衍。


    按她的脾氣,是會喊停儀式要求重來的,就像剛才那樣,但這會兒並沒有跟他計較。


    她也聽說了九原君的先夫人葬身火海,這麽急著再婚的確反常。


    隱隱覺得是父親他們暗中的操作,不過那與自己無關。


    懷念舊人本就是人之常情,若他這麽快便來討好新人,那不就是個渣滓麽?


    兩人的見麵雖不愉快,都是心有膈應,但以衛桑兒凡事講求認真極致的性子,既然要做夫妻,就要踏踏實實地完成每一步。


    眼下對方剛剛喪妻,無法要求他做到更多,隻要有他一句“夫人”就行了。


    況且自己已經名入宗譜,還有九原夫人的封號,那是太後親賜,分量極重,這親也算沒白成。


    “新人餐畢,同牢禮成,請侍者為佳偶上巹杯。”


    還是原來的一套,一模一樣的禮辭。


    一對牽著紅繩的匏瓜瓢裏被倒上玄酒,二人同時端起,各自拿向自己。


    將離力氣大些,把衛桑兒那瓢帶了過來,桑兒往前一傾,玄酒灑出半瓢。


    兩人嫌棄地對視一眼,眼裏充滿抱怨。


    將離鬆了鬆手,才讓她又拉回一點,禮仆趕緊過來,將那瓢斟滿。


    之後飲酒,紅繩在中間扯得緊緊的,誰都喝不起來。


    二人就勉強遷就一下,往中間靠了靠,才完成這個環節。


    接著換杯,將離皺眉看著遞來的巹杯,瓢口印著衛桑兒紅紅的唇印。


    他把瓢轉了方向,從另一邊喝掉剩下的酒。


    桑兒看見了,忍住朝他臉上摔杯的衝動,抿了抿嘴,黑著臉。


    “合巹禮成,同牢合巹今成眷屬,祝九原君和夫人鸞鳳和鳴,枝蘭永茂,執手偕老,新人禮謝眾賓。”


    趙無風一直在人群後麵圍觀,他不喜歡熱鬧,更不喜歡看人家成親,這會讓他想到自己不是男人的事實。


    但既是太後交代的任務,就要監督他們到底。


    一路監禮到現在,磕磕碰碰的昏義也算是勉強完成。


    目前禮成隻是禮成,把婚姻坐實,還得看敦倫。


    隻有宗室和外戚聯姻有了結果、有了孩子,這個聯盟才會更牢固。


    把衛桑兒這樣的女子送到榻前,是個男人都不會拒絕,但他九原君未必。


    原本在嬴況口中任人宰割的羔子,不知怎麽地變成一隻狡猾善變的狼,稍不留神就會被他鑽到空子、反咬一口。


    可後麵的事情沒法再跟進,得找旁人來辦,趙無風想了想,離開房間。


    將離在觀禮人群中找到宋桓,使了個眼色,讓他下去打賞眾人。


    之前與雲娘禮成後,大家還有說有笑地逗留了一會兒,祝福新人,美言幾句。


    如今卻都迫不及待地要出門,覺得這新房裏實在氣氛詭異,悶得升不上起來。


    人們很快走光,隻剩一對互相不對付的新人,滿肚子怨氣地各自坐在榻的兩端。


    將離待門合上,又過了好一會兒,起身朝桑兒丟下一句“你先睡吧,我去書房。”


    接著去聽門外的聲音,外麵漸漸沒聲了,他才開門。


    門隻開到一半,就見四個婆子趨步走近,堵在門口,殷切地看著他。


    “九原君新婚,還請回房陪夫人吧。”


    將離臉都抽抽了,這四人不是府上的,定是那趙無風不知從哪找來的外人,還真是兢兢業業。


    一個婆子突然想起趙特使的交代,厚著臉皮擠進寢室。


    在榻上鋪好一張繡著鵲紋花邊的白色錦布,才又匆匆向將離行禮,笑意盈盈地退了出去。


    將離歎了口氣走回榻邊,背起手,盯著衛桑兒看了一會兒。


    看得她麵色燒紅,看得她低下頭,又看得她怒目瞪來“公子站著作甚?過來敦倫!”


    將離輕笑一聲“敦什麽敦,你知道怎麽敦麽?”


