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並沒有因為所有人正在愣神中而停下。


    虎字軍重甲營的將士們,騎著馬,不斷的從天武軍的軍陣中穿過。


    天武軍將士,一個個不是被拍翻在地,就是被馬匹衝擊的飛起,跌落在地上,吐出一口口逆血。


    半個時辰,六次衝鋒,疲憊的天武軍將士們,齊齊被拍翻在了地上。


    天武軍敗了。


    武勳們的臉色皆不好看,但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天武軍敗了,讓他們臉上無光。


    但天武軍敗的不冤。


    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對上了兩支重甲騎,能抵禦到現在,已經拚盡了全力。


    他們之所以敗了,非戰之罪。


    而是在對敵情的刺探上,出了岔子。


    武勳們也無法去埋怨那些天武軍的將士們。


    陳琳奉命上前宣告了虎字軍獲勝以後。


    重甲營的將士們,才停下了衝陣,掀開了頭盔。


    掀開了頭盔以後,一顆顆腦袋上,冒起了滾滾熱氣。


    他們齊齊跳下了馬背,解下了盔甲以後,又幫馬匹解下了盔甲。


    然後一個個躺在地上,一邊抹著額頭上的密密麻麻的汗跡,一邊大喘著氣歇息。


    看台上的寇季,從趙禎手裏借了一個小黃門,讓他去傳信給校場外觀戰的那些虎字軍將士,讓他們抬著校場內的虎字軍將士們離開。


    一大批虎字軍的將士,在寇季招呼下到了校場上。


    他們幫著校場上演武的虎字軍的將士們收起了盔甲,背著他們,推著車,牽著馬,離開了校場。


    校場四周圍觀的百姓們,下意識的讓開了一條路。


    校場邊上。


    狄青一邊往身上裹著紗布,一邊叮囑著軍中的文書等人,讓他們快點帶人回去,準備好養傷用的帳篷,把受傷的將士們抬回去,盡快救治。


    曹家二姐擔憂的站在他身邊,道:“你身上傷勢也不輕,你應該回到營裏,好好包紮一番。收尾的事情就交給軍中的文書去做就好了。


    再不濟還有其他的正將、部將。


    你沒必要自己盯著。”


    狄青在曹家二姐的幫助下,用紗布綁緊了胳膊上的刀傷,搖頭道:“我還不能回去……官家肯定要召見我。”


    曹家二姐皺起眉頭,剛要說話。


    就見一個小黃門,邁著輕巧的步子,到了狄青麵前,躬身道:“狄統領,官家召見你。”


    狄青對小黃門抱拳道:“官家隻召見我一人,還是我軍中的將校皆在召見之列。”


    小黃門抱著拂塵,笑眯眯的道:“官家原本事到打算召見虎字軍所有將校的,隻不過寇工部開口勸誡了一番,所以官家放棄了召見你們虎字軍所有將校的想法,隻召見你一人。”


    狄青再次抱拳道:“勞煩公公稍等我片刻。”


    小黃門笑著點了點頭。


    狄青側身對曹家二姐道:“你先去軍營裏,照看一下那些受傷的將士,讓隨軍大夫盡快醫治……所有死傷,盡快的整理成冊,報給我。


    我好報給寇統製,由他定奪。”


    曹家二姐咬著牙,生硬的點點頭。


    她有些擔心狄青身上的傷勢。


    可她又沒有資格在趙禎召見的時候,把狄青強留下,所以就隻能眼看著狄青跟著小黃門離開了校場邊上。


    狄青一走。


    那些躺在門板,或者獸皮上,被抬著往外走的虎字軍將士們輕鬆了不少。


    兩個年齡不大,累的筋疲力盡的小家夥,互相從獸皮內探出了腦袋,望著對方。


    其中一個,對另一個喊道:“狗娃子,你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被喚作狗娃子的少年撓了撓頭,幹巴巴的笑道:“我也不知道……”


    最開始開口的少年聽到這話,頓時有些不樂意了。


    “你們那衝鋒的陣仗,比我們還強,明顯練習了不止一兩天。我在軍營裏可沒見過你們操練。你們在什麽地方變厲害的,你也不知道?”


