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數萬兵馬調動，人流紛紛。</p>
劉備目視滿營紛亂，到處是忙碌，就他一人無所事事，不知幹嘛。</p>
劉備不由緊握的手緊了又緊，心中沒來由一陣惶惶。</p>
是要官軍動陣仗了嗎，來者可是大漢中郎將軍……</p>
心亂不安的劉備，趕緊去找李孟羲。</p>
找到李孟羲的時候，李孟羲正在穿他自己個的那套小號的步人甲。</p>
步人甲難穿，李孟羲一個人穿著極笨拙，劉備看見，上前幫忙。</p>
“羲兒，咱是要跟官軍作戰不成？”幫著李孟羲拉好鎧甲，劉備擔憂的問。</p>
李孟羲原地蹦了兩下，試了一下舒適與否，頭也不抬道，“彼有敵意，何躲也。”</p>
說罷，接過劉備手中鐵盔，拿起往頭上一扣戴好，李孟羲抬頭看著劉備，“玄德公，勞你守護營寨。”</p>
說完，穿好一身鈴鐺亂響鎧甲的李孟羲，急匆匆走了。</p>
他李孟羲什麽事都安排了，把滿營攪的忙碌不堪，他李孟羲著急忙慌的知道幹什麽，可劉備，劉備此時，隻覺自己是個閑人。</p>
以往，從未遇到急事，但有事要商量，李孟羲無不征求劉備意見。</p>
可今番事倉促，皇甫嵩領大兵而來，對義軍多有敵意，皇甫嵩萬一大軍殺來，若準備不足，對義軍而言，必是滅頂之災。</p>
故而，來不及多商量，已是燃眉之急。</p>
營中兵馬仍在集結之中，李孟羲匆匆走了一半，邊走邊思考的他，突然停下了。</p>
差點忘了，還有張角部可用。</p>
叫住過往的一名遊騎，乘遊騎的戰馬李孟羲去往張角部處。</p>
跟在義軍之後的張角部，看到前麵義軍在紮營，不明所以，此時張角部停軍在等。</p>
李孟羲見了張角，話不多談，直接開口道，“你軍中可有勇武之將，借我幾人以作護衛。”</p>
張角二話不說，立令召來數人。</p>
李孟羲又道，“騎兵隊可全借我一用？”</p>
張角又令騎隊聚集。</p>
不片刻，黃巾騎兵四百多騎集結。</p>
李孟羲領人便走。</p>
與此同時，義軍這邊大調兵馬，官軍之中，被李孟羲氣的不輕皇甫嵩，緩了好久，餘怒依然未消。</p>
邊上，董卓更是扇風點火，各種斥責涿州軍不是。</p>
本來舉難消的怒火，在董卓言語相激之下，皇甫嵩越想越氣。</p>
“走！整頓兵馬，與他涿州軍見個高下！”皇甫嵩怒而拍桉而起。</p>
話音剛落。</p>
“報——”</p>
一傳令兵慌張闖入帳中，傳令兵單膝跪下，朝主位皇甫嵩抱拳道，“稟將軍，有大隊人馬朝我營寨壓來，須臾將至！”</p>
主位的皇甫嵩，愣了一下。</p>
帳中諸將和各方義軍首領，也愣了一下。</p>
不合常理。</p>
區區一地義軍，還真敢與官軍作對。</p>
皇甫嵩忽然發笑，環視帳下諸人，道，“彼既來，爾等召集人馬，齊去會他一會！”</p>
各將領命而去，各自調動兵馬。</p>
至此時，官軍眾人，仍不把涿州軍當回事，隻當他涿州軍不知好歹，敢觸虎須。</p>
可等官軍各將，各地義軍首領，把人馬攏齊之後，還沒出營寨，便發覺不太對。</p>
為何守寨軍士，堵著寨門擠了一團堵著朝外看。</p>
很快，官軍眾人便知發生了何事。</p>
待官軍諸將領著各自人馬魚貫而出，一下便看到，營外兩百步外，無邊無沿，黑壓壓的無數烏雲肅地般如山如海的人馬。</p>
隻一眼，那一塊塊齊如城磚的方陣像是要把大地給鋪滿一樣，涿州人馬更兼是持槍如林，芒芒茬茬，齊如叢林，隻一眼，便能讓人心中一滯。</p>
片刻前，對涿州有多輕視，現下官軍各部出營見到涿州軍勢之後，便有多沉默。</p>
兩軍對峙，本該人鳴馬嘶，喧囂一片，可涿州義軍這邊，已拉好陣勢，人馬息聲，死寂一片，官軍人馬為涿州軍勢所懾，同樣安靜。</p>
義軍陣前，李孟羲從容馬背之上，官軍出營，他隻看了一眼，然後，轉頭朝後看。</p>
說來新兵練兵已日久，可每練兵，各新兵隊都是隻局限於一塊狹小的空地來操練，數萬人大舉齊動，尚屬第一次。</p>
往後看，見義軍隊列，並非乃是大方陣，而是一個個小縱陣，每陣人數同一，都是三十人，三排並列。</p>
除列隊不動之新兵以外，李孟羲還能看到，每隊新兵隊旁，都有走動著的人影。</p>
那是各新兵教官在拉隊列。既是立正，就必得雙腳並齊站直，前後左右對正，半根指頭的凸凹都不能有。</p>
李孟羲饒有興致的，目光由近至遠，由東朝西的看。</p>
練兵成果，今日全現，李孟羲感覺便是，齊！極其齊！隻有一個齊！</p>
什麽威勢，士氣，龍虎之形，侵略之態，全都沒有，隻有齊到變態、如若刀切一般的齊。</p>
和李孟羲的感覺一樣，不時回頭朝後看的關羽，也覺這數萬新兵，像模像樣。</p>
對於還在拉扯陣型的官軍來說，見涿州軍陣勢整肅，巋然不動，更兼是人馬無邊無岸一般，突前觀陣的官軍主將，個個神色肅然，沉靜一片。</p>
為首之皇甫嵩，皇甫嵩目光沉靜，不言不語的注目涿州軍陣勢良久，皇甫嵩微微頷首，自語道，“倒是小看了涿州人馬。”</p>
諸將之中，曹操見涿州軍人多勢眾，其陣勢齊整的無以複加，曹操震驚無比。</p>
和其他官軍諸將之前以為的一樣，涿州一地人馬，怎比得過朝廷朝廷大軍，可事極古怪，這涿州人馬，還就真的勢壓朝廷大軍一頭。</p>
回頭，朝自家陣勢看，看到官軍各部人馬還在拉陣勢，就算最快的拉好陣勢的皇甫嵩本部，陣型和涿州一比，遠不如涿州陣勢齊整。</p>
