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接著講講趙充國平定西羌凱旋,回朝之後的糟心事。


    趙老將軍的性格啥樣呢?舉個栗子,形容一下:


    您今天偶遇一群黑社會。和他們坐下聊了聊天,喝了些酒。沒人會處罰你。


    你今天和你領導的死對頭坐一起喝了喝酒……可能你的領導再也不會正眼看你了。


    前者叫法治,後者叫政治。


    趙充國用法治思維,參與政治鬥爭,相當幼稚。


    赤子之心雖可愛,卻悲劇。可以說,如果趙老將軍不是有幸侍奉孝宣陛下,隻怕會成為第二個李廣。


    趙老將軍有個朋友叫浩星賜(我一直覺得這名字像言情小說主角23333),他在迎接趙充國會長安的途中,就規勸後將軍說:“朝中很多大臣都以為是辛武賢和許延壽出擊、斬獲才讓西羌潰降。但其實有識之士很清楚,西羌已經窮途末路,就算不打最後那一下他們也會崩潰。將軍這次寫報告的時候,可以將功勞加給他們兩個。而不要死心眼的寫成是一係列進剿、屯田政策的結果。這才是聰明的做法,將軍才會有圓滿的結局。”


    這絕對是好話,絕對是為了趙充國好的逆耳忠言。可惜啊,死心眼的趙充國對這類良言向來聽不進去,於是乎悲劇鳥~


    趙充國不僅以激烈的言辭對朋友表明自己絕不妥協世故,還把前線那點空降兵扯後腿的鬧心事一股腦的向宣帝做了報告。劉詢當然聽趙充國的了,於是就把辛武賢將軍的職號撤銷,讓他灰溜溜的滾回酒泉郡繼續做太守了。


    仗打完的時候是秋天,宣帝獎賞了有功的漢將和羌人,然後在金城設置了屬國安置俘虜。這麽多投降的羌人紮堆,需要有長官管理,推薦校尉的事就被提上了議程。那個時候趙充國剛好病著,就沒參與選舉會議。


    由於辛武賢是給急於冒進的皇帝背了鍋,大家夥就想著從辛家再選人替陛下還人情。丞相(魏相),禦史大夫(邴吉),前將軍(我沒查著張安世死了之後韓增的前將軍是誰接任,也許是馮奉世或者史高),車騎將軍(韓增),四位府衙共同舉薦了辛武賢的小弟辛湯。


    結果,趙充國一聽到這消息,也顧不上自己還在生病,急忙跑過去上奏,說辛湯這小子嗜酒如命,讓他去管蠻夷肯定出事。可當時辛湯都已經領受符節、接受任命了。


    知道老將軍性子直不懂人情世故,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宣帝歎了口氣,改任辛湯的哥哥辛臨眾為校尉。


    結果,好死不死,辛臨眾......病危。你總不能讓一個臥床不起的人去管理羌族吧,這回也不管趙充國怎麽在病床上扯著大嗓門反對了,四位府衙再次舉薦辛湯。這一下,趙充國算是徹底得罪了辛武賢,被嫉恨上了。


    事實證明,趙老將軍確實一心為公才會那麽討嫌。


    辛湯就任之後,果然因為多次酗酒、傷害羌人導致西羌再次反叛。索**花不大,但是也讓人夠鬧心的了。


    可憐趙充國老將軍,就是因為他的耿直,才引來禍端。


    辛武賢以前做破羌將軍的時候,在軍中跟趙充國的兒子趙卬閑聊。趙卬說前車騎將軍張安世當初得罪過陛下,全靠著父親說情才能活命。本來是說了就忘的小事,可偏偏辛武賢因為趙充國如實上報軍情導致自己被免職和屢次反對幼弟擔任校尉的事而懷恨在心。一封舉報信就告到了劉詢那,說趙卬泄露宮中機密。


    宣帝因為功臣內鬥那點事賊心煩,也沒管那麽多。就定了趙卬隨意進入趙充國將軍幕府,在司馬府中幹擾將軍的屯兵計劃等罪名,將他投入監獄。其實皇帝沒想把他怎麽樣,關幾天而已。再說,他也不算太冤枉,打仗的時候確實非議了一些事情。


    沒成想,有其父必有其子,趙卬跟他爹一樣耿直的臭脾氣,認定了自己被小人陷害,居然在監獄自殺了!


