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梁山沒好人,那肯定是不對的。要說隻魯智深一個好人,那也不盡然。畢竟一百多號人呢,啥樣的都有。比如公孫勝、安道全,一個不管事,明哲保身,一個就給人看看病,還因為醫術好被陷害殺了自己的駢頭,不得已上了山。再說盧俊義,小帽戴的挺好,安安心心做員外,不招不惹享受生活,結果被設計弄的家破人亡,不上山不行。此外還有其他的一些人,都是不得已才上的山,被禍害夠嗆。


    當然壞人也不少,梁山上那些所謂好漢,基本都是叫吳用研究的。李逵腦子可能有問題,不管旁的,隻管殺。王英搶女人不說,還要剜人心肝下酒,還得趕熱乎的。孫二娘、張青兩個,十字坡開酒肆,謀人錢財,害人性命,還賣人肉包子。還有其他人,枉殺無辜的事都沒少幹。


    梁山是個大染缸,好的壞的,有苦衷的,天性壞的,都在那了。他們在宋江的帶領下,替天行道,報效朝廷……


    三月,楊柳依依,春風習習。


    大官人站在大宅的哨樓上,看著愈加大的王家莊。不上學堂的孩子們在新成的街頭巷陌、田間地頭追跑打鬧,王清源也在其中玩的熱鬧。村裏的幾個狗子,也跟著小主人身後,聚在一起瘋跑。但是他們不去學堂附近晃悠,可不敢去影響哥哥姐姐們讀書,那是真挨揍,王家大少爺都被吊起來打。


    遠處的田地中,人們在勞作種地。現在王家莊的佃戶都不種地了,他們都在工廠做工,那些地都退給了大官人。地當然不能荒了,所以每年春耕的時候,都有人遠道過來打短工,並且每年都會拖家帶口的留下一些人做佃戶。


    他們是為了進工廠,但是那並不容易,競爭太大。所以他們想的就是在大官人手下做佃戶,一來大官人收的租子少,本就能活的好,二來可以享受王家莊福利,更是頂好。是以每年都為了佃戶的名額爭搶一番,實際已經並不亞於去工廠做工的競爭。


    兩個月過去,蘇、複兩州被奪的消息終究沒瞞住。畢竟他們動作很大的,即便官方不宣揚,但又是發新貨幣,又是改稅的,這對同樣困苦的遼國百姓來說,實在是好事。他們或許知道頭上的領導已經換了,但他們沒有興趣理會,能舒服幾天是幾天。所以他們寫信給親戚啥的,把這邊的事告訴了他們。再算上消息風傳,根本藏不住。


    遼國就近弄了兩萬人馬過來平叛,稀稀拉拉走了半個月才開過來,被早都收到消息的王榮春埋伏,兩千陌刀軍主戰,輔以兩翼輕甲步兵、弓兵襲擾,一戰潰敵。戰事並不激烈,隻是陌刀開路砍穿了衝鋒的騎兵之後,遼軍後方的步兵眼見著自己一刀過去雞毛事沒有,人家一刀過來,自己人就是腦袋滿天飛,直接就潰散了。


    總的來說,雙方都沒太多傷亡,就開始接戰之時的衝鋒對抗死的多些,還是遼軍死的多,不少都是落於馬下被身披重甲的陌刀兵踩死的。而己方傷亡,多是在交兵之時,被戰馬的衝擊力狠撞的鈍傷,這是最要命的內傷。此外就是倒黴,被箭射死的輕甲步兵,加一起不過千把人而已。


    沒有追擊,隻是將跑不了的人全部帶回城中救治,待修養好了,他們將為蘇、複兩州的基礎建設添磚加瓦,奉獻半生。如果半生沒死,那麽他將會是一名光榮的帝國公民。


    也是這一仗的摧枯拉朽,使得魯智深的名號傳揚於整個東方。


    趙佶知道大官人在那邊有生意,雖然皇城司已有了解,但到底是搞情報的,不比王言這樣與人直接交流了解的多,所以傳召王言進京說明情況。


    大官人當然有啥說啥,說跟魯智深早有生意往來,倒是未曾想到有如今。又說在那裏有港口,生意往來很方便。而且現在局勢也便了,不是遼金兩家,而是遼金魯三家爭雄,更可以放開手腳猛幹西夏。