又朝旁看，不見董卓部何在，正疑惑，往後看，見董卓部帥旗，竟然縮在後排。</p>
曹操頓時心裏暗罵，這董卓肯定早知涿州人馬不好惹，把眾人扇動起來和涿州軍作對，他反倒躲後邊去了。</p>
曹操見狀，動起韁繩，驅趕馬匹，往皇甫嵩那邊湊去。</p>
而後上稟到，“皇甫將軍，涿州軍兵多陣闊，我軍兵馬少，陣狹窄，可使後陣董卓上前。”</p>
皇甫嵩聞言，眉頭一皺，回身看去，一下便看到董卓部猥瑣後陣，藏身諸部之後，都快後到寨門那裏去了。</p>
皇甫嵩頓時不快，叫來傳令兵，令董卓部左翼列陣。</p>
片刻後，董卓部慢騰騰的到左翼之後，涿州軍這邊，一見到董卓部的旗幟，李孟羲便謂關羽張飛道，“有勞兩位，各領騎兵五百以懾董卓。”</p>
關張二人立時動身。</p>
涿州軍突然就動了，涿州軍本列隊在步陣兩翼的騎兵，忽然脫離陣型，大隊騎兵，朝官軍左翼而去。</p>
</p>
皇甫嵩以為涿州軍發難，就要令各部謹守本陣。</p>
是謹守本陣，而非下令衝殺，實乃涿州軍陣勢嚇人，皇甫嵩無有陣戰得勝之信心。</p>
忽然又見到，匯合一股朝左翼而去的涿州騎軍，衝了沒五六十步，便停下了，和左翼陣勢未穩的董卓部，隔一箭之地相峙。</p>
見此，官軍諸將，都不自知的同時鬆了一口氣。</p>
張飛和關羽，李孟羲深知董卓深懼此二人，因而把兩人派出，要懾住董卓部。</p>
關羽領千騎壓陣，張飛縱馬至董卓陣前叫陣，“董卓何在！”</p>
“董卓出來一戰！”</p>
“董卓何在！”</p>
“縮頭烏龜！龜縮何時？”</p>
……</p>
張飛聲如驚雷，任憑張飛如何喝罵，董卓不敢出戰，更不敢露頭，任憑張飛辱罵。</p>
更兼涿州軍多達千騎虎視眈眈陣前，董卓懼騎兵之威，更不敢輕舉妄動。</p>
早前，董卓夜襲不成，倉皇逃離，從那時，董卓便不敢再與涿州軍爭鋒。</p>
董卓的算計是，讓皇甫嵩打頭陣，他好坐看兩方死鬥，坐收漁利。</p>
可他董卓料想不到，涿州軍成兵之快，不足一月，便能拉起陣勢齊整可戰之兵數萬，董卓想坐收漁利，卻不曾想，朝廷南北兩支討賊大軍縱是合力，亦不能對涿州軍占有優勢。</p>
董卓之意圖，更是被李孟羲猜透了，官軍兩部，皇甫嵩一部與董卓一部，董卓部求戰之心遠勝於皇甫嵩部，其敢戰之心，卻遠不如皇甫嵩，所以，李孟羲以關張兩個猛人並騎兵大軍震懾董卓部。</p>
於是，董卓部求戰心切，敢戰之心弱，被關張二將壓住不能動，官軍一半兵力已廢。</p>
李孟羲已與關張二將交代清楚，一會兒萬一打起來，不必管，就看著董卓。</p>
大可能，關張二人不攻不退，董卓也不敢攻，不敢退。</p>
於是，關張二人隻千騎，便使官軍左翼癱瘓。</p>
李孟羲深知，董卓部實則官軍最弱一環，所謂豬隊友，董卓既是官軍中的豬隊友。</p>
陣中，李孟羲望關張二人與董卓對峙之處，看了良久。</p>
足有三百個數，不見關張所部之騎兵發起衝擊。</p>
一開始接觸，沒有打起來，三百個數過去，義軍勢強，董卓軍勢更弱，就更不可能打起來了。</p>
李孟羲見此，不屑撇了撇嘴。</p>
目光向官軍移轉，看向官軍陣中，旗幟招展處。</p>
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齊整無比巋然不動的大軍，李孟羲叫過傳令兵，令，各隊走齊，莫要混亂。</p>
傳令騎兵奔走下令。</p>
片刻，李孟羲看向身邊旗手，“揮旗！”</p>
旗手用力揮舞“劉”字大旗。</p>
而後，帥旗一動，李孟羲也動，由一名黃巾猛士在前麵幫著李孟羲牽馬，又數名黃巾猛士騎馬護在李孟羲左右，李孟羲緩緩朝官軍步陣壓去。</p>
李孟羲一動，其身後，數萬大軍，除最前兩千甲士，稍亂，其後十二生肖旗，一百二十營，一千二百隊，緩緩動了。</p>
涿州軍陣勢極寬，大橫排齊動，竟然依然能齊，雖慢不亂。</p>
於隊列動作中，新兵數萬皆已完成齊步走的隊列訓練，彼時夜裏時練兵場地又小光又暗，彼時就能走齊，現下實戰，場地開闊，焉能不齊。</p>
一隊三十人，走時，三十人左右腳同步，說抬哪個腳都抬哪個腳，走的時候，肩膀跟著起伏的節奏都是一樣，焉能不齊。</p>
同隊三十人，走著，前後刻意對齊，左右刻意對齊，焉能不齊。</p>
皇甫嵩見涿州軍如山壓來，神情嚴肅，也傳令官軍各部，一齊前壓。</p>
官軍一動，有心觀察的官軍將領就發現差別了，因官軍各部，有朝廷兵馬，有各路義軍，雖全屬皇甫嵩麾下，但各部不相統屬，因而各部前壓之時，有快有慢，至於齊整，有齊有不齊，統體比起來，竟不如涿州軍多矣。</p>
曹操領麾下兩千多鄉勇，跟在皇甫嵩左右，曹操在馬背上，跟馬背上有刺一樣，他不住回頭看官軍陣勢，又不住回身去看涿州軍陣勢。</p>
走出不遠，曹操便見到，涿州軍刻意壓著慢走，陣勢依然齊整，官軍這邊，有的地方鄉勇隊伍，不管其他各部，撒腿快走，一下就突出一截。</p>
曹操正欲向皇甫嵩建議節製則個，皇甫嵩也發現了各部統力不齊之疏，皇甫嵩立令麾下傳令兵，令其至各部引領各隊，使各部快者不能快，慢者不能慢，齊頭並進。</p>
雙方大軍，都過萬之數，過陣之處，腳踩腳踢，煙塵滾滾。</p>
義軍觀官軍陣勢，黑壓壓人影，官軍觀義軍，黑壓壓一塊塊人影。</p>
雙方前排能見敵之士卒，皆肅然。</p>
