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哎呀,忘了,”


    車已經進入大院,沿途兩邊不住有崗哨衛兵行軍禮,連衛兵手臂上都環著的是黑臂章。


    “忘了什麽,”


    蘇漾打著方向盤,他要把車繞到樓後。這裏不像自己的景山別墅,裏麵的都是自己人,這裏,人多嘴雜,草草的出現肯定不合時宜。


    “你家走的是老人吧,我們那的規矩,小輩給長輩守靈要燒金元寶的,必須自己親手疊親手燒,忘了買那種金紙,”草草望著窗外說。沿路靠邊停的全是一水兒黑轎,紅旗轎居多,他們家這老人官兒肯定不小。


    草草說完,半天,蘇漾沒吭聲,草草扭過頭看著他,“你家應該有這種金紙吧,”


    蘇漾吭了聲,“恩,”也不知道什麽意思,


    草草扭過頭也沒再說話。


    說實話,靈堂、葬禮,這種東西,讓草草心情很沉悶。無所謂死的是什麽人,是的,這種場麵任何人心情都不會明朗,可是對於草草————這是一種深刻的記憶,深刻,全來自於她外婆的葬禮,那年她六歲。


    深刻的記憶一:草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她媽媽那樣嚎啕大哭!哭得全無形象可言,感覺————啟明豔要哭死了!也是那一次,啟明豔帶著六歲的她跪在外婆的靈堂整整一天一夜,一句話不說,折了將近一棺材的金元寶。也就是那一次之後,草草知道守靈時要疊金元寶,要親手疊要親手燒,一邊燒要一邊磕頭————所以,後來,啟明豔走的時候,十歲的草草也像當年她媽媽一樣,跪在靈前一天一夜,也折了將近一棺材的金元寶,可是,草草沒有嚎啕大哭,到是旁人哭死,那時她還不甚明白,她一邊燒一邊磕頭,旁邊的哭聲簡直要把她淹沒——————


    深刻的記憶二:就是外婆的葬禮那次,霜陽的耳朵被炸壞了。


    其實,草草和她外婆沒有感情。她外婆,曾海蘭,出生香港,美國紐約上東區長大,和家人一樣,早就習慣了被叫做“貴族”。


    草草總記得,啟明豔在她的生日時總愛抱著她一邊搖她一邊親她一邊感歎,“咳,我的小草草,你又長大一歲了,當年,你外婆18歲生日,她的媽媽送給了她曼哈頓的兩幢樓給她做禮物,等我的小草草長到18歲了,我那時送你什麽呢————”結果,草草永遠不能知道啟明豔會送給她什麽了————


    記憶裏,草草和她外婆見麵次數也不多,見了麵,————草草很小,可也能感覺到,外婆不喜歡她,很冷淡,甚至,———厭惡———小孩子人小,心真的很纖細敏感,草草感覺得出來。所以,從內心深處來說,草草是有點怕她外婆的。每次見到她外婆,小草草總會抱著她媽媽的腿隱在她媽媽身後偷偷看她外婆。而且,草草還記得,每次她媽媽帶她去見一次外婆,回來就會緊緊抱著她一動不動默默坐一整夜,默默流淚。所以,真的,草草和外婆沒感情。


    當然這是說,草草的親情世界裏,除了啟明豔,她的媽媽,還有誰?不知道爸爸是誰,外婆不喜歡自己,哦,有個舅舅,好像比啟明豔小三歲,可是,從來沒見過。這個舅舅,啟明豔隻字未提過,外婆更不可能說過,像空氣———隻有戶口本上三個字,啟小早。草草後來猜測,死了。


    所以,外婆葬禮,你不能把六歲的草草說成“沒有良心”,除了和啟明豔跪在靈堂折了一天一夜的金元寶,盛大的葬禮,其餘時間,都是她帶著霜陽亂跑亂串好玩兒的快活時節。


    說起來,霜陽才是真正陪她最久的人,比啟明豔還久。草草六歲,霜陽五歲半。從霜陽三歲起,就跟著草草屁股後麵轉兒,當時,啟明豔總抱著霜陽指著草草,“霜陽,看看她是誰,記住,她是你老婆,你要一輩子聽她的,隻聽她的啊,———”這時,霜陽的媽媽和諾總在旁邊笑,“啟明豔,你又在給我兒子下咒!”和諾是啟明豔的發小兒,霜陽也是啟草草真正意義的發小兒。


    葬禮,從來都是大人的事兒。小孩子,更願意去摸外麵的花圈花籃,更願意去捂著耳朵去看外麵的炸鞭,然後,在鋪在地上一層又一層軟軟的豔紅鞭炮渣上去撿還沒有完全炸光的散炮仗,草草撿一個,就丟進跟在她後麵的霜陽捧著的小盒子裏,大人們幾次把他們抱過來,警告警告再警告不準再靠近那些豔紅的渣滓,還把霜陽的小盒子收了丟了。草草和霜陽被抱著點頭跟小和尚一樣不曉得幾聽話,你一鬆開他們,一不注意,兩個小肉團又跑過去了。


    總要出事兒的,


    屋裏,啟明豔悲戚淒厲地一聲“媽媽!”多少人哭著過去抱住傷心欲絕的她,屋外,傳來小小草草一聲驚恐莫名的尖聲驚叫“啊!!”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草草的一雙小手捂住霜陽的一雙小耳朵,鮮血從她的小小指縫裏淅淅瀝瀝流出————


    草草被抱走,望著霜陽使勁哭,


    霜陽被抱上車,望著草草也是使勁哭,


    草草被她媽媽抱著一直抽泣,隱隱約約聽見————嚴重——聾了————


    (這兩天家裏有點事兒,不能勤更,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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