    同時也沒忘了說說魯智深的遭遇,連帶著說了林衝之事,給高求上上眼藥。這也不能怪他,畢竟發生的事就在那,以往沒說隻是不在意,畢竟一個小小的提轄,一個小小的禁軍教頭,沒人在乎。現在魯智深站起來了,那就不一樣了。


    但趙佶是個好領導,念舊、護人,高求也確實服務的挺好,再說事情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也沒說什麽,隻是批了高求一頓,罰俸一年了事。


    最後又囑咐大官人,跟魯智深維護好關係,時刻關注那邊的動向。同時又從後方調了一部分兵馬,繼續幹西夏。


    趙佶不錯的,雖好大喜功、荒淫無度、糜費國財等等,但一定程度上還是能聽進去話,還算是能看形勢,現在情況變的還算好。


    雖然國朝仍不寧,民生更多艱,但大官人還是比較欣慰的。至少現在外部的情況很好,內部還算安穩,盡管老百姓被折騰的不成樣,但是這個國家還算能挺住,不錯了……


    “官人!”


    聽到動靜,王言回身看著下方仰著頭,臉色焦急的扈三娘,他動作輕巧的下了哨樓,笑道:“怎麽了三娘?何事如此著急?”


    扈三娘將手中拿著的信遞給大官人:“梁山宋江帶六千兵馬並諸位頭領下山,要打祝家莊,祝家向我扈家求援。官人,你說我扈家該怎麽辦?救不救?若不救,萬一梁山破了祝家莊來攻扈家怎麽辦?”


    王言看著手中的信件,搖頭一笑,隨手攬著三娘回房去:“無礙,我聞那宋江於梁山豎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又聞他乃心有抱負之輩,常言佞臣當道,禍亂朝綱,誓要除奸佞匡社稷。我料宋江意圖壯大梁山,引起朝堂重視,而後招安為官。你家官人的名頭,你還不知?那宋江既為招安,安敢對我王某的丈人出手?”


    宋江上山那天,就是打定主意要招安。他裝瘋賣傻吃大糞,沒混過潯陽江頭題反詩的罪,造反不赦。胸有萬千抱負無處施展,那就隻能上山,要展示出自己的價值,讓朝堂上看到他這鄆城小吏的能耐,借此光宗耀祖,實現抱負。所以他招降官方將士,都是曉以大義,言說以後更好的報效朝廷。


    其實若一開始他就想要造反,以梁山為中心輻射開來,占領山東,徐徐圖之,也不是沒機會。畢竟真說起來,梁山上的人也還算夠用。劉邦的班底是沛縣,朱元章的班底是濠州,是淮西。身邊的能人從來不少,隻是沒有施展機會罷了。


    不過後來就不行了,一方麵他們內部好幾個山頭,又是官方降將,又是二龍山一係的,還有晁蓋的那幾個好兄弟也是一直離心離德。另一方麵也是他們打來打去,沒有經營地盤,就靠搶掠維係,敗了梁山於周邊洲縣的人緣。至於什麽李逵坐堂壽張縣衙,後來宋江要砍了李逵,結果壽張百姓上山求情,這個事兒沒什麽代表性。


    這並不足以說明梁山有民心,也不能說明李逵真英雄。反而能說明的是,宋朝文臣武將真不是東西,是那些百姓害怕被安上一個通梁山賊寇的名頭,全給砍了腦袋充功。因為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想著,沒事兒跑土匪窩子去搞什麽感謝。


    所以宋江到了後來,不招安也不行了,盡管那些人嚷嚷著反了,也沒什麽用,沒有客觀條件。畢竟沒有基本盤,他們堅持不了多久。就算能打,但終究不可能一直打下去,他們打不起,禁不住消耗。而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成了禍患,不投降,就是西軍開過來,弄死他們,沒的選。


    這是從頭開始,路線就錯了。


    當然,這終究是第三視角看問題,他不是宋江,他是王言。


    說回到現在,既然宋江想要招安,那王言這個皇帝近臣的老丈人,給宋江八個膽子,他也不敢動,因為他怕斷了後路。莫說宋江,現在他王某人的貨,隻要打著旗號,可著整個大宋隨便走,沒人敢劫。報複力度太大,那是不弄死不罷休。而且他的貨獨此一家,比較好追查,一抓就是一串,全幹活呢,求死不能。


    “官人,不能冒險啊。妾身就隻有老父親,還有我那哥哥兩個親人了。要是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那可如何是好啊?”