李孟羲端坐馬背之上，身後能聽出踏，踏，踏，節奏的踩步之聲，朝官軍陣勢直去，他麵色平靜如常。</p>
替李孟羲牽馬的那個黃巾猛士，邊牽馬，邊時不時回頭朝李孟羲看，黃巾眾人，除張角和李孟羲接觸多，其他人，不識李孟羲。</p>
鐵塔般健壯的黃巾猛士不能知曉，他不知為何馬上這個小娃娃，任的膽大，眼看臨陣廝殺，一點不見害怕。</p>
若從天空來看，大平原之上，官軍與涿州軍兩方，如若在大地上鋪開的兩張巨大的黑色毯子，在逐漸接近。</p>
不過兩百步遠，兩下對著走，官軍走的稍快，義軍刻意壓著步子，走的稍慢，兩百步對著走，距離等同一百步而已。</p>
以肉眼可見的，越發靠近，李孟羲就越能看到對麵官軍人馬。</p>
終至大約七十步，李孟羲下令揮旗止進。</p>
旗手立刻揮動大旗令止。</p>
正緩緩壓前的義軍士卒立刻止住。</p>
與此同時，見涿州軍立止，皇甫嵩也下令停止再進，原地整陣。</p>
此時，涿州軍因為本來就壓著步子走，走的稍慢，又時時有對齊，止住比較容易。</p>
對麵官軍，下令止住後，除皇甫嵩本部能較為整齊的立住，其他各部有人接令不及，又走了一截才停下，稍有混亂。</p>
涿州義軍這邊，平日新兵們訓練成自然，停住後，不用新兵教官們再訓斥，自動就對齊對正。</p>
少許沒眼色的，在各自教官訓斥之後，也開始對齊對正。</p>
這過程中，李孟羲沒有下達任何命令，新兵隊的反應全都是平日基本訓練的內容而已。</p>
新兵隊中手持竹木槍的新兵一個個左右前後對正，各新兵隊之間，新兵教官們，也自發的，有意識的，把隊與隊之前，排頭對齊。</p>
如此，義軍這邊剛停止前進，義軍陣勢從前到後，一千六百隊，三萬多人，每隊都在各自調整與對齊，如同是一個沙灘，沙灘上的每一顆沙子都在動著。</p>
隻須臾，義軍隊列從行進時的稍稍有亂，猛地，眨眼間，“毛毛刺刺”一下就不見了，又恢複了行進之前的整齊與肅然。</p>
義軍陣勢的細微變化，落入官軍主帥皇甫嵩眼中，見涿州軍數萬之眾，活如一人，皇甫嵩臉色不由微變。</p>
李孟羲見官軍也停陣不前，回頭看向諸將，“諸位將軍，隨某前去。”</p>
從張角那裏借來的黃巾諸將，抱拳至禮。</p>
“走！”李孟羲沉聲令下，孤身一人，在數名黃巾戰將帶領之下，朝官軍而去。</p>
至二十步處，李孟羲停下，與皇甫嵩已相視而望。</p>
“皇甫將軍何在？出來一談！”李孟羲朝官軍諸將在處聲喊。</p>
人一娃娃前來叫陣，避之不見，豈非以大欺小。皇甫嵩目視左右，謂諸將到，“走！前去會會他黃口小兒！”</p>
眾將聽令，緊隨皇甫嵩一同前去。</p>
官軍這邊，一出來，就是二十多騎。</p>
從側麵則能反應出，皇甫嵩部少說得有大小十幾個各方勢力。</p>
兩下碰頭。</p>
相距五步。</p>
這是李孟羲與皇甫嵩第二次相見。</p>
初見隻在半個時辰以前，再見，皇甫嵩見到，涿州軍這個年幼小軍師，已不複麻衣覆身，身上穿著一身厚重無比的鐵甲，神情也比當時帳中多了三分倨傲。</p>
馬上少年拱手，一身鐵甲嘩啦作響，少年神色傲然，“見過皇甫將軍。晚輩甲胃在身，恕難行禮。”</p>
少年雖是麵帶微笑，但皇甫嵩覺得，少年更是在冷笑。</p>
沒來由，皇甫嵩一陣怒意。</p>
“哼！你領兵前來，是何意圖！”皇甫嵩厲聲質問。</p>
李孟羲哼了一聲，臉色轉冷，陰陽怪氣道，“皇甫將軍大言不慚，聲要剿我涿州義軍。</p>
某帶大軍前來，便是要與閣下見個分曉，看你剿不剿得我軍！”</p>
李孟羲冷冷盯著皇甫嵩，“某敬你為尊長，不於你立陣未穩之時攻殺，如今你我陣勢皆成，正好廝殺。”</p>
說罷，冷聲又問，並目視皇甫嵩左右官軍諸將，與殺氣騰騰神色不善的官軍諸將對視，絲毫不懼，“某來相問，是你部先攻，還是我軍來攻？”</p>
皇甫嵩眼睛微眯，一句“某領兵殺潰爾等易如反掌！”之語，實在說不出。</p>
雖尚未交鋒，但見涿州軍立陣整肅，行進不亂，兵力也明顯比官軍更多，皇甫嵩自知無太大勝算。</p>
皇甫嵩冷笑一聲，“娃娃，莫以為能排好陣勢，便能廝殺。”</p>
而後手中馬鞭朝李孟羲背後軍陣指去，“某觀你涿州軍，虛有其表，不堪一擊！”</p>
李孟羲聞言一愣，然後哈哈笑了，笑得皇甫嵩默然，皇甫嵩歎息，心中暗道，此子雖年幼，沉穩非常，是斷然唬之不住的。</p>
李孟羲笑了一會兒，忍住不笑，目視皇甫嵩，目光又掃過官軍諸將，同樣手指皇甫嵩身後官軍陣勢，嘖嘖有聲，“皇甫將軍說我涿州軍虛有其表，可我觀將軍陣勢，更是雜亂不堪，莫說我軍虛有其表，你皇甫嵩陣勢，連虛表也無！”</p>
“若說我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則你皇甫嵩麾下，則裏外皆敗！無能之輩，也敢笑我！”</p>
一句無能之輩，引得皇甫嵩怒目而視，更有官軍將領怒而聲斥，“大膽！爾等涿州軍有何官身？不知尊卑，直呼皇甫中郎名諱，猖狂！”</p>
李孟羲譏笑，“沙場乃分高下，何談尊卑！”</p>
而後，目視皇甫嵩，連聲道，“老將軍說我涿州軍不堪一擊，以晚輩觀之，將軍亦是不堪。”</p>
皇甫嵩怒意暗忍。</p>
李孟羲麵掛冷笑，朗聲道，“將軍必敗有數。其一，老將軍急行而來，人馬疲憊。而我部，日隻行三四十裏，人馬力足，士氣如宏，此為將軍，不堪之一。”</p>
聞言，皇甫嵩目光微眯。</p>
