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楓港的海岸線又長又直,其間雜亂地擠滿了無數大小船隻,它們來自世界各地,有的已經靠岸,正忙著裝卸貨物,有的行將入港,不停鳴笛呼喝。這裏有戰船、捕鯨船和自由貿易船,有大帆船和小帆船,有平底船、大型劃槳船、長船和天鵝船,有大如宮殿的溫莎公爵堡來的香料船,有哈肯島的雙舵多桅船,還有麥酒城邦用來運送好酒的密封板條船。


    傍晚的望楓港異常忙碌,運送貨物的車輪在長石板路上吱嘎顛簸,街道上熱氣升騰,周圍景物一片朦朧。水濱有眾多倉庫和碼頭,各式商鋪與臨時攤位。魚販子們全體出動,吆喝叫賣著最後一批漁獲。一桶桶新鮮的鱈魚、旗魚和沙丁魚被打撈上岸,螃蟹在裝滿海草的海水桶子裏爬來爬去。很多小販用洋蔥和甜菜烤魚排,或售賣用小鐵罐燉的辛辣魚湯。


    各式各樣穿著打扮的人在碼頭上絡繹不絕,身披精致彩甲的傭兵、斯坎布雷城來的馬戲班、臉上刺著五彩蝴蝶的奴隸商販,外國人、鄉巴佬和自由民,把這裏變得更加擁擠不堪。


    雷納護著凡妮莎從漁販廣場後方硬擠過人群,毫不在意不時傳來的叫罵聲。有個男人擋住去路,但弓箭手按住腰間佩劍的劍柄、向外抽出一尺長的利刃,就把對方嚇了回去,旁邊人也立即讓出一條小路。


    從新月城出來的這一路上,凡妮莎的傷勢有所加重,之前在大周受的酷刑,加上最近的箭傷,使他們不得不在新月城外的小旅館裏租下一間帶羽毛床的房,好讓雷納用肉湯和草藥為她調理。公主花了整整四天才恢複體力,而從格婁卜那裏帶出來的錢也花得分文不剩。現在他們必須找到一條肯免費搭他們去酒穀之國的船,因為在賣掉了最後一張雷納獵來的熊皮後,他們身上所有財產隻剩下三個銅分。


    運客的商船一般不會免費搭載客人,而貨運船上又不歡迎女人,他們隻好向走私船尋求幫助,然而在一個山羊胡船長滿口答應下來之後,他們又不敢坐了,因為那位船長看向凡妮莎的目光就像餓狼在打量獵物。


    在經過一個獨眼女人的牡蠣攤時,雷納用僅剩的三個銅分給凡妮莎買了一碗牡蠣燉湯,那好心的女人給了他們想要的信息——13號碼頭的“歡樂收割季”號正在招募船員,也許他們可以到那兒去碰碰運氣。


    最後兩人在碼頭找到了“歡樂收割季”號,這是艘結實的雙桅多槳船,龍骨寬大吃水深,適合在大海中航行。與往來船支不同的是,“歡樂收割季”號沒有明亮的色彩,也沒有精雕細刻的船頭,她被漆成土黃色,而且油漆已然斑駁起皮,看上去像在泥地裏剛打了個滾,她那巨大的主舵同樣樸實無華,簡單得沒有任何裝飾,除了主桅上的一麵商船旗幟,別無它物。一艘不起眼的船,這正是凡妮莎眼下所需要的。


    船長是個細瘦精幹的中年人,自稱狄倫(dn,海洋,波浪之神),他修剪整齊的胡須使他的臉看上去幾近刻薄,而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更給他的臉增添了精明強幹的特征。看到凡妮落莎,狄倫皺了皺眉,“我們隻要水手,不要妓女。”


    此時的凡妮莎已經脫下了染血的長裙,換上普通女孩的棕色棉質裙裝,她的皮膚白晰光滑,五官精致,襯上一頭濃密的黑卷發更顯得嬌美動人,無怪乎船長要把她聯想成男人身邊的玩物。


    雷納剛要發作,被凡妮莎及時製止,“言語就像風,真正傷人的是刀和劍。”她微笑著轉頭對狄倫說,“我們是兄妹,要去酒神殿繼承舅父的遺產,如果你能讓我們船到付款,我們會付你雙倍的船錢;如果不能,”凡妮莎衝雷納擠擠眼,“我哥哥有的是力氣,他可以免費做苦工。”


    “哼,每個人都這麽說,”狄倫一邊指揮水手們搬運香料,一邊嘟囔著,“結果我要多喂兩張嘴。要不是前天夜裏海神帶走了我三個水手,我才不會讓女人上我的船。”他帶著兩人走下甲板,船倉裏撲麵而來的臭味令凡妮莎一陣眩暈,積年累月的屎尿臭和男人身上的汗臭完美融合,以至於把大海的鹹味和港口的魚腥氣全給掩蓋了。“這兒,”船長指著角落裏裝滿茴芹、豆蔻和洋蔥的大袋子,“你們睡這兒。”


    “不!”幾乎是異口同聲,凡妮莎和雷納大叫道,“我們需要房間,哪怕隻有一間也行!”


    “哈,我就知道,”狄倫精明地揚起下巴,“你們不是兄妹,而是私奔的小情侶。”


    “聽著,狄倫船長,”雷納把船長拉到一邊,低聲說,“我妹妹她懷孕了,我們出身在貴族家庭,家裏人要是知道她未婚產子一定會殺了她,所以我要帶她去孩子的父親家,我請求你,給我們一個房間,我會努力工作,保證不會令你失望。”


    狄倫半信半疑地打量他們一眼,最後聳了聳肩,“隨你愛怎麽說吧,隔壁有間放酒的貨艙,不過你們隻能睡在過道裏。”


    雷納和凡妮莎千恩萬謝地送走了船長,這才長舒一口氣,凡妮莎捅了捅雷納:“懷孕,哈?你怎麽想出這個主意的?”


    “在你要我拚命幹活的時候。”


    兩個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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