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所在的連隊正在工事內防禦,


    教皇國炮兵的一發燃燒彈找上了我,


    我眼前炸開了一片橘紅色的火光……


    天呐,我好熱!


    這感覺是?


    火!


    我被點燃了!全身都是!我瘋狂地在地上打滾,可是那該死的燃油粘到了衣料上,難以熄滅……


    隨後,我就陷入了深度昏迷,醒來時,就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慘樣子……”


    簡寧被傷兵的故事打動了,她偷偷抹了把淚,說道:


    “您的運氣不太好,先生,燒傷是醫學界難題。”


    “是啊,剛來到天堂鎮的時候,我竟然開始羨慕起那些被槍子兒擊中、或是被實心炮彈打折四肢的傷員,燒傷的滋味可要比截肢糟糕多了……


    咳咳咳……我感覺自己快不行了,每一口呼吸都愈加艱難,您可不可以……陪我到最後一刻?護士長女士……”


    “怎麽會?您剛才看起來好多了。”


    簡寧心中一凜,仔細觀察起這名傷員的情況,試了試他的脈搏,的卻是非常虛弱,看來剛才的情況好轉完全是某種回光返照,她起身說道:“我去叫醫生來。”


    “不必去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您就多陪我一會吧,快了……我感覺到了……快了……”


    “別瞎說!先生,你會活得好好的!”


    簡寧朝著窗外的衛兵喊道:“你去把夜班醫生叫來,快點!”


    隨後,她又坐回了傷兵身旁,繼續握著他的手:“堅持住,醫生馬上就來,千萬別睡著了,先生,繼續給我講你的故事啊!我很愛聽!”


    此時,傷員的呼吸已是氣若遊絲:


    “護士長女士,您真美,除了咱們的皇帝陛下之外,您是我所見過最美的女士……最後是您傾聽我的聲音……把我送到天堂,我真幸運……


    請您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米歇爾·歐藍德,


    一個農家文盲小子……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兵,


    我曾活在這世上……


    做過好事,也做過糊塗事……


    願諸神公正地審判我……給我一張天堂的門票……


    記住我……女士……


    別忘了我……求求您……盡管我是個卑微的家夥,


    可是……我的的確確在這世上走了一遭……


    記住我……記住我……”


    之後,任憑簡寧怎麽呼喚,他都不再說話了,一分鍾後,夜班醫生來了,宣告了此人的死亡。


    負責運送屍體的隊伍再次光臨了這間病房,


    士兵們怨聲載道,嘟囔著捏著鼻子,咒罵著自己的差事,


    把這具散發著難聞氣味兒的、燒焦的軀體放入帆布裹屍袋,用棉線拉緊,封好,搬離病房。


    人們紛紛離開此處,又一張病床變得空蕩蕩的,床單上還留有血跡和膿液,簡寧的心中正在激烈交戰,


    時間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固定的,每天就那麽24小時可以支配,還要拋開吃飯睡覺的時間,家庭和事業難以兼顧。


    兩個選擇,兩條道路。


    回到艾因富特莊園,當個合格的侯爵夫人,陪伴兒子成長……


    還是留在這裏,獻身於偉大的醫護事業,救死扶傷……


    (作為妻子和母親,我要顧及家庭的責任……作為護士長……我要對傷兵們負責,這些人離不開我,如果我辭職,一走了之,新來的繼任者能比我做得好麽?她會不會像我一樣……傾聽將死之人的心聲?)


    就這樣,簡寧·溫斯泰德徹夜未眠,在病床上坐到天亮,


    當拂曉的第一縷晨光映入眼簾,她已經有了新的答案。


    (對不起了,達利,我永遠的好大哥,我愧對了你的期待,我不是個好妻子……)


    她決定了,留在這裏,繼續照顧傷者,給他們治愈和慰藉。


    (我是病人們心中的白衣天使,怎麽能辜負大家的期望呢?)


    這真是是艱難的抉擇,


    (對不起了,我可愛的小威廉,媽媽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可能要晚些回去了。)


    想到這裏,她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拖著疲憊不堪的軀體,努力睜大布滿血絲的雙眼,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8月2日,一天的暴雨。


    8月3日,又是一整天暴雨。


    8月4日,撥雲見日,


    天氣重歸晴朗,交戰地域的路況已經變得泥濘不堪。


    大炮和馬車的輪子深陷在泥濘中難以挪動,前線的傷員很難抵達天堂鎮。


    總參謀部迅速做出指示,命令天堂鎮三分之二的醫生和護士去往前線構建臨時醫療站,後方留下三分之一的醫護人員照顧天堂鎮病房裏的傷員。


    護士長簡寧·溫斯泰德自告奮勇,主動去往前線,盡管她本可以留在天堂鎮裏,u看書 ww.uunshu.om 但她還是堅持要去。


    她心急如焚,仿佛可以看見……聽見前線的景象,


    看到血流滿地,內髒翻湧,看到傷員們躺在擔架上,


    聽到他們痛苦地哀嚎,聽到信徒們絕望的祈禱。


    當天下午,等到她們一行人艱難地踏過泥濘地帶,抵達前線的時候,她發現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許多。


    有句瓦爾斯塔名言如此說道,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事實正是如此,傷員們除了要忍受傷口的劇痛,還受到致命傳染病的侵襲,


    他們中很多人染上了鼠疫,沒有受傷的部位也出現了潰爛的跡象。


    鼠疫,在歐拉西斯大陸,這個詞遠比戰爭更可怕。


    古瓦爾斯塔帝國初期,那場大肆流行的鼠疫殺死了大陸上一半的人口,幾乎沒有足夠的活人埋葬死者。


    大街上變得空空蕩蕩,許多瑰麗的藝術文化都市就此消亡,


    這場災難幾乎毀滅了大陸上的所有國家,過了上百年才稍微恢複。


    時至今日,醫學已經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人們雖然還不懂得如何治愈多達幾十種變體的鼠疫。


    但已經學會了控製傳染,並且可以完全治愈早期患者身上的並發症,將死亡率控製在較低水平。


    盡管如此,鼠疫這個詞還是令醫護人員談虎色變,畢竟這是致死的傳染病,而且死相極為醜陋、病程痛苦不堪。


    很多醫生和護士後悔來到前線,當他們看到傷兵皮膚上的潰爛瘡疤,馬上意識到自己處於雙重險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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