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月再度確認了一下眼前所見。


    這株如王座般絢麗的冰樹永遠地結在了冰原上,雪花般的巨大樹冠撐起了灰白色的天空,整個世界都籠罩在它的寒冰威嚴下。


    它絲毫沒有要消失的意思,存在的時間無限逼近永恒的尺度,像是一棵種子永遠種在了她體內。


    序列號111,言靈審判,自己的確永久獲得了它。


    “喂,出什麽事了嗎?”伊麗莎白見西子月好久不出聲。


    “出現了點意料之外的情況,我好像永久獲得了這個言靈。”西子月用不確切的語氣說。


    “永久獲得言靈·審判?”伊麗莎白也驚疑了。


    這可是位列111號超高位的言靈,神話中才有的武器,現實中的戰術核彈,這種東西能夠說獲得就獲得?


    按照這個劇本下去,她是不是還能獲得更多的永久言靈?


    “基本就是這樣,但具體強度可能會比原版要弱許多,除非我重新接觸蓮與葵,才能激活應有威力......為什麽會這樣,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西子月說。


    “那如果再側寫其它言靈,可以把審判給擠掉嗎?”伊麗莎白迫切想知道究竟。


    “不清楚,得回去試驗一下。”


    “現在身體有不良反應嗎?”


    “暫時沒有。”


    西子月用眼神打量了一下路鳴澤,猜想是不是這個魔法寵物在發禮包。


    路鳴澤將雙手攤開,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


    這下就撲朔迷離了,既然不是魔鬼在背後暗改世界規則,那麽這個言靈到底為何成為永恒?


    她回憶著有史以來的側寫經曆,從最開始的幸運一直到現在,隱隱地發現了一條規律脈絡。


    側寫越成功,言靈所持續的時間也就越長。


    她越是能代入進那個被側寫的言靈主人,她獲得的言靈持續時間也越長。


    而就在剛剛的側寫之中,她成功將這個能力推演至極限,完美地扮演了伊笛可,同樣的新娘與刺客,同樣的大地與山之王一係對手,甚至連處境也是相同的,伊笛可要守護羅馬,她也要守護新娘島,特難怪息戒以為那個曾傾絕天下的刺客少女複活在他眼前了。


    西子月清晰記得接觸刀劍時,那順著武器傳遞而來的決意與信念。


    與其說這是武器主人的情緒,不如說是西子月本來就有的情緒,兩人的靈魂隔著上千年合二為一,以刀劍為樞紐,最終達到了完美的側寫效果。


    而完美的結果,就是永久獲得這個言靈。


    西子月覺得眼前有些恍惚,像是時光的塵埃與風沙吹了過來,那個曾經的傳奇刺客伊笛可正跨越時空,站在了自己的麵前,將一份禮物遞出。


    這份禮物正是言靈·審判。


    西子月輕輕伸出手,接過了它。


    很快,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時光的塵埃與風沙中,隻留下一個微笑與背影。


    伊笛可也許去了遠方,也許就是在自己身邊。


    “我大概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這是一份來自千年前的饋贈,伊笛可寄給我的禮物。”西子月輕輕地笑了起來,莫名的心情好。


    不是因為收到了禮物才心情好,而是因為多了一個朋友,一個隻存在於曆史上的朋友。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原因了。”聽到西子月放鬆的語氣,伊麗莎白也輕鬆了些。


    “明天再見吧,我會把任務報告和永久言靈的原因一起告訴你的。”西子月說,“還有伊笛可的故事,在側寫的世界裏,我已經知道了她的全部。”


    “那可真叫人期待,如果昂熱校長知道這個消息後,會迫不及待的邀請你參加下午茶的,這可是筆不小的榮譽。”伊麗莎白說。


    很快,電話掛斷,寂靜再度籠罩而,昏黃的火光之下,西子月安靜得像是雕塑,像是在思考問題,又像是發呆。


    “不想向我問些問題嗎?比如人生,未來、命運?”路鳴澤以哲人的口吻說,臉上寫滿了表演欲望。


    “不,我現在不想聽這些,我隻想安靜一會。”西子月抓起叉子,繼續吧唧吧唧地啃起了豬肘子和西班牙火腿。


    確實如路鳴澤所說,她現在應該有無數個問題要問,但奈何她此刻有一種別樣的空靈通透感,像是進入了聖女模式,就算一輛邁巴赫掉在地上也懶彎腰得去撿。


    路鳴澤依舊無奈,詩人好不容易來了興致,但眼前的聽眾隻有對竹子感興趣的熊貓。


    “很高興你能有洛朗家主這麽一位優秀可靠的幕後夥伴,但我建議,你最好與她保持距離。”路鳴澤把玩著酒杯,玩味而道。


    “為什麽?”西子月停下了手中的叉子,目光定定地看著路鳴澤。


    “放心吧,我不是在暗示洛朗家主可能對你懷有不利想法,你是側寫者,那是如魔鬼般洞穿人心的技巧,你既然說她可靠,那我也無話可說。”路鳴澤說。


    “可你就是魔鬼......”