    不比金蓮總是自稱奴家,三娘的自稱就是妾身。相比起來,還是奴家更風騷一些。這三娘不比金蓮身子軟,苦慘求情都硬邦邦。


    他沉吟道:“這樣,我寫一封信給那宋江,讓他不要對扈家動手。另外為了避免意外,我派人去你家中,接你爹和你大哥來這邊小住一些時日。一個祝家而已,滅了就滅了,自有朝廷追繳。若梁山不知足,動了扈家,哪怕是一根花花草草,我立馬調兵滅了他們,你覺得如何?”


    調兵當然隻是一個說法,畢竟他有官無職沒差遣,隻空名頭哪裏調得兵。不過他可以寫信給禁軍廂都指揮使,可以給梁山四周的知府去信,各地開始剿匪,即便沒有朝廷調令,那也是兵圍梁山。八百裏水泊確是福地,但也是限製。一群不事生產的草寇,隻圍而不打,便不攻自破。


    “謝謝官人。”


    王言瞥了她一眼,笑嗬嗬的沒再言語。他知道,三娘是想要他直接弄死梁山,或者是給扈家旁係提供一些保護,但是她不敢開口繼續要求。


    不開口是對的,因為自從攀上了他王大官人,扈太公、扈成兩個直係倒是沒事兒,反而更加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怕行差踏錯惹上麻煩。但是扈家旁係就不行了,飄厲害。都他媽的扛著他名頭跑汴京裝逼去,汴京都敢如此,更不要說在地方上了。要不是這扈三娘哭求,就不是打斷一條腿的事兒了。


    回到房裏寫了信,有護院頭領嶽海川親自帶人快馬出發……


    嶽海川這些年一直安心習武,帶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護院。他的武功當然不是最高,但他的地位就是在那裏,這些年的髒事沒少做,也是少數知道一些大官人布局的核心成員。老婆孩子都在王家莊,生活富足,啥也不缺,衷心耿耿。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雖然嶽海川的外表還是從前那般五大三粗,但長久以來的地位,加上大官人一向霸道的影響,以及大官人三令五申強調的加強文化學習,他外顯出來的強烈自信渲染的整個人都不同,不複曾經的粗胚糙漢。


    在祝家莊外梁山人馬駐紮的營帳中,他拱了拱手,自懷中取出大官人手書的親筆信,雙手敬上,敬的當然不是宋江這個強盜頭子,隻因這信是大官人寫的。


    “宋頭領,我家二娘子聞聽諸位欲攻祝家莊,心憂娘家安危,此乃我家將軍親筆手書,還請宋頭領過目。”


    “嶽兄弟無需多禮,我梁山乃仁義之師,行的仁義之事。若非祝家莊猖狂欺我梁山,更兼其為禍鄉裏,欺壓良善,作惡多端,我梁山斷不與祝家為難。王將軍與二娘子盡管放心,宋江絕無攻打扈家之意。”


    說話間,宋江笑嗬嗬的接過信,拆開封泥看了起來。


    嶽海川就站在原地等著宋江看信,這信是要燒掉的,畢竟如此通信總是不好,落到旁人手中就是四通賊寇的證據。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營帳中或坐或站,麵色各異的頭領,倒也沒有鄙夷,隻是非常純粹的看不上罷了。這也不奇怪,他是主管護院訓練的,一定程度上算是底層軍官培訓。畢竟作為王家核心,他是去過遼國的,看過那裏情況,將士的麵貌可不是現在這群梁山頭領可比。頭領都這樣,更不要說外麵的那些隻經過簡單訓練的兵士了,一群烏合之眾。