    狗娃子撓了撓頭,“我們也沒咋練……每天陪著你們操練完了以後,就要去馬場幫著陳軍頭一起護馬。平日裏也就跟著陳軍頭一起,放一放馬,騎在馬上假裝互相衝殺。


    偶爾碰到了一些盜馬賊,陳軍頭也會讓我們跟著過去,一起絞殺馬賊。”


    最開始開口的少年,盯著狗娃子,愣愣的說不出話。


    許久以後,他盯著狗娃子,質疑道:“為什麽你不告訴我?”


    狗娃子苦著臉道:“陳軍頭不讓說……他說我們是關鍵時候才會被拿出來的一支奇兵,必須學會隱藏自己。”


    少年閉上了嘴,躺在了獸皮上,雙眼無神的盯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狗娃子覺得,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大概因為自己隱瞞了他重要的事情,生氣了,所以想解釋。


    可看少年沒有聽他解釋的意思,他就隻能憨憨的撓撓頭。


    虎字軍的將士們被抬著離開了校場。


    天武軍的將士也在其他禁軍的幫襯下,離開了戰場。


    但,看台上的趙禎等人沒走。


    圍觀的百姓也沒走。


    今日一戰。


    虎字軍帶給了所有人許多驚喜。


    虎字軍不僅重現了重甲騎,還擊潰了天武軍,借此在大宋的強軍之列,占據了一席之地。


    雖然他們現在還沒有經曆過什麽大戰,但隻要他們保持現在的這個勢頭發展下去,遲早有一日,能在戰場上揚威。


    狄青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看台下,拱手對趙禎道:“卑職狄青,參見官家!”


    趙禎瞧著狄青身上包裹的紗布,下意識的站起身,鄭重的道:“愛卿不必多禮……愛卿今日浴血廝殺,多此破陣,堪稱驍勇。


    朕手下有你這等能征善戰的將領,朕心甚慰。


    朕自當重用你。”


    趙禎長這麽大,第一次在人前說,要重用一個人。


    文武大臣的目光齊齊落在了狄青身上。


    高處恭率先拱手道:“官家,虎字軍之所以能勝,仗著的不過是馬匹、兵甲之利,並不是憑真本事取勝的。若是我天武軍擁有同樣的馬匹、兵甲,戰鬥力必然比虎字軍強盛數倍。


    狄青雖然略有薄才,但終究年幼,又沒有經曆過多少戰事。


    理應多磨練幾年,再談重用的事情。”


    有高處恭帶頭,其他武勳們也紛紛開口。


    文臣們自然不甘示弱。


    以王欽若為首的文臣,開口支持高處恭的說法。


    王欽若瞥著狄青,哼哼道:“在官家看來,狄青是一個大才,可在老臣眼裏,狄青就是一個匹夫。明明有更厲害的騎兵可用,卻非要藏著,反而選擇孤身一人去衝陣。


    他若是被擒,又或者被斬,誰來指揮虎字軍將士作戰?


    一個統兵的將領,應當坐鎮中軍,指掌箭令,統籌全軍,而不是像是一個莽夫一樣的去廝殺。


    衝鋒陷陣,那是先鋒將軍等人的指責,而不是一軍統領指責。


    所以,老臣以為,狄青執掌一軍尚可,但需要一個老成持重的監軍輔佐。


    此外,但凡大戰,狄青隻能成為軍中先鋒。


    絕對不能成為統帥。”