    可憐趙充國都快八十歲的人了啊,居然還要承受喪子之痛。這一打擊是徹底病倒了,心灰意冷的上書乞骸骨(告老還鄉)。


    劉詢心裏清楚,自己對不起人家,賜予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允許他退休。不過後來每當朝廷有關於四夷的決策,劉詢還是會請趙充國回來提供意見,這時候已經沒有誰敢跟老將軍唱反調了。


    辛武賢也嚇懵了,他不過是想出口氣,卻鬧到這個地步,肯定仕途無望。果然,雖然辛武賢以武功著名,但宣帝後來再也沒有啟用他擔任要職。甚至就連他漢書留傳的兒子辛慶忌都在宣帝朝不是很有名氣。


    可曆史總是很有趣的,就趙家和辛家這樣堪比世仇的“交情”,班固居然把趙充國和辛慶忌列為一傳。不知這樣的巧合,會否是天注定。趙充國和辛慶忌青史留名,排在功勞簿上也是《漢書》帶來的奇妙緣分。(不過也悄咪咪的替趙老將軍鬧心)


    甘露二年,趙充國以八十六歲的高齡去世,諡號壯侯。趙充國算是漢史甚至中國曆史上有名的老將,一生中最輝煌的戰爭是在他七十六歲那年打下的,卻不想因此痛失愛子一蹶不振,成為他人生的落幕戰。(老將軍,我會永遠記住你絲毫不遜於李廣、廉頗的傳奇[心])


    趙充國的事已經夠煩心了,很快就有比這更讓劉詢糟心的事來到。案件主角是蓋寬饒,他的死也同樣讓許多人感到惋惜。


    蓋寬饒相比趙廣漢是另一種性格,說不上是耿直到什麽地步,卻同樣有點不討人喜歡。嚴格來說,他不是耿直而是迂腐。(宣帝朝好多人毀在性格上,哎,果然是性格決定命運)


    蓋寬饒是一介儒生,很有才華。為人剛直不阿,高風亮節,一心奉公。他對於製度的改革和社會風俗的端正工作都做的很好,宣帝也將他提拔成了司隸校尉。


    可他這個人呢,不僅迂腐還心胸狹窄、得理不饒人。最討厭的是嘴上缺德,借事譏諷他人不說,動不動就能扯別的人和事上去了。宣帝本來看在他一介儒生,對他冒犯自己旨意的行為比較寬容,隻是不再提拔。


    可偏偏蓋寬饒心胸狹窄、自命清高,非常不滿皇帝不再提拔他。他自以為是到什麽地步呢?舉兩個栗子:


    他做諫議大夫、代行郎中護將的時候彈劾陽都侯張彭祖(宣帝發小)在經過殿門的時候不下車,還連人家爹一塊罵,說張安世屍位素餐,對朝政絲毫沒有裨益。(大哥,人家張安世暗地幫了劉詢多少你知道嗎?沒有py交易,宣帝怎麽可能讓霍光生前的好朋友身居高位,你動動腦子好不好)


    可是經過廷尉調查張彭祖其實是下了車的,於是蓋寬饒就因彈劾不實還牽扯到大臣而貶官。(我感覺他就是太迂腐,覺得除了他,皇帝就沒有人才了,才會對政績不算顯著的張安世那麽看不過眼)


    後來平恩侯喬遷新居,請他去喝酒。人家丞相、禦史大夫、將軍、中兩千石官員都去給許伯慶賀喬遷之喜了,蓋寬饒硬是不去。最後,許廣漢也是厚道人,直接自己去請,親自斟酒說他來晚了。蓋寬饒卻說:“別倒多,喝多了,我會發酒瘋。”[汗]


    魏相知道他高風亮節,就幫許廣漢打圓場:“次公酒醒時也常發瘋,何須再飲酒?”(蓋寬饒,字次公)其實吧,那場宴會大家都很尊敬他,以為自己卑下,用十分謙恭的目光注視著他。


    可結果,這小子半道離席,直接彈劾長信少府興起時在酒宴上學沐猴跳舞,失禮不敬的罪名。


    這下可是又掃興又得罪人,宣帝要治少府的罪,平恩侯求了好久,劉詢才消氣。


    雖然蓋寬饒的氣節令人敬佩,可是他卻實在是迂腐。這個毛病有人勸過他的,比如太子家中庶子王生就曾寫過一封很長的書信,苦口婆心的規勸他改正自己身上的缺點。結果這貨油鹽不進,死活聽不進去別人的勸告。[攤手]


    在當時,宣帝重視刑名法學,對宮中的尚書宦官比較信任,蓋寬饒這個酸腐儒生偏偏往槍口上撞指責陛下輕儒重法。結果,一封奏書,要了他的命。


    原文我就不貼了,很沒勁。大體就是說宣帝不重視儒術,導致聖道廢弛,用法律代替《尚書》《詩經》。應該多實行王道,用仁德教化百姓什麽的。一堆[允悲]


    可是你要知道,宣帝是一個奉行漢家製度的人(“霸王道雜之”,後文會講)。劉詢這一生吃過多少苦,神文聖武、法堯善舜於他而言全是忽悠百姓的屁話!最簡單的栗子,仁義禮教要有用,為毛大漢還要和匈奴死磕百年,咋不去陣前跟人家講道理呢?嗬嗬。


