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低頭看著芝麻餅,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當她把線索拚接在一起之後,再回想“芝麻餅”剛才說話時的語氣、用詞,區別就很清楚了:那個胡子男人雖然用精神投射控製著芝麻餅的身體,但他卻改不掉自己的說話習慣。也就是她,在接二連三地發覺了這麽多線索以後,才後知後覺地回過了味;要是禮包的話,恐怕在第二句話時就能意識到芝麻餅體內換人了。


    “我現在該拿你怎麽辦好呢?”她低聲說,更像是自言自語。“我本來以為你有保護器官的辦法,但你現在也沒有用處了……除非,你能告訴我兵工廠怎麽回事?”


    在這個問題上,鴉江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他隻是偶然聽到了隻言片語,自己也好久沒有去過十二界了,甚至連兵工廠為什麽停產都不知道——“我問的人也不知道啊,怎麽能怪我,”他還不忘了嘟噥一句。


    “芝麻餅”低垂著頭,半晌才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


    “你我隻見了短短幾分鍾的時間,我以為你早就把我忘了。”他的語氣很平靜。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再你來我往、否認刺探的意義了。


    “因為能在末日裏能看見結伴同行的人,太難得了,所以我記得很清楚。”林三酒說著,又瞥了一眼遠處的波西米亞,“……我其實不討厭她。”


    就算她試圖把林三酒騙進lava裏去,那也是她在這個世界框架裏形成的求生手段——就像野生動物要捕獵一樣,她談不上無辜,也談不上罪惡。害人需要的僅僅是自私,信人需要的卻是絕大勇氣;而林三酒一向讚賞勇者。


    “我也不討厭她。我很喜歡她的性格和為人。”那張芝麻餅的臉抬了起來,神情卻屬於另一個人;在他微微一笑時,雀斑仍舊像小星星一樣點綴在肌膚上。“不過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想我沒有必要和你交代。”


    還能發生什麽事呢?大概也是一些已經讓人看膩了,聽膩了的舊故事罷了。不管是世界毀滅也好、獲得進化力量也好,有些與基因一起編織出了人類本身的東西,看來是永遠也不會離席的。


    “芝麻餅”止住了話頭,不想深談的樣子;就好像他正守衛著屬於他和芝麻餅的共有物,不願意讓外人多看一樣。


    “說說兵工廠。”


    “我們在來這個世界之前,做過不少功課,所以特地花大價錢買了兵工廠最後一批產品之一……”他說到這兒時,微微頓住了,似乎思緒飄到了他們當時一起做準備的時光。林三酒沒有催,等了一會兒,他又往下說道:“那個時候,其實‘靈魂投影’已經推出了好一段時間了,最少我想也有幾個月了吧。那個時候兵工廠一直沒有什麽消息。我是指,沒有什麽官方消息。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流言蜚語倒是不少,比如什麽兵工廠的研發人員死光了啊,有人偷了他們重要資產啊之類的……我覺得都不值得一聽。”


    林三酒想起了那個金屬骨架組成的巨大“學者”,在牆壁上高速攀爬的樣子。


    “其實我也不知道‘靈魂投影’到底是不是兵工廠最後一件作品。我記得我買下它的時候,賣家和我說,我占了大便宜了……他告訴我,我最好小心保管這個玩意兒,而且要是手頭上還有餘錢的話,趕緊多收集一些兵工廠以前出的東西……他說,兵工廠很久沒有生產新道具了,很有可能以後也生產不了了。我當時問他,為什麽?心裏還想,他大概是想多賣掉幾個存貨,所以危言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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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麻餅”頓了頓,在二人的注視下,望著自己的腳尖,說道:“賣家說,碧落黃泉的兵工廠分部裏,不知出了什麽古怪,其他十二界分部的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一次集會裏都受到了感染。”


    林三酒萬沒想到自己會聽見這個詞。“感染?類似於病毒感染?”


    “芝麻餅”也有點兒迷茫:“我當時也覺得這個詞很奇怪,不過賣家用的就是‘感染’。如果說是病毒感染,我卻沒聽說碧落黃泉裏發生了什麽病毒危機……再問下去,那賣家也不知道更多消息了。”


    他看了一眼鴉江,“說不定我們都聽到了同一個謠言呢。”


    所謂無風不起浪,就算兵工廠實際上沒有受到“感染”,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兵工廠至今都沒有再推出下一件產品。那就說明,在她走後,兵工廠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林三酒抱著胳膊,猶豫了一會兒。


    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人在事發當時也在兵工廠,甚至很有可能比她了解得還多——正好,她也有聯係上那個人的辦法。隻不過,隻要能不與宮道一扯上關係,她就盡量不想拿出【eBay】。


    眼下,兵工廠的事——或者說,斯巴安的事——還不算是最緊迫的問題。林三酒掃了一眼,見波西米亞已經在轉身往回走了,對著“芝麻餅”歎了口氣:“你想讓我拿你怎麽辦呢?”


    這個男人即使被抓了,也沒有把精神從芝麻餅的身體抽走,這說明他可能必須得滿足什麽條件才能走,不是想離開就能離開的。她想了想,總覺得不該由自己來決定這個男人的命運;要說誰有資格來決定,那也應該是早已下不了決定的芝麻餅才對。


    在地上的人還沉默著的時候,鴉江試探著舉起了一隻手。


    “你有什麽要說的?”林三酒現在一看見他就覺得腦仁疼。


    “我有一個問題。”鴉江搓了搓手,在二人身上轉了轉,問道:“你們的語氣怎麽就像是……這個女人已經沒有轉機了似的?”


    林三酒一愣。


    “她隻是被人拿出了所有器官,”鴉江一臉理所當然地解釋道,“但隻要把器官裝回去,她就仍然可以活過來啊?這位大哥,”他朝地上的女人一擺手,“你要真是這麽滿腹愧疚,幹嘛不找NPC幫她把器官裝回去?”


    這個醫院裏沒有明言的細微規則實在太多了——林三酒抹了把臉,不由看了旁邊形態可怖的五十明一眼。“原來NPC能裝回去?”


    “芝麻餅”抬起頭,忽然綻開了一個苦笑。


    “我不敢,”他喃喃地說,“她的器官大部分都還在……但是,我不敢。與將她複活以後會發生什麽相比……我寧可以後一直活在愧疚裏。”


    在這句話之後,他就陷入了沉默。遠遠地,隻有波西米亞毫不遮掩的腳步聲和身上叮叮啷啷的零碎響,正朝他們越跑越近。林三酒朝她點點頭,轉而問道:“鴉江,你了解這個靈魂投射嗎?他要怎麽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好像是要走回自己的身體旁邊吧,”鴉江不太肯定地看了一眼“芝麻餅”:“是吧?”


    後者沒有給出一點反應。


    波西米亞此時離他們隻有十來步遠了,林三酒已經能清楚地瞧見她因為興奮而通紅的麵色——大概那些骨髓換來了不少點數。她在心裏迅速想了想,轉頭囑咐鴉江道:“我們兩個還有點事要辦,波西米亞換了一間病房,我會讓她把鑰匙給你。你如果需要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可以暫時去她的病房待著。”隔了好幾步遠,波西米亞的臉就拉下來了;林三酒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你對靈魂投射更熟悉……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你能找出來他的身體在哪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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