“其二，我部萬眾如一，將軍部眾雜多，力不能統，此所以，我部齊整，而將軍麾下，快慢不齊。此，不堪之二。”</p>
“其三，於你左翼，董卓鬼胎暗懷，若起戰，我隻需猛攻董卓，則董卓必棄將軍而不顧，輕逃之，到時，將軍側翼成空，必大敗。”</p>
皇甫嵩已神色肅然。</p>
“至於其四，”李孟羲頓了一下，笑了，手抬起，邀指皇甫嵩營寨方向，“將軍寨未立穩，而急出與我對峙。我部戰兵數萬而來，無有淄重拖累，而將軍所部，糧草淄重全在營中。縱如將軍所言，我部不堪一擊，然，我縱敗退，我若遣精騎一支，直搗閣下糧草淄重所在，將軍焉能相抗？</p>
我部敗退，隻一時，而將軍糧草盡失，豈能不危？”</p>
“爾敢！”皇甫嵩臉色大變，“膽敢與朝廷為敵，待朝廷大軍到，爾等這些許人馬，覆滅隻在旦夕！”皇甫嵩色厲內荏的威脅到。</p>
“哈哈！”李孟羲笑了，“朝廷大軍？爾等莫不是朝廷大軍？朝廷南北討賊大軍，盡在老將軍手中。</p>
敢問老將軍，朝廷，還有何大軍啊？”</p>
李孟羲陰陽怪氣的反問，話語中滿是諷刺。</p>
皇甫嵩目光變冷，“娃娃，你涿州軍真要與老夫廝殺？隻怕廝殺一起，你涿州軍，必被天下共討！”</p>
李孟羲搖頭，“非也非也！將軍錯了。”</p>
目視皇甫嵩，冷冷道，“若與官軍戰，官軍敗，我軍小勝，我軍不利；官軍縱大敗，我軍縱大勝，我軍將麵天下眾討，亦不利。”</p>
“然！”李孟羲目光冷冽，沉聲“我涿州軍，不圖大勝，不圖小勝，隻圖盡殲滅閣下所部，到時，將軍身死，部眾無存，某則大使錢財，入洛陽賄賂十常侍，就說你皇甫嵩劫掠地方，被鄉人群起攻之，而致兵敗身死。</p>
閣下舉部皆滅，真相如何，誰人知曉？死無對證！</p>
老將軍乃朝廷重員，如今朝堂如何君應當知曉，漢皇會信十常侍，還會信你一已死之人，不言自明。”</p>
說罷，看著臉色陰沉的皇甫嵩，李孟羲冷笑，“嗬嗬，可憐將軍戎馬奔波，功勞卓著，漢皇一怒，最終落得個抄家滅族，遺臭萬年，何其冤屈也！”</p>
話音一轉，李孟羲厲聲道，“老將軍說我涿州軍被天下共討？非也！</p>
李孟羲眼神逾冷，“某隻需殲滅你部，則無有天下共討之憂！”</p>
皇甫嵩麵色幾變幻，臉色陰沉如水，“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小娃娃，來來來！擺開陣勢，老夫與你廝殺一場！看你如何滅得我數萬人馬！”</p>
皇甫嵩氣急。</p>
李孟羲看了皇甫嵩一眼，忽然笑了，“某為何冒天下之大不韙，與你廝殺？”</p>
皇甫嵩嗤笑，“怎麽，娃娃，怕了？”</p>
李孟羲搖頭笑道，“非也！若我軍，乃與黃巾沆瀣一氣之賊，我軍若是賊，則必與官軍不兩立，則必滅爾官軍！</p>
若我軍，乃是涿州義軍，雖能滅爾等，然無大動幹戈之必要。”</p>
“我問老將軍，我涿州軍，到底是義軍，還是，與黃巾沆瀣之賊也？”李孟羲目光很冷，死死瞪著皇甫嵩，要等皇甫嵩答複。</p>
氣氛死一般沉默。</p>
話很明了，事起皇甫嵩，他皇甫嵩非說涿州義軍是賊，大言不慚要剿滅，涿州軍才不得不奮而拚殺，魚死網破。</p>
今兩軍對峙，事已無轉圜餘地，皇甫嵩要是再敢口出誣蔑，說不得，今日就必要殺他個血流成河。</p>
皇甫嵩臉色青白不定，不給答複。</p>
李孟羲怒了，逼問，“說！我涿州軍，是賊，還是義軍！”</p>
皇甫嵩咬牙切齒，思及涿州軍人馬強盛，而官軍立寨未穩，若戰，勝機甚小。</p>
神情數經變幻，皇甫嵩長舒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口是心非極不情願道，“你涿州軍，義軍也。”</p>
李孟羲微不可查的笑了，“奧？老將軍所說為何？晚輩未曾聽清。”</p>
忍怒，皇甫嵩大聲又道，“你涿州軍，乃義軍，非賊也！”</p>
李孟羲笑意燦爛，“將軍之前所說，我涿州軍，招撫黃巾，居心不良，可有此事。</p>
“……無有！”皇甫嵩聲音發冷。</p>
“那將軍之前所說，我涿州軍攜賊自重，可有此事？”</p>
“無有！”皇甫嵩閉上眼睛，臉上肌肉抖動。</p>
“哈哈，老將軍，慧眼如炬，終識得忠良也！”李孟羲暢快大笑，朝皇甫嵩抱拳一禮，“告辭。”</p>
說罷，令牽馬之人調轉馬首，李孟羲大笑離去。</p>
目視李孟羲囂張離去，不說跟李孟羲有仇之董卓了，連皇甫嵩老兒此時手緊了又緊，手往弓上放了幾次，恨不得一箭射過去。</p>
射不死的，李孟羲身穿重甲，背後又背著盾，強弩都射不死。</p>
官軍諸將，皆是忿忿。</p>
有人受不了涿州軍咄咄逼人，請命出戰，皇甫嵩不允。</p>
曹操目視涿州軍小軍師緩緩回陣，然後，涿州軍旌旗舞動，後排變前排，撤軍離去。</p>
觀涿州軍撤去，如同籮筐拆蔑，一條條一層層抽離而去，井然有序，曹操又為涿州軍法度森嚴而側目。</p>
涿州軍數萬人馬撤去一半，見對峙左翼董卓部之涿州騎隊也撤回護住涿州步隊後路。</p>
而後，涿州人馬步隊全走，騎隊也緩緩而退。</p>
不久，人馬盡去。</p>
皇甫嵩見涿州軍盡皆退回，下令，立回軍寨。</p>
有官軍將領，非要領兵去挫涿州軍銳氣，皇甫嵩堅決不允。</p>
涿州軍雖跋扈，然誠如那涿州軍小軍師所言，官軍急行而來，人馬疲憊未歇，加之立寨未完，不能憑之拒守，糧草因軍寨不固，亦不能穩妥，當下之急，加固營寨為要。</p>