    “我……”桑兒覺得自己被輕視了,不滿道“如何不知?母親給我看過竹畫。”


    “哦。”


    衛桑兒腦中浮現了那些交纏在一起的小人圖,光是想想就麵紅耳赤。


    而自己很快就要像上麵那樣與這個九原君赤身相見,頭腦發脹,側過臉去。


    漫無目的地摸了摸錦布的邊角,頓覺手感爽滑,一陣清涼,感慨道“這是上好的料子……用作此事……確是有些可惜了。”


    將離漠然看著,並不接話。


    這會兒對貞操要求不高,沒有用白布檢驗新婦的慣例。


    而白布上的一點紅也不會被當做什麽值得證明的事情。


    趙無風還真是監人監到底,連這種事情也不放過,居然準備了白布。


    將離默不作聲,也不管她,三兩下脫掉外衣扔到旁邊,又從榻上抱走一疊寢衣,到屏風後麵打了地鋪。


    正要臥下,衛桑兒走過來,倚在屏風邊問道“公子為何睡在這裏?”


    他臥到一半,停住身,回過頭來看看她,又接著躺下,長歎道“你我隻是表麵夫妻,各自不喜,又何必當真?”


    “如何不真?”桑兒反問,“既過六禮,公子已稱我為夫人,又有同牢合巹,已然是真正的夫妻。”


    “你該說妾身。”


    “嗯?”


    “嫁人之後,你該改口,自稱妾身,叫我主君。”


    “我……”


    “不習慣是麽?那就等你改了口,再來跟我說話。”


    將離裹緊被口,朝另一邊翻過身去。


    衛桑兒壓住一股怒火,在他身邊跪坐下來。


    將離皺起眉,往邊上挪了挪。


    不行敦倫,這個昏義就不完整。


    按現代的說法,桑兒其實是個完美主義者。


    並不是質上的完美,而是要求量上的完整,缺一塊都讓她不舒服。


    “主君既然娶了我、娶了妾身,就該遵循法禮,行人倫之道,新婚之夜異榻而眠是什麽意思?


    “若是此事被哪個嘴不嚴的婆子傳了出去,主君你可想過外人會如何看我?妾身大概就要被當成棄婦而遭人恥笑了吧。”


    “現在趙詹事領了太後旨意,監督你我成事,還拿來錦布作為驗證,且我們皆是被迫成婚的棋子,被迫到這種程度,都管到婚房門口了,你、主君覺得,這是能躲得過的事麽?”


    將離心覺好累,把頭悶進被窩,這個新老婆有張厲害的狠嘴,真可怕。


    幸好他真正的妻子是雲娘,雲娘從不會給自己添堵,也不會這樣逼自己。


    他斷定跟這個犀利的衛桑兒過不到一起去。


    本也沒想過多久,很快他就要收拾收拾打包南下了。


    畢竟以後是要委屈她守寡的,所以此時也不在乎多委屈一下。


    不要留情,不要給她留下任何念想,要讓她想起自己就氣得牙癢癢,恨不得這個人死了才好。


    相思很苦,將離已經初嚐到一些滋味,很難受。


    這是為她好。


    他坐起來,嚴厲道“衛桑兒是吧,你很好,你是個好姑娘,一個人嫁來實在是不容易,我也知道你的不情願,大家都不好受。


    “一切都是我的問題,我這人性格不太好,就是這麽直接,我不喜歡你,所以請你也別來煩我,可以回娘家,這樣就能和父母團聚了,多好。


    “我不會跟你敦倫的,uu看書 .uuanhu.co至於那張白布,我會劃破手指滴點血上去,明早交差,這不就得了?”


    巴拉巴拉說完,“嗵”地一聲躺倒,氣呼呼地睡覺。


    他壓根就沒看衛桑兒,不太敢看,說出這些過分的話,都覺得自己是個人渣。


    其實心裏有點忐忑,他怕這姑娘哭出來,那樣可受不了。


    衛桑兒在他身後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他就這麽裝睡。


    過了小半刻,她終於離開,聽聲音像是回到了榻上。


    接著又是一陣摩擦拖拽,逐漸接近,將離忍不住轉頭看去。


    衛桑兒長發披落,氣息香甜,穿著白色底衣,雙手抱著寢衣,半截拖在地上,在他旁邊打地鋪。


    她瞧來一眼,滿臉不爽地躺了下來,兩眼圓睜睜地盯著房梁。


    “唉,”將離歎了口氣,“熄燈啊。”


    她幹脆地閉上眼“你去。”


    “我不去。”


    “那我也不去。”


    將離撇撇嘴,轉過身,猛閉上眼睛“哦。”


    “哦!”衛桑兒更大聲地回他。


    第二次新婚之夜,就在一股“誰也不願意去熄燈”的怨氣中度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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