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地如墜深淵,騰地安如渾身僵硬,遠遠跑開的女子忽然又回來、驀地來將安如狠狠一推,化作一道青光,“倏”一聲鑽入安如肚子裏——


    “呀!”


    安如大汗淋漓猛地從夢中戰栗醒了過來,腦子裏一片混沌,隻看見繁生焦急地抓著自己的雙肩大聲喚著什麽……“嗬!”安如輕吐一口氣來,才緩了神,聽見繁生的聲音:


    “怎麽樣,好不好,哪裏不舒服了……”


    安如難受的搖搖頭,雙手撫著小腹,眼睛巴巴的瞧著繁生,“我……”


    “怎麽了?”繁生看著她一幅驚魂甫定的模樣滿是心疼。


    “我作噩夢了,夢見,小仙女……鑽到這裏了。”說完,難耐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一臉震驚的男人,心中隱隱有些奇異,“繁生……”


    “嗬嗬嗬……”繁生隻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安了神,笑道,“小笨蛋,就這麽的連夢裏都要同爺作對!”


    “討厭!”安如憤憤看著他,“人家說正經的,真是女兒怎麽樣,你敢不要!哼,你若不要——”


    “爺都喜歡。”繁生扶了扶安如,取了軟墊子塞到她身後,往床內坐好,挑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兒戲道,“寶貝生的爺都喜歡。”


    安如立刻就眉眼笑開了,推開他,歇了一陣,再無困意,便道,“這一陣子你們都忙,我總是一個人,悶的,也不想聽曲兒。淨做白日夢了。”


    繁生笑道,“你先忍著,過一陣子,到了年裏,帶著你去揚州轉轉,可好?”


    安如歪著頭看他,撚著一縷垂下的長發,“你哪裏有這閑工夫同我耍的,年裏揚州你要見的人比誰都多,臭哄哄的,不去。”


    繁生也不說什麽,緊著安慰了一會兒,仍舊坐回書桌做事去了。


    臘月時節裏總是俗務纏身,大夫人細細擬了一張來往貴婦人的單子送與繁生知曉,並年節禮物上下賞賜,林林總總的好不耐煩。


    其時又有大姑娘浮雅的親家夫人親自過來說話,遞送了許多彩禮,大夫人按著對方的禮一樣樣將女兒家的嫁妝備齊:箱籠、鑒妝、鏡架、盒罐、金銀銅錫盆兒、熏爐、火架等十分完備,另絹綢絲錦的不在話下,其餘富貴物事金玉家當的,裝了幾大箱,把眾人都看跌了眼。


    安如看不出這嫁妝是豐還是怎的,卻在同孟氏說話時候,聽她道,“大夫人另存了五千兩的白銀在揚州商號裏,憑大姐兒的手跡便可隨意支取,這是明麵兒上的,私下裏,睜一隻眼放一隻眼,柳氏悄悄不知折算了多少財物添給做打手兒的銀錢。”


    “對方家究竟是怎樣的,為何要這般藏掖?”


    孟氏笑道,“不關這個,還不是怕女兒過去受委屈——總比不得在家裏,隨口說話哪一個敢不依?”


    安如低頭想了想,大夫人也是精明厲害的,偌大的家裏,個人都是分寸有禮,哪個也不敢為了邀寵亂來,一個個心八麵玲瓏,處處掐著個規矩同你鑽營。


    過了臘八,大夫人領著前麵的婦人們越發的不得空,待客、進香、請神、除掃、采定,安如連個說話的也不能夠,隻好整日趴在繁生跟前,拿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帖子看來看去。


    “‘天地符’、‘新春符’、‘神灶符’……”一份份翻開,桃木的牌子上密密麻麻裝飾雕刻著的符咒,安如看了看便放下了,又從盤子裏取出一份禮單來,略略敲了一眼就要放下,心中一動,又看了一眼,笑道,“繁生,怎麽給廟裏的進錢這麽豐厚,都同前兒揚州本衛府的大人的禮差不多了!”


    繁生正從書櫃裏取來一遝卷宗,找著什麽,漫不經心道,“千福寺的法師一向厲害,到時帶你去掃一掃氣,你這一陣子總做噩夢睡不踏實……涵哥兒的寄名就落在那裏。”


    安如聽得糊塗,不過既然是涵哥兒的事兒,這般厚禮也是應當。發了一陣呆,思緒又跑到別處去了。


    繁生拿著卷子才過來,就瞧見小女人一幅隱隱抑抑的模樣,問道,“想什麽?”


    安如惶惑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茫然了半晌才說道,“繁生……你,信鬼神之事麽?”


    繁生失笑,“給涵哥兒求個寄名,也是向來如此,怎麽這般問?”


    安如搖搖頭,隻低頭拿著那份禮單慢慢看著,心中卻開始發澀……信鬼神,還是不信?自己從來都在忽略一件事情。現代的那個自己是怎麽死的,是在水中,漸漸看著滿眼的碧色沉了下去。那這身子的本尊呢?……


    那個黑漆漆的小房子裏,怎麽死的。


    身上好端端沒有一處傷口,事後也沒有心悸之類急發症。


    過了這麽久,竟都忘了。是怎麽死的呢。


    繁生忙著做事,安如晃了一陣子,便回了裏間,床上躺了躺,腦子裏亂到不行,還不如找出那個未看完的故事。於是在小書架上鼓搗翻騰,一不小心打翻了一個格子裏的卷子,也許是放的時候不大注意,竟將幾卷書衣也翻亂散開,骨碌碌的長長展開在地毯上。