劉備目視滿營紛亂，到處是忙碌，就他一人無所事事，不知幹嘛。</p>
劉備不由緊握的手緊了又緊，心中沒來由一陣惶惶。</p>
是要官軍動陣仗了嗎，來者可是大漢中郎將軍……</p>
心亂不安的劉備，趕緊去找李孟羲。</p>
找到李孟羲的時候，李孟羲正在穿他自己個的那套小號的步人甲。</p>
步人甲難穿，李孟羲一個人穿著極笨拙，劉備看見，上前幫忙。</p>
“羲兒，咱是要跟官軍作戰不成？”幫著李孟羲拉好鎧甲，劉備擔憂的問。</p>
李孟羲原地蹦了兩下，試了一下舒適與否，頭也不抬道，“彼有敵意，何躲也。”</p>
說罷，接過劉備手中鐵盔，拿起往頭上一扣戴好，李孟羲抬頭看著劉備，“玄德公，勞你守護營寨。”</p>
說完，穿好一身鈴鐺亂響鎧甲的李孟羲，急匆匆走了。</p>
他李孟羲什麽事都安排了，把滿營攪的忙碌不堪，他李孟羲著急忙慌的知道幹什麽，可劉備，劉備此時，隻覺自己是個閑人。</p>
以往，從未遇到急事，但有事要商量，李孟羲無不征求劉備意見。</p>
可今番事倉促，皇甫嵩領大兵而來，對義軍多有敵意，皇甫嵩萬一大軍殺來，若準備不足，對義軍而言，必是滅頂之災。</p>
故而，來不及多商量，已是燃眉之急。</p>
營中兵馬仍在集結之中，李孟羲匆匆走了一半，邊走邊思考的他，突然停下了。</p>
差點忘了，還有張角部可用。</p>
叫住過往的一名遊騎，乘遊騎的戰馬李孟羲去往張角部處。</p>
跟在義軍之後的張角部，看到前麵義軍在紮營，不明所以，此時張角部停軍在等。</p>
李孟羲見了張角，話不多談，直接開口道，“你軍中可有勇武之將，借我幾人以作護衛。”</p>
張角二話不說，立令召來數人。</p>
李孟羲又道，“騎兵隊可全借我一用？”</p>
張角又令騎隊聚集。</p>
不片刻，黃巾騎兵四百多騎集結。</p>
李孟羲領人便走。</p>
與此同時，義軍這邊大調兵馬，官軍之中，被李孟羲氣的不輕皇甫嵩，緩了好久，餘怒依然未消。</p>
邊上，董卓更是扇風點火，各種斥責涿州軍不是。</p>
本來舉難消的怒火，在董卓言語相激之下，皇甫嵩越想越氣。</p>
“走！整頓兵馬，與他涿州軍見個高下！”皇甫嵩怒而拍桉而起。</p>
話音剛落。</p>
“報——”</p>
一傳令兵慌張闖入帳中，傳令兵單膝跪下，朝主位皇甫嵩抱拳道，“稟將軍，有大隊人馬朝我營寨壓來，須臾將至！”</p>
主位的皇甫嵩，愣了一下。</p>
帳中諸將和各方義軍首領，也愣了一下。</p>
不合常理。</p>
區區一地義軍，還真敢與官軍作對。</p>
皇甫嵩忽然發笑，環視帳下諸人，道，“彼既來，爾等召集人馬，齊去會他一會！”</p>
各將領命而去，各自調動兵馬。</p>
至此時，官軍眾人，仍不把涿州軍當回事，隻當他涿州軍不知好歹，敢觸虎須。</p>
可等官軍各將，各地義軍首領，把人馬攏齊之後，還沒出營寨，便發覺不太對。</p>
為何守寨軍士，堵著寨門擠了一團堵著朝外看。</p>
很快，官軍眾人便知發生了何事。</p>
待官軍諸將領著各自人馬魚貫而出，一下便看到，營外兩百步外，無邊無沿，黑壓壓的無數烏雲肅地般如山如海的人馬。</p>
隻一眼，那一塊塊齊如城磚的方陣像是要把大地給鋪滿一樣，涿州人馬更兼是持槍如林，芒芒茬茬，齊如叢林，隻一眼，便能讓人心中一滯。</p>
片刻前，對涿州有多輕視，現下官軍各部出營見到涿州軍勢之後，便有多沉默。</p>
兩軍對峙，本該人鳴馬嘶，喧囂一片，可涿州義軍這邊，已拉好陣勢，人馬息聲，死寂一片，官軍人馬為涿州軍勢所懾，同樣安靜。</p>
義軍陣前，李孟羲從容馬背之上，官軍出營，他隻看了一眼，然後，轉頭朝後看。</p>
說來新兵練兵已日久，可每練兵，各新兵隊都是隻局限於一塊狹小的空地來操練，數萬人大舉齊動，尚屬第一次。</p>
往後看，見義軍隊列，並非乃是大方陣，而是一個個小縱陣，每陣人數同一，都是三十人，三排並列。</p>
除列隊不動之新兵以外，李孟羲還能看到，每隊新兵隊旁，都有走動著的人影。</p>
那是各新兵教官在拉隊列。既是立正，就必得雙腳並齊站直，前後左右對正，半根指頭的凸凹都不能有。</p>
李孟羲饒有興致的，目光由近至遠，由東朝西的看。</p>
練兵成果，今日全現，李孟羲感覺便是，齊！極其齊！隻有一個齊！</p>
什麽威勢，士氣，龍虎之形，侵略之態，全都沒有，隻有齊到變態、如若刀切一般的齊。</p>
和李孟羲的感覺一樣，不時回頭朝後看的關羽，也覺這數萬新兵，像模像樣。</p>
對於還在拉扯陣型的官軍來說，見涿州軍陣勢整肅，巋然不動，更兼是人馬無邊無岸一般，突前觀陣的官軍主將，個個神色肅然，沉靜一片。</p>
為首之皇甫嵩，皇甫嵩目光沉靜，不言不語的注目涿州軍陣勢良久，皇甫嵩微微頷首，自語道，“倒是小看了涿州人馬。”</p>
諸將之中，曹操見涿州軍人多勢眾，其陣勢齊整的無以複加，曹操震驚無比。</p>
和其他官軍諸將之前以為的一樣，涿州一地人馬，怎比得過朝廷朝廷大軍，可事極古怪，這涿州人馬，還就真的勢壓朝廷大軍一頭。</p>
回頭，朝自家陣勢看，看到官軍各部人馬還在拉陣勢，就算最快的拉好陣勢的皇甫嵩本部，陣型和涿州一比，遠不如涿州陣勢齊整。</p>
又朝旁看，不見董卓部何在，正疑惑，往後看，見董卓部帥旗，竟然縮在後排。</p>