    再加上劉詢當時為了趙充國跟辛武賢那點子破事也確實鬧心,蓋寬饒正好觸到他的逆鱗。宣帝看到這樣一份迂腐的上書自然是氣不打一出來,說蓋寬饒肆意誹謗、不知悔改。


    奏書下給中兩千石的官員討論,好死不死的,執金吾是個進讒言的小人。也許蓋寬饒以前得罪過執金吾,他就逮住了這個機會搞文字獄,把蓋寬饒往死裏整。


    執金吾跟宣帝說,這小子提堯舜,那就是想讓陛下禪位,犯下大逆罪啊!(這讒言進的,我都想把你從漢書裏揪出來,狠狠diss一頓[哼])這時候正直的諫議大夫鄭昌站了出來,規勸陛下,說蓋寬饒隻是忠心憂國,說話詞不達意,才會被文吏詆毀。


    不過宣帝和之前趙卬的案子一樣,又一次犯了沒耐心的錯。他對鄭昌的話不予理睬,把蓋寬饒交給有關部門懲治。結果這孩子跟趙卬一樣,是個烈性的。神爵二年九月,蓋寬饒在北闕門下拔出佩刀直剄,眾人都很惋惜。


    哎,蓋寬饒其實很有才華的。他的佩刀曾經割斷襌衣下擺,親自下基層慰問士卒,如今卻用於在宮門口自刎。一聲歎息,哀婉蓋次公來世莫做酸腐文人。


    內朝連出兩起命案,把西羌得勝的喜悅衝了個一幹二淨。那有沒有好事呢?有!


    神爵二年秋天,匈奴日逐王先賢撣率領匈奴部落一萬餘人投降漢朝。宣帝詔命管護西域的西域都護騎都尉鄭吉迎接日逐王,打敗車師國的將軍和鄭吉一起,受封為列侯。——《漢書·宣帝紀第八》


    是的,匈奴歸降,多麽振奮人心啊!事情還要從匈奴的內亂說起。


    宣帝的外交有點像孫權——善製衡。宣帝不僅喜歡在外戚、功臣和宦官之間搞平衡、扶植新人、收老臣兵權,還喜歡對外“懷柔”和“以夷製夷”。


    他總是很神奇的可以找好平衡點,讓所有勢力相互交織、時時掣肘,最後收歸皇權,由他來乾綱獨斷、一統江山!(也就他這種有才華、腹黑又重義的皇帝能做到,稍有差池就容易玩脫了。其實,蓋寬饒、趙廣漢甚至是後文出場的楊惲,都是這種遊戲模式下的bug)


    匈奴內亂說起來很狗血,基本概括就是奸夫**禍國殃民的故事。


    持續五十多年的車師爭奪拉鋸戰在元康四年落下帷幕,很奇怪的是漢朝、匈奴都沒怎麽占便宜(這段後文講)。但不管怎麽樣,咱們算是和匈奴消停了。


    而匈奴的虛閭權渠單於是個親漢派,之前因為廢掉了閼氏導致前任老丈人跟西域聯合反叛大漢,順便把匈奴整的烏煙瘴氣,如今終於停戰,匈奴單於也產生了朝貢漢天子的想法。


    劉詢當然很高興啊,他一直以來的政策就是懷柔。匈奴、西域的事情他都希望那幫蠻夷能自己解決,反叛就武力鎮壓(內亂更好,又有人稱臣啦2333[允悲])。u看書 .uukanshu 這次匈奴朝貢,宣帝不僅將貢獻的禮物照單全收,還同意了和親。


    可惜,神爵二年,親漢派的虛閭權渠單於病死。還記得他以前廢黜的閼氏嗎?她叫顓渠,是個相當作死的女反派(雖然某方麵來說,她是幫我們把匈奴搞得國力衰弱的功臣[允悲])


    在老單於死了以後,顓渠閼氏夥同奸夫屠耆堂(匈奴的右賢王)與弟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密謀(都隆奇[汗]匈奴的人名咋都這麽奇怪[允悲]),讓情人坐上了單於的寶座。於是乎,屠耆堂搖身一變成了握衍朐鞮單於。


    握衍朐鞮單於是個十足的昏君+暴君,反正什麽事加速亡國他就幹啥,於是把人民群眾給逼反了。這裏麵,就包括了今天的重頭戲——日逐王先賢撣。


    先賢撣是個愛民如子的好人,卻因為得民心而成為了握衍朐鞮單於的假想敵。朝陽群眾雖然都希望先賢撣能跟伊尹、霍光似的把那個上位的奸夫給廢了,然後自己做單於。但是,先賢撣並不想搞得生靈塗炭,他隻想要免其迫害。於是,他做出了一個名垂青史的決定——率領其部屬數萬騎歸順漢朝。


    日逐王歸漢,是漢匈關係史上很重要的一筆。匈奴的高級貴族率領治下百姓集體投降漢朝,說明劉詢的“懷柔”政策取得了重要實效。


    日逐王跟宣帝上書表示自己要帶個一萬來人投降,不知真假,宣帝心裏也犯嘀咕。這個時候,派誰去迎接先賢撣他們就變得尤為重要。


    於是乎,又一個朝中新貴,甚至可以稱為大漢英雄的人物——鄭吉,閃亮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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