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儀抱著王永貞,看著自己的夫君,這是阿史那儀第一次見到丈夫戎裝的模樣,英氣勃發,威風凜凜。


    戎裝英挺鬥篷紅,白氅清冷靈出塵。


    隻見兜鍪是朱紅點金盔,上麵掛著一把青纓,身上是一體的明光甲,繁雜的花紋讓人目眩神離。


    而王複的腰間係著一條朱紅色的勒甲條,前後麒麟首麵,一張皮靶弓,數根鑿子箭。


    一匹黑斑後山白馬,不算高大,卻是戰馬中萬裏挑一,耐力十足,鉤鐮槍掛在槍袋之中。


    王複翻身上馬,穩穩的坐在馬匹上,一言不發的看著麵前的校場。


    校場所在的這片土地,以撒馬爾幹為中心,共有九個綠洲王國,即康、安、曹、石、史、米等國,被稱之為昭武九姓。


    唐時,因為和大唐的緊密聯係,最後成為了大唐的附屬國和西域都護府的郡縣。


    這片土地,曾是漢姓、曾是漢土、曾是漢家長征健兒駐防之地,曾經的昭武九姓,依舊在期盼著中原王朝再至西域,這裏也本就應該屬於中原王朝!


    如何讓這片土地,真的屬於大明,王複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尹凡三世是個聰明的人,他的猜測是對的,大明並未放下仇恨。


    “去!”王複驅動著馬匹不斷的向著大營而去。


    伯顏帖木兒、萬戶和碩、隔幹台吉、阿史那合霍特勤、邊軍都督王越等等,都站在點將台上,等待著大帥點將開拔。


    但是在開拔之前,台上除了王越之外,其他人不免有些擔心。


    因為按照傳統,大軍開拔之前,會放出三個野生的夜鷹,而擔任主帥的人,需要連射三箭,將這三隻夜鷹射下來,寓意著旗開得勝的好兆頭。


    三失皆中,可不那麽容易,就是瓦剌軍中的巴圖魯勇士,也不見得能夠次次三失皆中。


    伯顏帖木兒側著頭,對著和碩低聲說道:“安排的弓手準備好了嗎?”


    這三頭夜鷹必須要射下來,否則這鼓舞士氣的手段,適得其反,所以伯顏安排了後手,就是王複射不下來,讓人幫忙射下來。


    在一眾人心裏,王複更像是個書生,而不是武夫,儒雅隨和的王複,實在是太有偽裝性了。


    和碩笑著說道:“放心吧,都是巴圖魯勇士,一共三人,保證射下來。”


    伯顏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和碩辦事還是很讓人放心,他笑著說道:“這就好。”


    “就是康國公能拉得開弓嗎?”和碩不免有些擔心,這演戲還是得唱戲的配合,若是王複連弓都拉不開,一切安排,都泡湯了。


    在和碩看來,康國公好好在撒馬爾罕等凱旋的消息便是,一介書生,湊這個軍旅的熱鬧作甚?


    隔幹台吉湊了過來說道:“之前,康國公在我那兒的時候,若非手下留情,怕是一腳把我大兒子給踢死,你們真當康國公手無縛雞之力不成?”


    “真的假的?”和碩瞪大了眼睛說道:“答亦那塊頭,壯的跟一頭熊沒有區別了。”


    “康國公斯斯文文的,你崇敬康國公,沒必要給康國公這麽吹牛吧,康國公很厲害,這是公認的無可置疑的,但那是國事,不是武藝。”


    隔幹台吉有些不服氣的說道:“你們瞧好吧!”


    阿史那合霍作為王複的老丈人,一言不發,因為他從女兒那邊知道更多的消息,知道康國公是海東青,湛藍天空下的雄鷹。


    王複催動著馬匹走到了校場中央,看向了校場外一眼看不到的大軍,停下了馬匹。


    此時此刻,康國上下的勳貴、軍卒、外番使者,甚至連奸細,都把眼光落在了王複的身上,每個人的心思都不太一樣。


    “啁!”三聲略顯淒厲的夜鷹被放出了籠子,立刻騰飛了起來,向著天空衝了出去。


    夜鷹是不到一尺長的鳥類,飛行速度極快,一轉眼,就變成了三個黑點。


    王複搭弓射箭,射出了平平無奇的三箭,沒有什麽技巧,隻有輕鬆寫意。


    而箭簇反射著清晨的陽光,呼嘯著飛向了飛鳥,一隻又一隻,結結實實的擊中了目標。


    整個過程,突出了一個渾天天成。


    幾個斥候催動著快馬,奔向了草原,向著夜鷹掉落的地方而去,很快斥候,就提著插著箭的夜鷹回到了點將台。


    “一失中!”


    “二失中!”


    “三失中!”


    “三失皆中!”