曹操頓時心裏暗罵，這董卓肯定早知涿州人馬不好惹，把眾人扇動起來和涿州軍作對，他反倒躲後邊去了。</p>
曹操見狀，動起韁繩，驅趕馬匹，往皇甫嵩那邊湊去。</p>
而後上稟到，“皇甫將軍，涿州軍兵多陣闊，我軍兵馬少，陣狹窄，可使後陣董卓上前。”</p>
皇甫嵩聞言，眉頭一皺，回身看去，一下便看到董卓部猥瑣後陣，藏身諸部之後，都快後到寨門那裏去了。</p>
皇甫嵩頓時不快，叫來傳令兵，令董卓部左翼列陣。</p>
片刻後，董卓部慢騰騰的到左翼之後，涿州軍這邊，一見到董卓部的旗幟，李孟羲便謂關羽張飛道，“有勞兩位，各領騎兵五百以懾董卓。”</p>
關張二人立時動身。</p>
涿州軍突然就動了，涿州軍本列隊在步陣兩翼的騎兵，忽然脫離陣型，大隊騎兵，朝官軍左翼而去。</p>
</p>
皇甫嵩以為涿州軍發難，就要令各部謹守本陣。</p>
是謹守本陣，而非下令衝殺，實乃涿州軍陣勢嚇人，皇甫嵩無有陣戰得勝之信心。</p>
忽然又見到，匯合一股朝左翼而去的涿州騎軍，衝了沒五六十步，便停下了，和左翼陣勢未穩的董卓部，隔一箭之地相峙。</p>
見此，官軍諸將，都不自知的同時鬆了一口氣。</p>
張飛和關羽，李孟羲深知董卓深懼此二人，因而把兩人派出，要懾住董卓部。</p>
關羽領千騎壓陣，張飛縱馬至董卓陣前叫陣，“董卓何在！”</p>
“董卓出來一戰！”</p>
“董卓何在！”</p>
“縮頭烏龜！龜縮何時？”</p>
……</p>
張飛聲如驚雷，任憑張飛如何喝罵，董卓不敢出戰，更不敢露頭，任憑張飛辱罵。</p>
更兼涿州軍多達千騎虎視眈眈陣前，董卓懼騎兵之威，更不敢輕舉妄動。</p>
早前，董卓夜襲不成，倉皇逃離，從那時，董卓便不敢再與涿州軍爭鋒。</p>
董卓的算計是，讓皇甫嵩打頭陣，他好坐看兩方死鬥，坐收漁利。</p>
可他董卓料想不到，涿州軍成兵之快，不足一月，便能拉起陣勢齊整可戰之兵數萬，董卓想坐收漁利，卻不曾想，朝廷南北兩支討賊大軍縱是合力，亦不能對涿州軍占有優勢。</p>
董卓之意圖，更是被李孟羲猜透了，官軍兩部，皇甫嵩一部與董卓一部，董卓部求戰之心遠勝於皇甫嵩部，其敢戰之心，卻遠不如皇甫嵩，所以，李孟羲以關張兩個猛人並騎兵大軍震懾董卓部。</p>
於是，董卓部求戰心切，敢戰之心弱，被關張二將壓住不能動，官軍一半兵力已廢。</p>
李孟羲已與關張二將交代清楚，一會兒萬一打起來，不必管，就看著董卓。</p>
大可能，關張二人不攻不退，董卓也不敢攻，不敢退。</p>
於是，關張二人隻千騎，便使官軍左翼癱瘓。</p>
李孟羲深知，董卓部實則官軍最弱一環，所謂豬隊友，董卓既是官軍中的豬隊友。</p>
陣中，李孟羲望關張二人與董卓對峙之處，看了良久。</p>
足有三百個數，不見關張所部之騎兵發起衝擊。</p>
一開始接觸，沒有打起來，三百個數過去，義軍勢強，董卓軍勢更弱，就更不可能打起來了。</p>
李孟羲見此，不屑撇了撇嘴。</p>
目光向官軍移轉，看向官軍陣中，旗幟招展處。</p>
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齊整無比巋然不動的大軍，李孟羲叫過傳令兵，令，各隊走齊，莫要混亂。</p>
傳令騎兵奔走下令。</p>
片刻，李孟羲看向身邊旗手，“揮旗！”</p>
旗手用力揮舞“劉”字大旗。</p>
而後，帥旗一動，李孟羲也動，由一名黃巾猛士在前麵幫著李孟羲牽馬，又數名黃巾猛士騎馬護在李孟羲左右，李孟羲緩緩朝官軍步陣壓去。</p>
李孟羲一動，其身後，數萬大軍，除最前兩千甲士，稍亂，其後十二生肖旗，一百二十營，一千二百隊，緩緩動了。</p>
涿州軍陣勢極寬，大橫排齊動，竟然依然能齊，雖慢不亂。</p>
於隊列動作中，新兵數萬皆已完成齊步走的隊列訓練，彼時夜裏時練兵場地又小光又暗，彼時就能走齊，現下實戰，場地開闊，焉能不齊。</p>
一隊三十人，走時，三十人左右腳同步，說抬哪個腳都抬哪個腳，走的時候，肩膀跟著起伏的節奏都是一樣，焉能不齊。</p>
同隊三十人，走著，前後刻意對齊，左右刻意對齊，焉能不齊。</p>
皇甫嵩見涿州軍如山壓來，神情嚴肅，也傳令官軍各部，一齊前壓。</p>
官軍一動，有心觀察的官軍將領就發現差別了，因官軍各部，有朝廷兵馬，有各路義軍，雖全屬皇甫嵩麾下，但各部不相統屬，因而各部前壓之時，有快有慢，至於齊整，有齊有不齊，統體比起來，竟不如涿州軍多矣。</p>
曹操領麾下兩千多鄉勇，跟在皇甫嵩左右，曹操在馬背上，跟馬背上有刺一樣，他不住回頭看官軍陣勢，又不住回身去看涿州軍陣勢。</p>
走出不遠，曹操便見到，涿州軍刻意壓著慢走，陣勢依然齊整，官軍這邊，有的地方鄉勇隊伍，不管其他各部，撒腿快走，一下就突出一截。</p>
曹操正欲向皇甫嵩建議節製則個，皇甫嵩也發現了各部統力不齊之疏，皇甫嵩立令麾下傳令兵，令其至各部引領各隊，使各部快者不能快，慢者不能慢，齊頭並進。</p>
雙方大軍，都過萬之數，過陣之處，腳踩腳踢，煙塵滾滾。</p>
義軍觀官軍陣勢，黑壓壓人影，官軍觀義軍，黑壓壓一塊塊人影。</p>
雙方前排能見敵之士卒，皆肅然。</p>
李孟羲端坐馬背之上，身後能聽出踏，踏，踏，節奏的踩步之聲，朝官軍陣勢直去，他麵色平靜如常。</p>
