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處長辦公室,那一絲不苟的整潔令我驚訝,印象裏的這種地方,應該是煙霧繚繞裏煙蒂滿天飛,再不然就是黴變的氣味裏堆積如山的飯盒,居然都不曾見,空氣裏居然還有淡淡地綠茶香味,這簡直是侮辱何處長的高官職位啊。


    這其中,卻也就不難看出何處長的為人,像是時時刻刻小心謹慎著,不留一絲話柄與人,這應該是有些特殊經曆的上位者才會有的習慣,他很在意別人的看法,相當在意,所以,我和萬天一進這扇門,他就開始觀察我們的表情,他想知道,看過這裏的我們,對他個人有一個怎樣的新評價。


    萬天好像沒事人一樣,掃了一眼屋裏的擺設,也僅僅是掃了一眼,絕對的漫不經心,在我愣神地思索著這何處長一定心理陰暗、有什麽隱疾的同時,他已經挑了最遠離何處長辦公桌的一個舒適的沙發位坐下,右腳擱在左腳上,悠閑地晃著,一副“有話快說,沒話結束”的淡定模樣。


    我想,比對萬天的毫無反響,何處長應該感謝我的好脾氣的,小胡我的宗旨是——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這是好聽的豪言壯語,說得不好聽些,我就是個孬種,最擅長的就是討好別人以求心安,當然了,前提是,老娘的逆鱗你是絕對不能觸的,不然……我狠狠地看了一眼一邊的蘭師傅,他似有所覺,打了一個姿態極不優雅冷戰,然後循著那股寒氣向我瞄來,此時,我已經轉向何處長:“何處長,您這兒很不錯啊,一點沒有警察辦公室粗糙的感覺,倒是很精致啊,果然是粗中有細嘛!”我誇得何處長原本因為那安遠和尚而緊繃的骨骼鬆了一鬆,但我立馬想到了這何耀先生方才在“花開富貴”可是一點顏麵都沒給我和萬天留下,盡管那時候,他也不知道我們的底細,不過這口頭戲耍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不過,何處長,您平時不太回家吧?你看看那辦公桌右手邊的第二個抽屜裏,放著一整套洗漱用具,牙刷您還備了三把,剃須刀、洗發水、沐浴露,您可一樣不差,還有您作為背後的書櫃下層,可是堆著厚厚的被褥呢,咳咳,我還不小心看到了您辦公桌底下的行軍床,您這是忙碌呢,還是不愛家呀,我看您的樣子也是沒有結婚的了,那您好像也不是太孝順啊,該不會是和父母有什麽意見吧?”說完,還不忘衝著他眨眨眼。我不看還好,一看那何處長的臉色,那刀一般的眼神,心下大驚,我,似乎,踩到了貓尾巴了!


    “小狐狸,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方,亂說話。”萬天有些怨懟的意思,眼神卻似笑非笑,奇怪,總覺得最近的萬天,少了過往的儒雅,眼神是越來越愛亂飄了,臉色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偶爾,身上還帶著點邪魅的意味,但仔細一看,他又還是那個一本正經的萬天,翩翩風度不變,屢次都以為自己眼花了,可此刻,他真的用一種相當勾人的眼神在望著我呢。


    “何處長,那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您就當小胡沒說過就是了,還是說說您要談的正經事吧。”萬天話鋒一轉,就把這氣氛帶得嚴肅了起來,他還特地在“正經事”三個字上咬了重音,就怕何處長和我還要繼續糾纏在剛才的那個問題上。何處長似乎也不願多談,可他越是轉得快,我越是生疑,剛才這何耀顯然是被我踩到了痛腳,但我到底說了那句話一語中的呢?


    何處長卻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他邁開大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也示意我、小宋和蘭師傅入座,我也隻好把心底那一絲好奇暫時藏起來,如果是重要的事,日後,我終究是會知道的,如果是可有可無的私事,不去探聽也是老胡定下的事務所的規矩,雖然這次出來辦事已經不是事務所單獨的生意了,至少還有亦聖古董店、邊界管理員和這人類的警察牽扯其中不是?想到這茬,心窩處沒來由的一跳,總覺得這事情將要牽扯出更多的人來,比如,那安遠大師……