    隨著掌令官們將三失皆中的消息傳遞到了全軍,山呼海喝的呼喊聲傳來,最開始還有些雜亂的聲音,逐漸匯聚成為了一股聲音,響徹大地,直衝雲霄。


    “三名巴圖魯勇士,沒有出手,是康國公射下來的。”萬戶和碩確認了消息,麵色凝重、頗為認真的看著台上的夜鷹,三箭皆是穿心而過。


    隔幹台吉驚訝萬分的說道:“康國公的武藝這般好嗎?”


    雖然已經知道了王複身上有武藝,但是他從來沒想到這麽好而已。


    要知道弓弩為十八般兵器之首,能到三失皆中,那僅憑武力就足以在瓦剌人裏麵當個千戶了。


    況且,王複是大明的文進士,四品的僉都禦史,這種武藝傍身,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了。


    “康國公是跟著你們瓦剌人來的,你們瓦剌人都不知道嗎?”阿史那合霍一樂,笑著說道。


    阿史那合霍知道的更多,但是他不會說,王複渾身的本事,都是在死人堆裏練出來的,已經不是一般的勇猛了。


    至少瓦剌人那些比怯薛軍壯漢更加強壯的巴圖魯勇士,絕對不是王複的對手。


    阿史那儀抱著王永貞低聲說道:“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的父親,像雄鷹一樣的男人,還滿腹詩書。”


    阿史那儀知道王複那渾身的傷勢,對王複的勇力也深有體會,所以,她從來不會懷疑,她的夫君無法完成點將禮。


    王複催動馬匹向著點將台飛馳而去,草原呼嘯的風卷動著他的大氅獵獵作響,馬蹄聲陣陣,臨到點將台的時候,王複拉住了韁繩,馬匹穩穩當當的停下。


    “恭迎康國公!”伯顏帖木兒最先反應過來,大聲的喊道。


    所有人齊聲喝道:“恭迎康國公。”


    這一次,真心實意,心悅誠服。


    “疏於操練,讓諸位見笑了。”王複依舊帶著他一貫謙虛的笑容。


    “康國公說笑了,我反正不行。”伯顏帖木兒由衷的說道。


    也先老了,博羅死了,阿失台吉廢了,即便如此,這恭順王位、康國大石,不應該是伯顏帖木兒繼承嗎?


    兄終弟及,在草原上並不少見,畢竟瓦剌人還有父妻子繼,兄死娶嫂的收繼婚製。


    伯顏帖木兒並不善於軍陣,這是他的硬傷,就如同這般點將禮,伯顏隻能靠作弊。


    也先在大明京師德勝門前,看到了大明新皇帝上陣奪旗,曾經親自領騎兵追擊,也先到了撒馬爾罕,也經常跑去天山狩獵,武力極強。


    但是伯顏帖木兒並不能上戰場,他真的不擅長。


    草原部落有著極其普遍的崇強認力文化,崇拜強者,不習慣與人平等相處,習慣於與強者結盟。


    這種崇強文化深深植根於草原部落根深蒂固的等級製觀念,植根於“各得其所,各安其分”的價值觀之中,迷信武力、崇尚武力、弱肉強食,實力至上。


    這種觀念不僅滲透到草原諸多部落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也支配著草原部落的對外關係,臣服於強者,融入強者,是天經地義之事。


    伯顏帖木兒的武藝雖然不能說是沒有,但是也就那麽一點,能騎馬,但是不擅長長短弓弩。


    點將禮之後,王複站在了點將台上,拿起了牙旗,插在了牙車上,大聲的喊道:“開拔!”


    “康國威武!康國公威武!”大軍的齊聲呼喊震天。


    康國大軍順利開拔。


    從撒馬爾罕到赫拉特,大軍整整走了三個月的時間,終於走到了赫拉特城下。


    沿路並非風平浪靜,黑羊王國也做了抵抗,但是麵對厲兵秣馬了數年的康國大軍,隻能用不堪一擊去形容戰場局勢。


    時間已經來到了六月,而此時的赫拉特城下的康國大軍大帳之內,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


    伯顏帖木兒終於忍不住的說道:“康國公又去探查消息了?自從接戰這一個月來,康國公每每親履兵鋒,這都殺了多少人了。”


    “一百一十三個。”隔幹台吉平靜的回答道,報了一個準確的數字。


    康國公今天又殺了幾個敵方斥候,已經成為了無聊的行軍路上,大家都頗為關心的趣事了。


    接戰的一個月以來,由王複親自擊殺的敵軍已經超過了一百人,這一百個人都是敵軍的斥候,都是精銳,絕非烏合之眾。


    “勇冠全軍。”萬戶和碩不由的說道。


    他說的是事實,整個康國大軍出征,除了留守撒馬爾罕的十二萬人,開拔的十八萬大軍之中,王複是軍功榜第一,遙遙領先第二名五十多個人頭。


    而康國軍中的尖刀,就是斥候,已經將對方所有的斥候殺到不敢出城探查消息了。


    王複不是不負責任的掛印將軍,他已經將軍務交給了王越,王複有自知之明,他那個指揮水平實在是不敢讓人恭維,胡亂指揮,還不如去殺幾個斥候幫助更大。


    大軍也是無事可做,黑羊王國的雅迪格爾,指揮黑羊王國的波斯人龜縮城中,不肯出來,大軍的輜重和攻城用的火炮、雲梯等,還要幾日才能抵達。


    “康國公回來了!”一個掌令官大聲的喊道。


    沒過多久,王複就回到了他大帳之中,手裏提著一顆人頭,隨意的扔給了掌令官去計功。


    王複將手上的手繃帶一點點的解開,淨手淨麵,才說道:“那雅迪格爾還不肯降嗎?今日就抓了一個耗子。”