替李孟羲牽馬的那個黃巾猛士，邊牽馬，邊時不時回頭朝李孟羲看，黃巾眾人，除張角和李孟羲接觸多，其他人，不識李孟羲。</p>
鐵塔般健壯的黃巾猛士不能知曉，他不知為何馬上這個小娃娃，任的膽大，眼看臨陣廝殺，一點不見害怕。</p>
若從天空來看，大平原之上，官軍與涿州軍兩方，如若在大地上鋪開的兩張巨大的黑色毯子，在逐漸接近。</p>
不過兩百步遠，兩下對著走，官軍走的稍快，義軍刻意壓著步子，走的稍慢，兩百步對著走，距離等同一百步而已。</p>
以肉眼可見的，越發靠近，李孟羲就越能看到對麵官軍人馬。</p>
終至大約七十步，李孟羲下令揮旗止進。</p>
旗手立刻揮動大旗令止。</p>
正緩緩壓前的義軍士卒立刻止住。</p>
與此同時，見涿州軍立止，皇甫嵩也下令停止再進，原地整陣。</p>
此時，涿州軍因為本來就壓著步子走，走的稍慢，又時時有對齊，止住比較容易。</p>
對麵官軍，下令止住後，除皇甫嵩本部能較為整齊的立住，其他各部有人接令不及，又走了一截才停下，稍有混亂。</p>
涿州義軍這邊，平日新兵們訓練成自然，停住後，不用新兵教官們再訓斥，自動就對齊對正。</p>
少許沒眼色的，在各自教官訓斥之後，也開始對齊對正。</p>
這過程中，李孟羲沒有下達任何命令，新兵隊的反應全都是平日基本訓練的內容而已。</p>
新兵隊中手持竹木槍的新兵一個個左右前後對正，各新兵隊之間，新兵教官們，也自發的，有意識的，把隊與隊之前，排頭對齊。</p>
如此，義軍這邊剛停止前進，義軍陣勢從前到後，一千六百隊，三萬多人，每隊都在各自調整與對齊，如同是一個沙灘，沙灘上的每一顆沙子都在動著。</p>
隻須臾，義軍隊列從行進時的稍稍有亂，猛地，眨眼間，“毛毛刺刺”一下就不見了，又恢複了行進之前的整齊與肅然。</p>
義軍陣勢的細微變化，落入官軍主帥皇甫嵩眼中，見涿州軍數萬之眾，活如一人，皇甫嵩臉色不由微變。</p>
李孟羲見官軍也停陣不前，回頭看向諸將，“諸位將軍，隨某前去。”</p>
從張角那裏借來的黃巾諸將，抱拳至禮。</p>
“走！”李孟羲沉聲令下，孤身一人，在數名黃巾戰將帶領之下，朝官軍而去。</p>
至二十步處，李孟羲停下，與皇甫嵩已相視而望。</p>
“皇甫將軍何在？出來一談！”李孟羲朝官軍諸將在處聲喊。</p>
人一娃娃前來叫陣，避之不見，豈非以大欺小。皇甫嵩目視左右，謂諸將到，“走！前去會會他黃口小兒！”</p>
眾將聽令，緊隨皇甫嵩一同前去。</p>
官軍這邊，一出來，就是二十多騎。</p>
從側麵則能反應出，皇甫嵩部少說得有大小十幾個各方勢力。</p>
兩下碰頭。</p>
相距五步。</p>
這是李孟羲與皇甫嵩第二次相見。</p>
初見隻在半個時辰以前，再見，皇甫嵩見到，涿州軍這個年幼小軍師，已不複麻衣覆身，身上穿著一身厚重無比的鐵甲，神情也比當時帳中多了三分倨傲。</p>
馬上少年拱手，一身鐵甲嘩啦作響，少年神色傲然，“見過皇甫將軍。晚輩甲胃在身，恕難行禮。”</p>
少年雖是麵帶微笑，但皇甫嵩覺得，少年更是在冷笑。</p>
沒來由，皇甫嵩一陣怒意。</p>
“哼！你領兵前來，是何意圖！”皇甫嵩厲聲質問。</p>
李孟羲哼了一聲，臉色轉冷，陰陽怪氣道，“皇甫將軍大言不慚，聲要剿我涿州義軍。</p>
某帶大軍前來，便是要與閣下見個分曉，看你剿不剿得我軍！”</p>
李孟羲冷冷盯著皇甫嵩，“某敬你為尊長，不於你立陣未穩之時攻殺，如今你我陣勢皆成，正好廝殺。”</p>
說罷，冷聲又問，並目視皇甫嵩左右官軍諸將，與殺氣騰騰神色不善的官軍諸將對視，絲毫不懼，“某來相問，是你部先攻，還是我軍來攻？”</p>
皇甫嵩眼睛微眯，一句“某領兵殺潰爾等易如反掌！”之語，實在說不出。</p>
雖尚未交鋒，但見涿州軍立陣整肅，行進不亂，兵力也明顯比官軍更多，皇甫嵩自知無太大勝算。</p>
皇甫嵩冷笑一聲，“娃娃，莫以為能排好陣勢，便能廝殺。”</p>
而後手中馬鞭朝李孟羲背後軍陣指去，“某觀你涿州軍，虛有其表，不堪一擊！”</p>
李孟羲聞言一愣，然後哈哈笑了，笑得皇甫嵩默然，皇甫嵩歎息，心中暗道，此子雖年幼，沉穩非常，是斷然唬之不住的。</p>
李孟羲笑了一會兒，忍住不笑，目視皇甫嵩，目光又掃過官軍諸將，同樣手指皇甫嵩身後官軍陣勢，嘖嘖有聲，“皇甫將軍說我涿州軍虛有其表，可我觀將軍陣勢，更是雜亂不堪，莫說我軍虛有其表，你皇甫嵩陣勢，連虛表也無！”</p>
“若說我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則你皇甫嵩麾下，則裏外皆敗！無能之輩，也敢笑我！”</p>
一句無能之輩，引得皇甫嵩怒目而視，更有官軍將領怒而聲斥，“大膽！爾等涿州軍有何官身？不知尊卑，直呼皇甫中郎名諱，猖狂！”</p>
李孟羲譏笑，“沙場乃分高下，何談尊卑！”</p>
而後，目視皇甫嵩，連聲道，“老將軍說我涿州軍不堪一擊，以晚輩觀之，將軍亦是不堪。”</p>
皇甫嵩怒意暗忍。</p>
李孟羲麵掛冷笑，朗聲道，“將軍必敗有數。其一，老將軍急行而來，人馬疲憊。而我部，日隻行三四十裏，人馬力足，士氣如宏，此為將軍，不堪之一。”</p>
聞言，皇甫嵩目光微眯。</p>
“其二，我部萬眾如一，將軍部眾雜多，力不能統，此所以，我部齊整，而將軍麾下，快慢不齊。此，不堪之二。”</p>