    “我來簡單說說情況。”何處長一派“會霸”的開場白,頓時覺得頭疼,一般這種開始語,後麵跟著的是一、二、三點,a、b、c項,還有小一、小二、小三等補充,他該不會要長篇大論的說個幾小時吧,救命啊,“既然你們兩位會出現在那夜總會裏,我想你們也應該大致清楚,‘花開富貴’夜總會最近屢屢發生失蹤事件,本來每年這樣的失蹤人口,在華西區,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也不是什麽非要擺上議事日程的大事,這失蹤人口如果與凶殺案有關,自是能夠查出一些眉目的,更多的是流動人口和偷渡去海外的,要查也難。”像是補充說明“失蹤人口不是大事”這個聳人聽聞的觀點,何處長又盡責地作了補充,果然是永遠不授人以柄啊,“但這一次不同,失蹤的人員裏有許多事本市和外市的大商大賈,都是關係著一方產業的人物,不是說失蹤就了事的,但我們又不能公開查,因為上頭下了死命令,這件事隻能暗中調查,不可擾民。”何處長搓了搓手,也覺得這件事如果這樣辦的確很棘手,而如今,又是一點眉目都沒有,本以為抓了萬天和老胡這兩個看上去還有些可疑的人,能有些突破,不想,這麽一探究,他們倒像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而來,是友非敵,本來以為浮出水麵的線索,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何處長忍不住歎了口氣。


    “何處長,您說的這上頭,得有多上頭?”萬天在何處長嗟歎的時候,插了一句話,何處長有些愣了,似乎認為這是個無關緊要的話題:“我這兒是局裏領導知會的,至於是不是再上頭的命令我也不知道。”何處長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靈光一閃間,他急忙抓起電話,輕聲地囑咐了對方兩句,都是些讓對方趕緊打聽這下達命令的部門是那一級的,隨後有些激動地掛了電話,衝著萬天說:“要不是你提醒,我還真想不到這一茬,我本來也隻以為,上頭是為了掩飾那些名人在我們這裏失蹤的事,倒是沒想到這件事可能還有更深的牽扯,多謝!”何處長是真心道謝,一張平凡的臉蛋閃著些微光芒,萬天也隻是淡淡地一笑,也沒說受還是不受。


    “我讓他們去查了。”何處長為這件事下了一句結語,然後繼續說著方才的事兒,“我們組入駐‘花開富貴’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它每天還是照常營業,因為上頭的命令,我們也不好打草驚蛇,而且上頭規定了,要在不影響他們夜總會營業的情況下調查,那裏管事的根本不讓我們接觸核心的保全工作,所以小侯、小宋他們也隻能在門口和大廳裏埋伏著,至於內部的事物,因為不讓我們插手,上頭也不給斡旋,隻好盡量盯著。”何處長講到這裏,有些惱了,身體微微地向前傾,那是表示抗議和自衛的姿勢,他在對無形中的“上頭”表示不滿,尤其是得知這上頭可能很上頭之後,更是覺出力不能及的痛苦,“剛才你們見到的那個人,我不知道他原先是不是和尚,但他現在是‘花開富貴’夜總會的幕後老板——安遠,平日倒也不大管夜總會的事,可最近,卻來得頻繁,很是可疑,於是就像抓回來問問,我請示了上頭,局裏的意思是一切隨那安遠的便,如果他願意來這裏‘協助調查’,我們便請來,如果不願意,也不能強留。”冷不丁地,何處長猛拍了一下紅木貼麵的辦公桌,“這叫什麽事,做警察哪有做得這麽窩囊的,什麽事,還得隨嫌疑人的便,這到哪裏能說得通?可上麵的命令就是這樣下的。”


    “可那安遠大師還不是一直被你們扣在警察局?”我問。


    “什麽大師?”何處長對我給他的稱呼很不滿,“就他這樣的還大師,再說了,我們就是不信這些的,就算他是和尚,也與我們無異,說來也是奇怪,我們去‘請’的時候,還怕他不來,可是他就是那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居然大大方方地跟了來。”何處長講到這裏,我也覺得有些奇怪,這老和尚拿著免死金牌不用,偏要到這裏來受苦,莫非也當是修行嗎?“可是他來了這裏,又什麽都不說,隻和我們耗著,可是這協助調查也是有期限的,我們不能老留著他,警察也有章程的,所以,你們也看到了,隻能每次放他出去之後,立馬再找個錯處,再把他留在局裏,他也不惱,隻是乖乖地來了,乖乖地一言不發,這到底是什麽事兒啊?”


    “那跟著安遠大,額,和尚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安遠大師”的稱呼剛剛出口,一看何處長的表情,隻好改了口,反正也隻是個稱呼而已,卻不知道為什麽,我對那女孩子有點在意。


    “她是安遠的特助,貼身的那種,不知道真正的是什麽關係,名字好像是叫胡雲嵐。”這次回答的是蘭師傅,他說罷還瞟了一眼我的方向。


    姓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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