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父王,”黎思誠也幫腔道:“三哥哥不過是一時衝動,您不要打他......其實兒臣也有不對的地方。”


    “你看看,”黎元龍道:“人家不念舊惡,一致開脫於你,你難道不感到慚愧嗎?”


    黎邦基深深俯伏在地,不敢再說一句話。


    “王上,”阮氏英開口道:“阿基做出這樣的事,臣妾甚感羞愧,您不論怎樣責罰他,臣妾都不會有一絲怨言。”


    黎元龍輕輕歎了口氣,“你身為王後,乃後宮之首,一言一行關乎她人表率。阿基是你的兒子,就更應該嚴加要求,不然,別人就會說孤有所偏私。”目光看向楊牧雲,“楊卿——”


    “臣在。”楊牧雲上前拱手道。


    “你把阿基帶下去。”黎元龍的表情變得極為嚴肅,“打二十板子,一板也不能少,去吧!”


    “這......”楊牧雲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怎麽,孤難道說得不明白嗎?”黎元龍抬高了聲調。


    “楊統製......”孫士淼朝他使了個眼色,“王命已下,還不遵照執行?”


    “是。”楊牧雲轉向黎邦基,也不去拖拽他,隻說了句,“三殿下,請!”


    黎邦基身體有如篩糠般顫抖,卻並不起身。


    楊牧雲心中暗歎,又請了一次,見黎邦基還不起來,便老實不客氣的把他架了起來。


    “慢著,”黎元龍又叫住了他,“孤不許你因為他是孤的兒子而手下留情。”


    “是!”楊牧雲架著黎邦基退了出去。


    ......


    “啊......”一聲聲慘叫傳了進來,王後阮氏英的臉頰一陣陣抽動。俗話說打在兒身上,疼在娘心裏,便是如此了。她幾次欲出言請求,但嘴唇動了動,生生又把話吞回肚子裏。


    “王上,”吳氏玉瑤看了阮氏英一眼,向黎元龍請求道:“三殿下還小,打幾下也就是了。再打下去恐他吃不消啊!”


    黎元龍微微頷首,向孫士淼使了個眼色。孫士淼會意,退了出去。


    “十五......”楊牧雲怕手下不知輕重,親自執杖,板子高高舉起,落下也不很輕,但並不至於傷筋動骨。黎元龍交待不許手下留情,他不敢過於留手。每一板子拖得時間都很長,他看看宮門內沒有動靜,再一次舉起了板子,“十六......”


    還未落下,就見孫士淼匆匆由宮門裏出來。


    “楊統製......”聽到他的聲音,楊牧雲鬆了口氣,放下板子。


    “王上不讓再打了。”孫士淼看看臉色慘白、疼得滿頭是汗、麵容扭曲的黎邦基,搖搖頭道:“快叫兩個人,把三殿下抬進去。”


    ......


    黎元龍看看趴在擔架上,大聲小氣叫喚著的黎邦基。向楊牧雲問道:“楊卿,打了多少下啊?”


    “回王上,”楊牧雲拱手道:“一共是十五下。”


    “嗯,”黎元龍目光一閃,“看來楊卿很會掌握火候嘛!”


    阮氏英趕緊來到擔架旁,眼中噙著淚掀


    開兒子的衣衫,底下穿著一條褲子上隱隱浸出了血漬,禁不住解下來看,由臀至脛,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好處,眼淚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見阮氏英輕聲抽泣,黎元龍歎道:“王後,把阿基帶回去好生醫治,這幾日就在你那裏閉門思過吧!”


    “謝王上!”阮氏英欠了欠身,拉了兒子一下。


    黎邦基忙少氣無力的說了一句,“謝父王。”


    “等好些了,”黎元龍看了他一眼道:“把《尚書?君陳》那句話抄一百遍給孤看。”


    “是。”黎邦基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之色,卻神態恭謹的應道。


    眼看著阮氏英母子退了出去,黎元龍臉上露出一抹倦色,瞥了吳氏玉瑤母子和孫楊二人一眼,擺擺手,“你們也都退下吧!”


    “是,王上。”


    楊牧雲剛轉過身,就聽黎元龍說道:“楊卿,你留下。”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暗道:“莫不是他覺得我下手重了,要跟我算賬?”


    寢宮裏就剩下了黎元龍和楊牧雲兩人。


    楊牧雲心裏一陣忐忑,偷偷看了看黎元龍,見他臉上並無不悅之色,心中稍安。


    “楊卿,”黎元龍先開了口,“你來我大越有些日子了吧?”


    楊牧雲不知他問這話是何用意,便道:“回王上,臣來此不過數月,蒙王上恩典,得以在王上身上身邊效力,是臣的榮幸。”


    “你很能幹,”黎元龍道:“太尉與大都督都對你讚譽有加,孤觀你也非常人。尤其是帶兵,不過短短時間就把神武衛整肅一新,不容易啊!”