“其三，於你左翼，董卓鬼胎暗懷，若起戰，我隻需猛攻董卓，則董卓必棄將軍而不顧，輕逃之，到時，將軍側翼成空，必大敗。”</p>
皇甫嵩已神色肅然。</p>
“至於其四，”李孟羲頓了一下，笑了，手抬起，邀指皇甫嵩營寨方向，“將軍寨未立穩，而急出與我對峙。我部戰兵數萬而來，無有淄重拖累，而將軍所部，糧草淄重全在營中。縱如將軍所言，我部不堪一擊，然，我縱敗退，我若遣精騎一支，直搗閣下糧草淄重所在，將軍焉能相抗？</p>
我部敗退，隻一時，而將軍糧草盡失，豈能不危？”</p>
“爾敢！”皇甫嵩臉色大變，“膽敢與朝廷為敵，待朝廷大軍到，爾等這些許人馬，覆滅隻在旦夕！”皇甫嵩色厲內荏的威脅到。</p>
“哈哈！”李孟羲笑了，“朝廷大軍？爾等莫不是朝廷大軍？朝廷南北討賊大軍，盡在老將軍手中。</p>
敢問老將軍，朝廷，還有何大軍啊？”</p>
李孟羲陰陽怪氣的反問，話語中滿是諷刺。</p>
皇甫嵩目光變冷，“娃娃，你涿州軍真要與老夫廝殺？隻怕廝殺一起，你涿州軍，必被天下共討！”</p>
李孟羲搖頭，“非也非也！將軍錯了。”</p>
目視皇甫嵩，冷冷道，“若與官軍戰，官軍敗，我軍小勝，我軍不利；官軍縱大敗，我軍縱大勝，我軍將麵天下眾討，亦不利。”</p>
“然！”李孟羲目光冷冽，沉聲“我涿州軍，不圖大勝，不圖小勝，隻圖盡殲滅閣下所部，到時，將軍身死，部眾無存，某則大使錢財，入洛陽賄賂十常侍，就說你皇甫嵩劫掠地方，被鄉人群起攻之，而致兵敗身死。</p>
閣下舉部皆滅，真相如何，誰人知曉？死無對證！</p>
老將軍乃朝廷重員，如今朝堂如何君應當知曉，漢皇會信十常侍，還會信你一已死之人，不言自明。”</p>
說罷，看著臉色陰沉的皇甫嵩，李孟羲冷笑，“嗬嗬，可憐將軍戎馬奔波，功勞卓著，漢皇一怒，最終落得個抄家滅族，遺臭萬年，何其冤屈也！”</p>
話音一轉，李孟羲厲聲道，“老將軍說我涿州軍被天下共討？非也！</p>
李孟羲眼神逾冷，“某隻需殲滅你部，則無有天下共討之憂！”</p>
皇甫嵩麵色幾變幻，臉色陰沉如水，“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小娃娃，來來來！擺開陣勢，老夫與你廝殺一場！看你如何滅得我數萬人馬！”</p>
皇甫嵩氣急。</p>
李孟羲看了皇甫嵩一眼，忽然笑了，“某為何冒天下之大不韙，與你廝殺？”</p>
皇甫嵩嗤笑，“怎麽，娃娃，怕了？”</p>
李孟羲搖頭笑道，“非也！若我軍，乃與黃巾沆瀣一氣之賊，我軍若是賊，則必與官軍不兩立，則必滅爾官軍！</p>
若我軍，乃是涿州義軍，雖能滅爾等，然無大動幹戈之必要。”</p>
“我問老將軍，我涿州軍，到底是義軍，還是，與黃巾沆瀣之賊也？”李孟羲目光很冷，死死瞪著皇甫嵩，要等皇甫嵩答複。</p>
氣氛死一般沉默。</p>
話很明了，事起皇甫嵩，他皇甫嵩非說涿州義軍是賊，大言不慚要剿滅，涿州軍才不得不奮而拚殺，魚死網破。</p>
今兩軍對峙，事已無轉圜餘地，皇甫嵩要是再敢口出誣蔑，說不得，今日就必要殺他個血流成河。</p>
皇甫嵩臉色青白不定，不給答複。</p>
李孟羲怒了，逼問，“說！我涿州軍，是賊，還是義軍！”</p>
皇甫嵩咬牙切齒，思及涿州軍人馬強盛，而官軍立寨未穩，若戰，勝機甚小。</p>
神情數經變幻，皇甫嵩長舒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口是心非極不情願道，“你涿州軍，義軍也。”</p>
李孟羲微不可查的笑了，“奧？老將軍所說為何？晚輩未曾聽清。”</p>
忍怒，皇甫嵩大聲又道，“你涿州軍，乃義軍，非賊也！”</p>
李孟羲笑意燦爛，“將軍之前所說，我涿州軍，招撫黃巾，居心不良，可有此事。</p>
“……無有！”皇甫嵩聲音發冷。</p>
“那將軍之前所說，我涿州軍攜賊自重，可有此事？”</p>
“無有！”皇甫嵩閉上眼睛，臉上肌肉抖動。</p>
“哈哈，老將軍，慧眼如炬，終識得忠良也！”李孟羲暢快大笑，朝皇甫嵩抱拳一禮，“告辭。”</p>
說罷，令牽馬之人調轉馬首，李孟羲大笑離去。</p>
目視李孟羲囂張離去，不說跟李孟羲有仇之董卓了，連皇甫嵩老兒此時手緊了又緊，手往弓上放了幾次，恨不得一箭射過去。</p>
射不死的，李孟羲身穿重甲，背後又背著盾，強弩都射不死。</p>
官軍諸將，皆是忿忿。</p>
有人受不了涿州軍咄咄逼人，請命出戰，皇甫嵩不允。</p>
曹操目視涿州軍小軍師緩緩回陣，然後，涿州軍旌旗舞動，後排變前排，撤軍離去。</p>
觀涿州軍撤去，如同籮筐拆蔑，一條條一層層抽離而去，井然有序，曹操又為涿州軍法度森嚴而側目。</p>
涿州軍數萬人馬撤去一半，見對峙左翼董卓部之涿州騎隊也撤回護住涿州步隊後路。</p>
而後，涿州人馬步隊全走，騎隊也緩緩而退。</p>
不久，人馬盡去。</p>
皇甫嵩見涿州軍盡皆退回，下令，立回軍寨。</p>
有官軍將領，非要領兵去挫涿州軍銳氣，皇甫嵩堅決不允。</p>
涿州軍雖跋扈，然誠如那涿州軍小軍師所言，官軍急行而來，人馬疲憊未歇，加之立寨未完，不能憑之拒守，糧草因軍寨不固，亦不能穩妥，當下之急，加固營寨為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