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看著齊遠山慢慢地走進小院,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妻兒,又瞄了一眼屋門,隨即立時放棄了想反抗的念頭。


    不說對方肯定不止來了齊遠山一人,即使自己能將他們全部擊殺,自己又能逃到何處?


    何清的柔佛妻子疑惑地看著進來的齊遠山,又看了看麵帶苦笑的丈夫,以為是來了客人,連忙抱著孩子回到屋裏。


    “何指揮,跟你談個事。”齊遠山隨意地坐在何清身邊的一個木凳上,笑著說道。


    “嗯,你說吧。”何清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顯得有些落籍,看著天邊的晚霞。


    “漢洲想留下你。”齊遠山看著何清,輕聲說道。


    “她們不會有牽連吧。”何清心裏一沉,望了一眼屋門。


    “她們?”齊遠山一愣,隨即明白何清指的什麽。


    “何指揮,可能我剛才的話,你理解錯了。”齊遠山說道:“讓你留在漢洲,是想讓你此後隻為我漢洲辦事。至於你的以往,我們可以不問。”


    “你說什麽?”何清難以置信地看著齊遠山,“你們……,你們敢再用我?”


    “有何不敢?大總管說,我們能給你的,一定會比鄭芝龍給你的,要多得多!話說回來,你回了大明,鄭芝龍敢用你嗎?”齊遠山盯著何清的眼睛,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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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清也盯著齊遠山,琢磨著他的話語,確定他是不是在戲謔自己。


    “喝……水。”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兩人身側傳來。


    “哦,……多謝!”齊遠山回頭,見是何清的柔佛妻子端了一杯水出來,連忙起身接過。


    隨後,何清的妻子又從屋裏端出來一盤水果和幾碟炒花生、蜜糖。


    “你喝酒嗎?”何清問道。


    “高粱酒喝不得,不過,可以來點蜜酒(甘蔗酒)。”齊遠山笑著說道。


    “你一個人過來的?”何清招呼妻子回屋裏拿酒,然後不經意地問道。


    “大總管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免得你以後不好做事。”


    “你們……,為什麽?”


    “大總管說,要重新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若是……,若是我要回大明呢?”


    “隨你。”齊遠山抓了一顆花生,慢慢地剝開,“你畢竟給俺們漢洲立下許多大功。哎,你不會真的要回大明吧?”


    “……還是要回的。”何清有些感動,輕聲說道:“我想把家人接回來。”


    “那不行!”齊遠山搖搖頭,說道:“鄭芝龍知道你要跟了俺們漢洲,一定會把你扣下來,或者把你宰了,或者用你的家人要挾你,繼續幫他們做事。”


    “老子把命給他,也要接回我的父母妻兒!”何清知道齊遠山說的情況很可能發生。


    “憑啥把命給他們?”齊遠山說道:“大總管曾經說過,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俺們給鄭芝龍錢,或者給他們火炮,將你的家人換回來。”


    何清頓時呆住了,他從未想到,漢洲居然會為了得到他一個曾經的鄭芝龍探子,會不惜以重金或者火炮,來換取他的家人。要知道,他在鄭芝龍那裏,隻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大總管說過,人,尤其是有能力的人,永遠比錢物重要的多。”齊遠山又抓了一顆花生剝開外殼,將花生米丟進嘴裏。


    何清定定地看著齊遠山,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以後,我把這條命,就賣給你們漢洲了。”何清一把將眼角的淚水擦去,鄭重地對齊遠山說道。


    “何指揮,你莫要如此。”齊遠山擺擺手說道:“俺們漢洲跟大明不一樣。凡是俺們漢洲的人,都會下死力地去保護他,包括他的家人。拿錢物換你的家人,也不是為了向你邀買人心。俺們這樣做,就是為了你們這些幫漢洲做事的人,可以免除後顧之憂。俺們漢洲人少,有能力做事的人也就更少,所以,俺們珍惜每一個有能力的人才。”


    “就憑你這些話,就憑你們漢洲對人的重視,漢洲遲早要強盛起來。”何清說道:“如此情勢之下,何人不以死效命!”


    “莫輕易談生死。俺們得先好好活著。活著,才能去做事,才能有希望。”齊遠山說道:“人死了,可就變成一堆臭肉骨架了,最後消散於塵土當中。人隻有活著,才有意義。”


    何清頓時語塞,本來被漢洲的處理方式感到得熱淚盈眶,想著要剖心以示忠誠,卻被齊遠山這番直白言語給說的……少了幾分激蕩之情。


    不過,這話語裏卻透出了萬分的真誠。聽了,讓人感到特別的安心。


    何清將妻子拿來的一壺蜜酒端起來,一口將它喝光,然後暢快地大聲喊道:“我漢洲威武!……威武!”