    “魔鬼不一定掌握魔鬼般洞察人心的技巧,就好比人類也不一定總幹人事,有時候他們是真的狗。”


    “我總覺你有偷偷罵我的嫌疑?”


    “那怎麽會呢?您可是我這個魔法寵物的主人,我如果踹您的屁股,那不等於是打我自己的臉嗎?”


    西子月繼續吃東西,保持緘默,她忽然意識到隻有沉默才能讓這個家夥好好說話。


    “雖然洛朗家族的勢力很大,她又有一個不錯的言靈,但僅僅隻是這樣,還不足以坐上最終權力的賭桌,換句話說,相比其餘幾位玩家,她還不夠格。”路鳴澤果然開始好好說話了。


    “其餘的人,都有誰?”西子月微微收住下顎,有種竊聽天機的做賊感。


    “昂熱肯定是最終玩家之一,那麽帥的老家夥如果沒有一席之地總有些說不過去,還有的話.....加圖索家也是最終玩家之一。”


    “愷撒也算?”西子月一愣,總覺得畫風斷崖式下滑。


    “愷撒可代表不了加圖索家,加圖索家也未必能代表愷撒,最終的聖戰來臨之前,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誰會歸屬誰,陣營永遠都是模糊的。”


    “人與龍之間的陣營也是模糊的?”西子月總覺得對方在講一件很可怕的事。


    伊麗莎白曾預言最後一條龍王隕落的一刻,就是混血種內戰開始的一刻,這是殘酷的事實,但路鳴澤說的預言似乎比這個更殘酷。


    不僅是人與龍,更是人與人,乃至龍與龍。


    “人類這種生物天生就是這樣的,遇見比自己強大的東西,會先想著殺死它,如果做不到就匍匐下來親吻對方的鞋麵。”路鳴澤撐著下顎,笑意深不可測。


    “那龍族呢?它們也搞內杠?”


    “比起異族,搞不好它們更討厭同族,好比那條叫息戒的龍猜想你可能是另一條龍王之後,他非但沒有露出結盟意願,反而對你的殺意更深了不是嗎?”


    西子月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


    “那第三個玩家呢?”西子月不想談這種陣營與背刺的話題。


    “第三個玩家的話......候選人有很多,還有一些人至今都藏在暗處。”路鳴澤說。


    “路明非呢?”


    路鳴澤將一根手指抵在唇前搖擺:“我說了,他是bug,bug怎麽能成為玩家呢?不過他不是棋子,更不是棋盤,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將用某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左右最終勝負。”


    “他會在最後一刻出現嗎?”西子月看著對方的眼睛問。


    “不知道,不排除他就這麽永遠不出現的可能,那對我來說是最壞的結果。”路鳴澤這麽說的時候,眉目擰了起來,透出嚴肅之意。


    “換而言之,每個坐上賭桌的玩家,手中必須得掌握籌碼,昂熱有卡塞爾和時間零,加圖索家則是個謎一樣的黑洞,野心巨大,洛朗家主不該參與這場危險的遊戲。”


    “那照你看,我應該怎麽做?”西子月放下了手中刀叉,雙手在眼前拱搭了起來。


    像是發狠的前兆,如果回答不能讓她滿意,她就要試一試新得到的審判,重新送魔鬼回泉水。


    路鳴澤老實舉起了投降雙手:“安心了,我雖然是魔鬼,但沒喪心病狂到離間年上美人與美少女母女CP,你是洛朗家主唯一的籌碼,也是她的入場券,換句說,隻要你足夠強大,她就不會有事。”


    “隻要我足夠強大啊......”西子月無奈歎氣,“聽你的口氣,這好像是件很簡單的事,像是在說多吃點飯,飯後多鍛煉。”


    路鳴澤將“強大”這個詞深深咬了咬,像是啐飲一杯鮮烈的美酒,沒人能拒絕它的誘惑。


    其實西子月更在意“年上”這個詞。


    果然,伊麗莎白的17歲後麵跟著一串零又好幾千天的後綴。


    “你已經永久獲得了言靈·審判,這是究極的武器,你獲取它的過程不就是和多吃點飯,飯後多鍛煉一個難度級別麽?”這魔鬼有種站著說話不腰痛的感覺。


    “不好意思,我剛才可是拿命在賭,同樣的經曆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西子月為自己倒了一杯伊貢·米勒冰酒,開始細品。


    這個話題越聊宿命感越重,她現在隻想好好安靜一會。


    見西子月絲毫沒有反應,路鳴澤隻能歎氣。


    “算了,你現在正忙著戰後消化,我說得再楚楚動人也沒用,不過有一點你的小心。”他將喝幹的酒杯在手中轉來轉去,漫不經心。


    “小心什麽?”


