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那年真是凶年。外婆走了,讓草草記住了啟明豔最沒形象的樣子;霜陽聾了,她隻能不住比劃著小手和他說話————六歲啊,草草就明白了什麽叫流年不利————


    咳,年輪啊,我操你媽。


    草草又歎口氣,煙叼在嘴邊咬著,煙灰吊得老長,眯著眼在那裏疊著金元寶。回憶往事讓她最有滄桑感的就是想起六歲那個凶年,想著難受,卻百想不厭!


    蘇漾靠在門邊看著這樣的草草,不可否認,有些驚疑!


    這樣的草草,完全不同她剛才的模樣,匪氣裏透著悲涼,遺世的孤獨感那樣強烈———怎麽了?他不過就是轉身下樓給她拿來了一打金紙,她說她要疊金元寶————


    他看見她盤腿就坐在地上,手裏熟練地疊著金元寶,疊好一個,漫不經心地就往旁邊丟一個,好像熟練工,好像她常做這件事,她身邊已經堆了些金元寶,坐在其間的她,看上去,————她的背影,她佝僂著的背,和這些金元寶,————一種極致“金色”裏的淒涼,刺了下蘇漾的心!


    煙灰終於掉了一節掉在她腿上,她夾著煙吸了一口,又拿著金紙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灰,這時,蘇漾看見她摸出自己的手機,皺著眉頭按了幾個鍵,放在耳邊,


    好半天,可能沒打通,


    她拿下電話,好像又按了重播鍵,又放在耳邊,


    又半天,還是沒打通,


    手指夾著煙,她把手機放進荷包裏,好像嘟囔了句,“他媽上哪兒去了,———”拿起一張金紙,繼續疊,


    “你怕死嗎,”


    蘇漾還靠在門邊,突然在她身後出聲兒,


    草草皺著眉頭轉過頭,“在人後麵先打個招呼好不好,別這麽突然來一句,搞得死人的,”說著,又轉過頭去疊,


    這明顯不是剛才那個啟草草!


    蘇漾望著她走過去,蹲在她身邊,


    “草草,你怕不怕死,”很認真的看著她,想看出到底怎麽回事兒!她是不是在裝——


    草草也沒看他,就是自我解嘲般地一笑,


    “怕,怎麽不怕,可,怕就不死了?能不死當然是最好,可惜做不到撒。我最希望的死法還是嘎唄兒一下,當然也別飛機失事或者火山爆發,最好能像某個老人家一樣,看著看著電視就走了。我認識一個**,玩古瓷器的,也寫小說,我問他寫什麽,他說寫醫院裏的事兒呢,叫《大內科》,因為‘我們中的大部分,最後都要在大內科裏走’,你說,他說的也是這個理兒是不是,”


    她抬起頭望向他笑了笑。蘇漾覺得她這一瞬間很———很大氣,竟然有種說不出的爺們兒爽氣勁兒,


    她還在疊金元寶,動作很利索,可樣子又說不出的慵懶,她的腿旁還擺著一盒煙,是紅萬,挺衝的煙,


    “草草,”


    蘇漾很小聲地喊了聲她,


    “恩,”草草哼了聲,


    “你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草草手裏的折紙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他,好像,苦笑,


    “是好像有點不一樣,你別問我,我現在腦子亂得有點厲害,”


    說著,又扭過頭疊金元寶,


    蘇漾也沒做聲,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女人,


    她沒撒謊,蘇漾看得很清楚,她沒撒謊!


    事實上,啟草草確實沒有撒謊!


    很明顯,回憶,那樣深刻的回憶,那樣讓她“百想不厭”的回憶,————這個女人的人格再次發生轉變了,痛苦的是,這種瀕臨清醒與虛幻間,讓草草似乎清醒意識到自己很不對勁,可是,仿佛又無能為力,她在獨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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