    嘶吼聲,不僅引來周圍鄰居地探頭觀望,還將屋中熟睡的嬰兒吵醒,隨即傳來哇哇哇地哭喊聲。


    齊遠山目瞪口呆地看著有些失態的何清,隨後又歉意地朝出門查看動靜的何清妻子笑了笑。他有些不明白,何清為什麽會表現出如此模樣,有些興奮,也有些癲狂。


    ————————————


    “你將那個鄭芝龍的探子放著不動,就不擔心他繼續為鄭芝龍做事?”曹雄聽到齊天關於何清一事的匯報後,沉默片刻,然後笑著問道。


    “我們連西班牙人都敢用,更何況是鄭芝龍的人。”齊天說道:“而且,我們誠心重用於他,給他高位,給他厚祿,他如何不能為我們漢洲效命?一個人如果沒有特別執著的信念,在一個環境裏待久了,是非常容易被影響,甚至會被同化的。而且,他在鄭芝龍那裏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反到了我們漢洲,做出了一番成就。這樣一來,他就有很大的概率對我們漢洲產生歸屬感。”


    曹雄點點頭,說道:“這就是你曾經所說的,人一旦在高度統一的社會模式下,就會急切地褪去自己的屬性,而去尋找與自己共有的特性。以後,俺們漢洲成為一國,那自然就會有俺們自己的國家意誌了。是這個道理吧?”


    “不錯。”齊天肯定地說道:“雖然我們漢洲的民眾大部分都來自大明,同屬華夏文明,但可能經過數十上百年後,會與曾經的神州大陸,有著許多差異性,形成漢洲獨自的文化和傳統。”


    “這些,俺不懂。但俺隻希望,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後,俺們漢洲的百姓不再餓肚子,不再禁受戰亂,不再遭到外族欺侮,能好好的過日子,安居樂業,生兒育女。如此,俺縱使死了,也會欣慰。”


    “漢洲若是按照現在既有發展路線和模式的話,實現舅父之宏願,當為不難。”齊天笑了,“那個時候,舅父就能稱之為漢洲聖祖。”


    “哈哈……”曹雄大笑起來,伸手指了指齊天,“俺曹雄何德何能,敢妄自稱之聖祖!小天,你這是要捧殺舅舅嗎?”


    “有些帝王,百姓吃糠喝稀,就敢自稱聖祖。若是我漢洲在舅父統領下,能吃飽飯,還能安居樂業,如何不能拿個聖祖的招牌?”齊天不以為然地說道。


    “俺知道自己的斤兩。俺曾經就是登州水師的一個丘八,沒啥大本事。憑我的能力,是做不到這些的。”曹雄拍了拍齊天的肩膀,說道:“漢洲若無你的治理和規劃,也就是一個海盜窩點,哪來今日如此局麵。這聖祖稱號,以後就留給你吧!”


    “舅父,你可不要妄自菲薄。”齊天誠懇地說道:“漢洲從初立到現在,無人能頂替你的威望和作用。任何一國之締造君王,都沒學過如何治理一個國家。但所有的一切,是可以摸索學習的。情勢和環境,會推動著一個人去適應和據有相應的知識和技能。像大明開國皇帝洪武爺,以前還是一個討飯的乞丐。但洪武爺還不是趕走了胡虜,打下了一個萬裏江山,並傳承到現在。”


    “俺如何敢與洪武爺相比!”曹雄自嘲地笑了笑,“俺現在隻希望能給俺們漢洲的未來打下一個基礎,也可以替你遮擋些許風雨。漢洲大興,最終還是要靠你來完成。”


    “舅父,漢洲的興盛,需要我們每個人去努力才能實現。你所做的一切,以後定能流傳於漢洲史冊。”


    “俺們漢洲上下一心,定能發展壯大漢洲。”曹雄生出幾分豪情,“俺曹雄在漢洲建基立業,以後若還能彪炳史冊,此生足矣!”


    “我們登陸漢洲,已經改變曆史,以後也必將能載入史冊了。”齊天輕聲說道。


    “也是,這漢洲大陸,當初咱誰也不知道在哪裏。俺們從廣東沿海一路敗逃至呂宋,幾無容身之處,而你偏僻獲悉大概位置,是老天成全俺們在漢洲建立一番功業!”曹雄聽到齊天的低語,笑著說道。


    “呂宋,現在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形?”齊天突然想到了呂宋的明人,如今一年多過去了,他們有沒有遭到西班牙人的屠殺,鄭芝龍有沒有出兵攻擊呂宋。


    “呂宋,不是有我們一名黑衣衛在那裏嗎?”曹雄說道:“他應該可以發揮一些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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