    “現在已知信息,這座新娘島是獻祭地,溫妮絲被一條次代種龍王當做食糧寄存在這裏,那你呢?”路鳴澤停止了把玩,將酒杯放置在了桌上,發出嘭的一聲。


    西子月也緩緩將酒杯放了下去,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這個細思極恐的問題了。


    戰後的輕鬆感讓她一不小心把這個問題也忽略了,分明這才是她當下最應該優先考慮的謎團。


    “顯然,把你弄到這座島上的東西,應該也不會是什麽人類,你和溫妮絲一樣,都是被當做食糧看的,時間一到,就會有一名新郎渡海而來,將你釘在那尊十字架上吃掉。”


    路鳴澤接著說:“但是世界線發生了變動,你推開了卡塞爾學院的大門,避免了這樣的bad end,從這個角度來說,你確實應該把洛朗家主當成再生親媽來看待......但另一方麵,你明明都快熟透了,卻忽然衝出一個女人把你摘走了,你猜猜,你的那位未婚夫有多憤怒?”路鳴澤的眼神狡黠。


    在路鳴澤的渲染下,西子月忽然覺得周圍溫度變低了,原本靜謐的燭光變得不安晃動,燭影傳遞著不安與未知的情緒。


    “那個未婚夫,是誰?”西子月壓低了目光和聲音,手不自覺地握住了刀叉。


    她倒並不是想立刻衝上去宰了這個未婚夫已表赤誠忠心,而是感到了畏懼.....即便已經手持言靈·審判,她依舊感到畏懼,可想而知那個敵人是何等的強大。


    更害怕那個敵人就真的出現在了伊麗莎白的背後,伸出鐮刀在她的脖子上探過。


    不,那種事絕對不能發生。


    “還是那句話,你是側寫者,你才是偵探,關於他是誰,你的答案將比我更準確。”路鳴澤說。


    西子月似乎明白了該怎麽做。


    用零碎的信息遠程側寫。


    關於那個神秘的未婚夫,她一直以來隻掌握“穿黑色”這個信息,順著它側寫永遠都隻能看到一片漆黑,但現在她掌握了更多線索,搞不好能有新的發現。


    靈感接二連三降臨,西子月忽然有種燃起來了感覺,簡直能配上一首快節奏的小號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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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終極的謎團,或許即將迎來揭曉。


    “別擔心,隻管去破案,還有我這道保險存在呢,不行的話我可以把你拖出來,就像下潛員遇到危險,會有搭檔把他拽上岸的。”路鳴澤說,敏銳地發現西子月有所忌憚。


    西子月確實有所忌憚。


    上次她遠程側寫碰到了路鳴澤,這次側寫鬼知道她能碰到什麽。


    路鳴澤能將她推出側寫,那麽是不是意味著有人能將她永久關在側寫中呢?


    這種感覺好比下潛尋寶,一片名為側寫的海水,越往深處越危險,沒人知道最深處到底藏著什麽,但起碼不是海綿寶寶。


    “那好,情況不對你就拉我出來。”西子月說。


    “遵命。”路鳴澤彬彬有禮。


    “說起來,我可以信任你嗎?”西子月忽然狐疑。


    “哦,不,您居然懷疑我,真是太令我傷心了。”路鳴澤捂著麵容,聲情並茂,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西子月腦闊一痛。


    雖然路鳴澤才是最可疑,最有可能背刺自己的家夥,但.....他在關鍵時刻並沒掉過鏈子,還發發禮包,似乎人也蠻不錯的。


    應該能夠相信他。


    在龍骨狀態·改下,西子月開始側寫了,要素開始一一拚接。


    黑色,獻祭地,新娘......


    還有息戒口中的“獻祭地曾經的主人”,水銀矩陣也算上。


    還有......還有......還有什麽呢?


    就這些了?


    西子月搖搖頭,總覺得還有一個關鍵信息被自己遺漏了......


    審判。


    沒錯!還有這個關鍵的信息。


    當水元素被煉製到極致後,呈現出來的效果不是藍色,而是黑色,剛好命中關鍵詞!


    成功使用言靈審判達到了這種傳說級的效果後,西子月對黑色水元素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猶如最後一塊拚圖拚上,西子月成功穿過了側寫迷宮的最後一關,構築起了全新的世界框架——


    冰海。


    她睜開眼睛後,看到了心曠神怡的冰海,像是來到了冬日的北極,永夜主宰了這裏的一切,浮沉的海水像是黑色,孤傲的冰山懸立在遙遠的雪線中。


    連月亮都是黑色的,像是被黑色的潮水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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