    都不說魯智深率領的兵馬來襲,隻武鬆那七千五百兵馬就能打的這梁山滿地找牙。


    而他看著的,李逵、花容、林衝等等都在其中……


    半晌,在嶽海川的注視下,宋江將信扔進燒水的火堆中,轉瞬便成了灰燒的幹淨。他也明白這個道理,畢竟閻婆惜就是這麽被他弄死的。


    他笑嗬嗬的對嶽海川說:“早聽聞王將軍廣行善事,素有賢名,宋江仰慕已久,未曾想有此機緣能結得王將軍善緣。今王將軍親自來信,宋江還是那句話,斷不會與扈家莊為難。我梁山兄弟都是苦命之人,若非萬不得已,誰願上山落草,如今奸臣禍國,我梁山專行替天行道之事,絕對不做坑害良善之舉。此番驚擾了王將軍與二娘子,實乃宋江罪過,勞煩嶽兄弟將宋江的話帶給王將軍。”


    “宋頭領放心,嶽某一定將頭領之意帶到。事情已了,嶽某告辭。”


    “嶽兄弟慢走,後會有期。”宋江的笑臉就沒下來過,親自送著嶽海川及其他的護院出了營寨,目送著他們策馬遠離。


    “林衝兄弟乃禁軍教頭,你觀這些王將軍的護院如何啊?”


    看著遠去的一行人,看著身邊沉了臉的二頭領,林衝道:“哥哥,他們下盤穩固,目放精光,皆是孔武有力好身手之輩,看他們離去的陣容,周密有度,隨時可發動進攻,亦是通曉戰陣,都是難得的好手。”


    宋江歎了口氣:“是啊,這王將軍如此盛名,當真不簡單啊……”


    “不簡單?哥哥,隻要你發話,李逵便去陽穀縣剁了那鳥將軍。”李逵最是暴躁,方才他看嶽海川那個逼樣就不順眼,隻是好哥哥早有交代,不敢發作罷了,現在人都走了,自然不再隱忍,大聲叫嚷著:“不打扈家莊?那鳥將軍算個什麽?他來一封信,說不讓打,咱們就不打?哥哥,那扈家莊最是富有,打殺了他們得了錢財,兄弟們在山上瀟灑,豈不快活?倒是看那鳥將軍能奈我兄弟如何。哥哥,下令吧,兄弟們這就踏平了扈家莊。”


    “你這黑廝,休得胡言亂語,再有下次,看我如何收拾你。”宋江瞪著眼怒視好老弟,見得李逵被瞪的訕訕尬笑,這才一聲冷哼,轉身回了營帳之中。


    待宋江走了,李逵又是大嗓門的念叨:“有什麽不能說的?你們說是不是?要我說,咱們就應該去打陽穀縣,搶了那鳥將軍。整個大宋,誰不知就數那鳥將軍最有錢?若能搶了他,兄弟們大秤分金銀豈不美哉?哥哥就是膽小,有李逵在,怕那鳥將軍作甚?隻一板斧,便要了他的……”


    “來啊,將那多嘴的黑廝與我拿下,打他二十軍棍。”


    “哥哥,哥哥?憑啥打我?哥哥?”


    在眾人看笑話的眼神中,李逵被幾個小兵架走,按到凳子上就開揍。


    聽著外麵打李逵的動靜,宋江坐在帳中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現在已經跟祝家莊戰了一場,被人家好頓揍,折損了不少人手。結果今天王言又來了一封信,讓他不要打扈家莊。


    來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扈家的女兒是王言的二房小妾,本就沒想動,也確實有想法借著這個機會認識認識王言這個皇帝親信。


    現在認識了,人家還親自來信,但是卻讓他本就因戰事不利而糟糕的心情,變的更加的不好。


    因為那信中所寫,雖然言語還算客氣,但是卻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中。中心思想就一個,動了扈家莊,就滅了梁山,他能高興才怪了。


    他不懷疑王言的話,更不懷疑其能力,這種不被人當回事兒的感覺,真不好啊……


    宋江猛的睜開眼,搭在椅子上的手狠狠的攥著,指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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