    願意出城打探消息的斥候越來越少,王複今天也是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抓到一個膽子大的敵方斥候。


    “雅迪格爾在等奧斯曼人的援軍,他還抱著裏外夾擊的念頭,不肯來降。”王越搖頭回答道:“探子回報。奧斯曼人不會來了。”


    王越收到了確切的情報,奧斯曼人出爾反爾,大軍沒有任何開拔的消息。


    奧斯曼蘇丹法提赫就是這樣的人,再看到討不到便宜之後,立刻選擇止損,讓黑羊王國獨自承擔了壓力。


    “不僅如此,連帖木兒王國也不肯支援了。”阿史那合霍補充說道。


    阿史那合霍作為本地人,自然也有自己的信息來源,康國大軍勢如破竹,帖木爾王國卜撒因堅定南下,頭也不帶回的。


    先鋒答亦說道:“攻城不如用瘟疫吧,找一些死於瘟病的屍體,用投石車扔進了城裏,或者順著護城河,飄進城裏,不用幾天就降了。”


    “你閉嘴!”隔幹台吉怒極,一巴掌打在了答亦的腦門上,大聲的說道:“以後你隻負責上陣殺敵,大帳之內,一句話不要說!”


    “一個字,都不要說!”


    蒙古人攻城,在攻城不利的時候,就會選擇將瘟病的屍體投入城中和水源之中,這樣城裏爆發了瘟疫,自然不攻自破。


    這招數好是好,但是是典型的管殺不管埋,後患無窮,因為如此戰爭,隻能把對方殺的幹幹淨淨,才不至於再次反叛。


    蒙古的西征成功了嗎?


    算是成功,畢竟攻占了大量的領土,但也沒有成功,因為並不能穩定統治。


    隻有攻伐和殺戮,隻能帶來無窮無盡的仇恨、反叛,和應接不暇的平叛和襲擊。


    顯而易見,在康國公主持的康國,這種做法是行不通的,這可是康國的後背,用瘟病這種三百年前的老法子,不過是在走三百年前的老路罷了。


    康國西進,赫拉特複叛,黑羊、帖木兒直接背後把撒馬爾罕給掏了,這西進不就成了喪家之犬了嗎?


    當年術赤就是如此被偷襲,損失慘重。


    伯顏帖木兒樂嗬嗬的看著答亦說道:“你爹讓你跟在康國公跟前學本事,你這是什麽都沒學到啊。”


    王複看著答亦,也隻能搖頭說道:“我盡力了。”


    “哈哈哈。”大帳之中充滿了歡快的空氣。


    答亦真的不大行,衝鋒陷陣一把好手,其他的就有點不靈光了。


    王複點在了赫拉特的地圖上說道:“我今天看過了,這裏城牆最為薄弱,待到大將軍炮運到,從這裏轟擊,應該能夠轟開城門。”


    “到那時,一陣衝殺,應當拿下了。”


    “康國公先坐。”王越讓王複坐在正中的位置,才說道:“康國公容稟,這薄弱的地方,敵人肯定重兵把守,不如在西門,也就是這最薄弱的地方羊攻。”


    “待到吸引對方防守之後,從東門攻入,聲西擊東如何?”


    “善。”王複不得不承認,他擅長殺人、治國,但是真的不擅長打仗。


    王越繼續說道:“這幾日康國公就休整下,讓黑羊王國的耗子出城偵查一番,造成大軍在西不在東的假象,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明日起,咱們再拉一些大樹,在身後揚起風沙,多早些鍋台炊煙,這樣站在城牆上觀察,怕是以為咱們身後仍有援軍,敵軍士氣必然受到影響。”


    “我們圍三缺一,在北側呼羅珊山方向開個口子,讓雅迪格爾逃向那邊,然後設下連環計,不斷設伏,一直折騰到他們筋疲力盡,然後再到此處生擒雅迪格爾!”


    伯顏帖木兒和隔幹台吉出汗了。


    若他們此時是黑羊王國的雅迪格爾,就隻能禱告天主庇佑了。


    王越笑著說道:“機不可設,設則不中,目前就隻有這些布置,其餘的皆要臨場應變。”


    王複沉吟了片刻說道:“幾位若是沒有意見,就按邊軍都督王越說的辦如何?”


    “我沒有意見。”伯顏帖木兒立刻搖頭,他沒有什麽意見,隻能暗自感慨,這打仗真的是天賦的事兒。


    一個傳令兵跑了進來,大聲的喊道:“報!雅迪格爾下來戰書!約康國公明日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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