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陳泰和鄧艾都在武功縣,秦亮遂安排了調兵部署。


    洛陽中軍的中壘、中堅、驍騎三營六萬餘眾精銳;鄧艾率領的涼州中外軍一萬多人;討寇將軍(新任)隴西郡太守胡奮率隴右軍、關中軍一部。總兵力八九萬出儻駱道,加上關中兵屯,第一波人馬便達到了十餘萬,計定七月上旬出擊。


    此役前期調動的兵力,已經超過了當年曹爽伐蜀的規模。


    另有陳泰率關中軍屯陳倉,除了作為後備增援力量;他也要準備在戰役後期階段,走陳倉道取武都、陰平二郡的軍事據點。


    破虜將軍、南安郡太守王經,則率部布防隴右軍務,並準備協助陳泰攻占武都郡。


    秦亮還留下了衛將軍長史杜預在關中,帶兵協助陳泰督運糧草輜重。


    所以伐蜀需要掌握了朝廷大權的人才能發動,都督兩州的大將也不行,調動不了那麽多兵力和資源。隻要大魏朝廷還在爭鬥和相互掣肘,攻蜀便無從談起,隻能在西線僵持!


    世事不是簡單的重複,卻又常常似曾相識。曹爽伐蜀那次,也是走的儻駱道。秦亮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當年的經曆。


    當初處處受製,秦亮還得親臨前線拚殺;如今他作為全軍統帥,處境顯然不可同日而語。但還有最不同的地方,這次他得自己承擔一切風險和後果!壓力也是不一樣的。


    麵對許多紛繁不可控的因素,秦亮也不能免俗,會有一些奇怪的心情。


    便好似人們會相信運氣、預兆等事物;產生大年初一不能看病服藥之類的圖吉利的習俗,或者生日那天要吃個煮雞蛋,希望下一歲像煮蛋一樣、圓滾滾地順利度過。


    完全毫無道理,但就是能聯係起來。


    不過出兵之前,各種跡象似乎挺順心的,頗有點祥瑞的感覺。


    收麥那幾天,天氣一直很好、每天都豔陽高照,麥子很快就曬幹了。等麥子裝倉之後,這會竟忽然便下起了暴雨!


    秦亮站在簷台上,看著天井裏的雨幕,聽著“嘩啦”的雨聲,不禁出聲道:“好征兆!”這時陸師母的聲音道:“將軍在與誰說話呢?”


    秦亮轉頭看了一眼,指著灰蒙蒙的天空道:“對它說話。”


    陸師母細長的柳葉眼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又收住了。


    一陣風迎麵吹來,空中的雨水也偏了方向,朝著簷台這邊飄過來。秦亮的紅色袍服下擺、立刻在雨點中變了顏色,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腳跟踢到了門檻上。秦亮幹脆轉身,走進了房門躲雨,回頭道:“又有一陣大雨來,快進來罷。”


    陸師母加快腳步,走了房門,輕輕拽著裙擺抖了幾下。


    陸師母開口道:“妾熟悉儻駱道附近的小路,將軍要帶著妾去秦川嗎?”


    她剛說到這裏,神情忽然有點尷尬,接著“唉”了一聲。她大概意識到自己是漢國人,親戚還在漢國。


    秦亮道:“那地方我已差不多摸清了。戰場上一般不帶婦人,何況是仙姑這樣的美婦。”


    陸師母走過多次秦川、確實有經驗,但對整體地形的把控、應該是比不上秦亮的。


    當初秦亮走儻駱道的時候,甚至在某些地段畫了等高線,把各處的山脈走勢也記錄清楚了;這幾個月他與雍涼各地的官員來往,也從談論中了解到了更多情況。


    陸師母抬眼投來一瞥,接著微微側身、把手掌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大雨天無法出門,秦亮放鬆地跪坐在筵席上、翻開了一張地圖。他指著上麵道:“我們相識的地方,大致就是這裏。確實是緣分阿,周圍百裏崇山峻嶺,幾無人煙,竟能相遇。”


    陸師母輕聲道:“太白山附近看似險峻,但那裏是道士趨之若鶩之地,每年都有人去親近仙氣。”


    秦亮又道:“當時我的處境很糟糕、幾乎性命不保,但時隔數年,再回頭一想,倒有幾分懷念。興許很多事都是這樣,當時覺得了不得,回憶起來卻沒那麽嚴重。”


    兩人仿佛都陷入了一陣回憶。這時陸師母道:“將軍不必瞧不起我的品性,我真的不是那種放浪之人。當時哪裏會想到,偶然在那種地方遇見的人、還有機會再見麵呢?”


    陸師母說到這裏,似乎也意識到了解釋有問題,臉頰一紅。


    她卻繼續小聲解釋道:“隻怪將軍引誘,那種時候竟然還能心生邪念。我也很奇怪,為何衣裳那樣誇張?我以為不會再見麵了,便想看看是怎麽回事,沒有別的心思。”


    秦亮抬頭看了她一眼,並不想爭論。怪他也沒什麽,於是他便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秦亮隨意的反應,竟然反而讓陸師母有點生氣,婦人的心思確實有點不一樣。她蹙眉道:“後來將軍對我那麽好,不僅在洛陽救我,還寫信給費將軍提議交換俘虜、幫我救先夫。我不相信隻是秦川中那點飲食的恩義!將軍圖什麽,我能假裝不知道嗎?我就是不想欠君之情,所以在廬江郡才給將軍看。”


    有些事是越描越黑,陸師母說到這裏,臉頰已是通紅。她隻得歎了口氣,終於沉默下來。


    這時秦亮一副嚴肅認真的神情,開口道:“卿說得很對。哪怕有恩義,卿也顧忌自己有夫君,後來又是喪期,我們之間本來也沒做什麽。若是放浪之人,哪能如此?”


    陸師母輕輕咬了一下朱唇,稍微平靜了一些。


    秦亮又簡單地說道:“不過現在喪期過了。”


    陸師母微微一怔,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秦亮剛才雖然隻有一句話,但說到了重點。


    秦亮忽然發現她緊張了起來,正用上衫下擺的布料、纏著她的手指。這樣的小動作,讓秦亮看得有點難受……好像他自己變成了那根手指,正被什麽東西緊緊地纏繞箍住,有種難以呼吸的錯覺。


    過了一會,陸師母才開口喃喃道:“漢軍雖善戰、又有地利,但將軍有那麽多人馬,應該不會遇到上次那樣的危險罷?”


    秦亮隨口道:“既是主將,便要承擔勝負的最大責任。十萬大軍若是有什麽閃失,比直接陣亡還要慘阿。”


    他隻是說出了心裏的實話。


    陸師母聽到這裏,立刻抬頭向秦亮看過來。她想說什麽話、卻好像覺得身份立場不符,那神情叫人看得有點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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