    “臣資曆尚淺,當不得如此讚譽,”楊牧雲道:“方才臣對三殿下親自執杖,手重了些,請王上降罪!”


    “楊卿不必自責,”黎元龍微微一笑,“孤看得出來,你手下留情,雖然打得阿基皮開肉綻,但孤知道,他傷的並不重。這不過是打給孤看的,而且你每一板間隔不短,看來是料定孤會派人製止,對不對?”


    “臣不敢,”楊牧雲垂首道:“三殿下行為雖有不妥,但二十板子有些重了,請王上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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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隻不過是想殺殺他驕橫的氣焰,”黎元龍道:“省的他以後再惹出事端。”話音一轉,“不要再提他了,孤問你,孤的這幾個兒子你都見了,覺得如何啊?”


    楊牧雲聽了心中跳了一下,這可不好回答,忙道:“臣隻是一個四品都統製,如何能談及王上的家事?殿下們不是臣可以置喙的。”


    “這裏隻有你和孤,你膽說無妨,”黎元龍道:“孤決不會怪罪於你。”


    “王上,”楊牧雲仍然言辭閃爍,“您春秋正盛,殿下們尚且年幼,談論起來還為時尚早啊!”


    “唔......”黎元龍輕輕籲了一口氣,“朝臣們又上表請立世子了,孤不好一再回避,但又不好決斷,因此想聽聽楊卿的意見。”


    “臣隻是個帶兵的,”楊牧雲推脫道:“這樣的大事臣不好說。”


    “東京諸衛的將領中,唯楊卿是讀過書的,引經據典,見識不凡,”黎元龍道:“非一般粗鄙武夫,因此見解應該與常人不同,孤隻是想聽一


    聽你心中所想,你就不必再推辭了。”


    “王上,”楊牧雲見避無可避,隻得硬著頭皮道:“大明天子立嗣,依據的是皇明祖訓,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才能使得國祚綿長,社稷相安呐!”


    “未見得吧?”黎元龍輕輕一笑,說道:“孤聞大明太祖皇帝駕崩後,皇太孫朱允炆繼位。他的叔叔們不服,燕王打著靖難的旗號起兵,曆經四年,攻入京都。得繼大統,是為太宗。後太宗崩逝,仁宗繼位不到一年也撒手人寰,繼而宣宗立,他的叔叔漢王也學太宗欲起兵靖難,可是卻失敗了。成王敗寇啊!不值一提。他們又哪裏遵照什麽皇明祖訓了?天朝大國如此,我大越與其相比,不過一小國,禁不起這樣的動蕩啊!”


    “王上憂慮的是,”楊牧雲道:“容臣多一句嘴,後宮已立王後,而王後又有了三殿下。若王上屬意他人為世子,那將置王後於何地?”


    “哦?”黎元龍額頭微微蹙起,“你的意思是欲立世子,先把王後給廢了?”


    “臣不敢,”楊牧雲一聽這話腦門一繃,連忙道:“臣隻是為大越社稷著想,別無他意。”


    “你說的不錯,”黎元龍深深歎了口氣,“就算孤有別的想法,王後也斷不會讓她人之子成為世子的。”


    楊牧雲默然垂首。


    “楊卿覺得邦基可堪造就麽?”黎元龍又問。


    “臣不敢說。”


    “你但講無妨,孤赦你無罪。”


    “王上,”楊牧雲道:“臣鬥膽問一句,朝中支持三殿下為世子的人應該不少吧?”


    “這個你不必問,”黎元龍道:“你隻管說說自己的想法。”


    “是,”楊牧雲侃侃言道:“三殿下乃王後親生,占據宗法之理。朝中大臣縱然反對,也不好提出有力依據。況且......”


    “況且什麽?”


    “況且三殿下有阮相支持,王上不可不慮啊!”


    “你是說孤還要看阮熾的臉色不成?”黎元龍臉色微動。


    “王上,”楊牧雲道:“如今大越立國不過二十年,與外界的關係未穩,尤其是和大明......若是能得到大明的支持,王上還有什麽顧慮的呢!”


    “嗯......”黎元龍陷入了深深的思緒之中,忽然抬頭看向楊牧雲,“楊卿在大明可有辦法見到大明皇帝嗎?”


    “臣慚愧,”楊牧雲道:“臣在大明微不足道,如何能上達天聽呢!”


    “楊卿何必過謙,”黎元龍笑了笑道:“那日你帶了大明王總督身邊的方參將來做成了一件大事。可見還是很有辦法的。我大越願為大明藩屬,希望大明能夠接納......”


    這番話一說出來,楊牧雲不禁心中暗罵,“你想立自己中意的兒子為世子,又不想得罪阮家的勢力。這才把主意打到大明那裏,好讓大明皇帝下一道旨意,這樣名正言順。自己又不用擔壓力......”


    見他臉色變幻,黎元龍止住話頭,問道:“楊卿,你在想什麽?”


    “沒,沒想什麽,”楊牧雲定了定神道:“王上,現在我們與大明的關係並未真正緩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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