    安如眼神一愣,其中一份正是那一日瞧見的美人圖,卷軸之內不是纏綿的才子佳人故事,卻全全滿滿都是那一個美人兒不同的穿戴做派。


    將那畫卷捧到床上,一點點翻開,除卻第一張賞花圖,還有曲橋上以扇遮日的芊芊模樣,或者燈火闌珊下亭閣之上單身而立迎風沉思……再往內,忽然畫鋒一轉,一個俏皮可愛的小女孩兒成了主角,仿佛是美人兒幼年時期,有展扇撲蝶的笑靨,有荷塘裏采菱的驚豔,有一群仕女之中驀然回首的惘顧,也有抽抽泣泣亂坐在散花從中的嬌態。


    安如越看越心驚,一點點的沉了下去,雙手仿佛沾到什麽不潔的東西,越來越不敢碰那畫卷,到最後,實在看不下去,猛地將卷軸胡亂卷起死命塞藏在什麽地方,再不敢看那個方向,駝鳥一樣把自己藏起來,藏在床內、被褥裏……


    那個一點點變小、天真嬌氣的小女孩兒,那個行動裏說不出的熟悉,不正是夢中那個叫自己姐姐的,推了自己一把的那個素妝女子麽……鑽到自己肚子裏!


    安如慌不擇手,仿佛那畫卷的後麵女孩兒真的會一點點變小,變成一道青光“倏”地——她化作了什麽附入自己肚子裏,慢慢的生長,一點點吸納著精華……


    妖精!


    安如驚慌失措的想著念著,夢裏的女子一定是個妖精,要纏著自己,要附體!


    妖精!


    像一隻倉皇逃竄的小老鼠一樣,安如“嗖”地逃出小房子,甩開珠簾看也不看外麵有什麽人魂不守舍的全身都貼在繁生身上瑟瑟發抖,好像說什麽,可喉嚨拚命哽咽,隻能擠出淩亂的聲音,好害怕。


    繁生從未見過小女人如此失態,也慌著緊她抱入懷中,柔聲問怎麽。


    堂下原本立著回話的安慶目瞪口呆的看著上麵的女人,竟然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撲進主子的懷裏——安慶識相的咽下還未說完的話,灰溜溜退了出去。


    安如此刻像極了一隻溺水的小獸,死命抱著繁生的脖子怎麽也不放手,“繁生,繁生……”


    繁生也不知道怎麽了,隻能平撫著她急劇戰栗的身子,緊著她說“無事”之類毫無創意的話,心中急得跟個什麽一樣,可她也都說不出來,簡直都不知道如何才好。


    安如咬著唇,緊緊閉著眼睛將那個美人兒的身影從腦海中剔出……怎麽也除不了,急得簡直不知如何,“有,有鬼……”


    繁生心中一緊,“又做噩夢了?”


    安如想搖頭,可怎麽也動不了,僵硬了一般,繁生便以為真的是做了噩夢,歎一口氣,輕輕抱著小女人,卻是往後麵的主臥去了,將她小心的放在床上,低低地哄著,“不怕,沒有鬼,爺在這裏陪著你,鬼瞧見爺都回嚇跑的!”


    “……”安如濕潤潤的眼眸扇了扇,微微顫抖,隻會抱著他有力的手臂,半晌也不說話,咬著下唇,相信他聽他的,慢慢合上眼睛。猛地睜開眼一看,繁生還在跟前,鬆了一口氣,再閉上眼,淺淺的,沉沉的,睡了過去。


    繁生慢慢看著她不再發抖,呼吸平穩,像清泠泠的水一樣美好恬謐。眉頭漸漸皺起。這一陣子她身子上的不適,心裏頭的憋屈……她懷著涵哥兒的時候也是這樣子難受罷……當時的自己,在哪裏……


    仿佛真的是繁生的話起了作用,他就是安如的秦瓊敬德,門神一尊。安如沉靜地睡了整整一個晚上,夢也沒有,翻身也沒有,次一日醒來,看見倚床而坐的沉睡男人,安如的心竟毫無知覺的柔軟起來。


    心中慢慢想來,怕是先瞧見那畫中人兒留了心,夢裏想著要女兒,便傻不啦嘰的夢魘住了。莫不是那件事情纏得心中壓抑,什麽都不自覺往鬼神上附?舒了一口氣,讓自己放下。


    用過早膳安如仍同以往一樣,往涵哥兒那邊玩去了,看著已經回走路會說著咿咿呀呀的話的小肉肉,安如心中充滿了甜蜜。有時候竟會不自覺掰著手指頭傻笑,有車有房有別墅,有男人有寶貝兒子,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真的好像一場盛事之夢,前世什麽都沒有,這一世,竟全部都有了。


    安如笑盈盈地拉著小涵哥兒的手——兒子小手兒緊緊攥著安如的小拇指頭,扭著屁股蹬蹬著小短腿兒,兩個人一起到正房裏尋找繁生:


    “大師還有什麽旁的經事需要應承?”


    堂下一位青布直裰頭戴僧帽的小師傅合手道,“正月初五至十一已經排滿,尊客定下的十三十四兩日定不會錯誤。”


    繁生瞧見外麵悠悠晃過去的母子二人,唇角微微一笑,便道,“初九‘天誕’日是哪一家定的法事?”


    小和尚閉口不談。


    繁生無奈,隻能問,“十五那一日願為女弟子驅魔,請一百二十分的清蘸,大師可能見諒?”


    小師傅皺眉,“驅魔?”


    繁生道,“魔魘纏身,念見鬼神。”


    小和尚合十念了一聲佛號,畢恭畢敬道,“尊客的請求貧僧會代為轉達。”


    繁生又道,“小兒寄名延請三十六位佛眾,願大師祈壽。”


    安如引著涵哥兒一同潛立於屏風之後,聽了這一句,那涵哥兒不曉得怎樣,竟“咯咯咯”地亂笑了起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安知玉如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蔚絡深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蔚絡深白並收藏安知玉如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