    王欽若張開,幾乎把狄青數落的一文不值。


    他自動的忘記了狄青獨身衝陣的目的,隻把狄青孤身衝陣,當成了一種莽夫行為,加以批評。


    李諮等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王欽若的說法。


    趙禎聽到了王欽若的說法,微微皺了皺眉。


    他想開口為狄青說兩句好話。


    卻見站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寇季緩緩搖頭。


    趙禎見到了狄青今日在戰場上的驍勇,要誇讚、賞賜狄青,皆在情理之中。


    文武大臣們都能理解。


    畢竟,在不參雜任何利益衝突的情況下,碰到了狄青這種將領,他們也會稱讚、賞賜一番。


    但若是趙禎開口幫狄青說話,那效過就不同了。


    趙禎若是開口幫狄青說話,文武大臣們會自然而然的把狄青當成是一個簡在帝心的人。


    這一類人,要麽會成為文武大臣們巴結、追捧、結交的對象。


    要麽就會成為文武大臣們忌憚、彈劾、陷害的對象。


    同樣是簡在帝心的人,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遠比狄青要強太多。


    他尚且沒有得到文武大臣們的追捧、巴結,更何況是剛剛才有崛起勢頭的狄青。


    寇季隱晦的阻止了趙禎開口以後,緩緩走上前,目光在高處恭、王欽若等人身上掃了一眼,最後落在了高處恭身上,淡淡的道:“敢問高公,天武軍出陣的時候,可是赤手空拳?”


    高處恭瞪起眼,他知道寇季要說什麽。


    可不等他開口,就聽寇季繼續道:“沒有……天武軍不僅沒有赤手空拳,還穿戴著重達六十多斤的步人甲,還有镔鐵打造的刀槍箭弩,以及重盾、戰車等物。


    天武軍的軍備,在整個大宋,也是數一數二的。


    以往天武軍演武的時候,以同樣的裝備對敵,怎麽不見高公等人主動請纓,讓天武軍褪去那些精良的軍備,選擇穿戴著跟他們對壘的兵馬等同的軍備作戰?


    如今天武軍在軍備上被人壓了一頭,你們就跳出來說什麽虎字軍取勝,是仗著兵甲之利?


    那以前天武軍在演武的時候,取得了那麽多的勝利,難道皆是兵甲的功勞?”


    高處恭臉色有些難看,他知道他說出什麽兵甲之利,有些胡攪蠻纏的意思,可卻沒料到,寇季居然借著這個話頭,狠狠的嘲諷了他一番。


    高處恭咬著牙道:“舉國上下,用著和天武軍一樣軍備的兵馬也不少,但能跟天武軍一教高下的,卻寥寥無幾。


    所以天武軍的強橫,不在裝備。


    而在天武軍的本身。”


    寇季盯著高處恭,淡然笑道:“我虎字軍,先敗龍神二衛,再敗天武軍,亦是如此。強的不是我虎字軍的軍備,而是我虎字軍將士們本身。”


    高處恭沒料到,寇季會借著他的話反擊他,他氣的怒吼道:“虎字軍那訓練了不足一載的娃娃們,豈能跟百戰沙場的天武軍將士相比。”


    寇季這下倒是沒有反駁高處恭,反而點點頭道:“確實有些差距……他們若是能像是天武軍一樣,在沙場上經曆上百場的戰事,相信他們下一次在對上天武軍的時候,就不會像是這次這樣,打的那麽難看。


    重甲騎,對陣一群步卒,居然還會出現傷亡……


    居然鏖戰了幾個時辰……


    真正的重甲騎,當有一衝破百倍敵的威勢……”


    啪啪啪……


    高處恭感覺到了有一雙無形的手,狠狠的扇在了他臉上。


    他心裏又羞又怒。


    寇季看似在數落虎字軍,可實際上呢?


    虎字軍若是不堪,那敗在了他們手上的天武軍呢?


    豈不是更不堪?


    寇季似乎沒有看到高處恭那逐漸漲紅的臉色,他目光落在了狄青身上,喝斥道:“狄青,uu看書.uuknshu.co官家和本官,對虎字軍寄予厚望,才把虎字軍交給了你掌管。


    指望你能幫朝廷重建重甲騎,讓重甲騎,重新出現在戰場上,幫我大宋開疆拓土。


    可你呢?


    操練出的是什麽軍卒?


    號稱能以一擋百的重甲騎,從你手裏操練出來,居然連一支同等數量的步卒都打不過。


    對得起官家和本官發給你們的糧餉嗎?


    對得起官家和本官給你們打造的堅硬的盔甲、鋒利的兵刃嗎?”


    狄青聞言,一臉愧疚的低下頭,對趙禎、寇季拱拱手,“卑職有負官家、統製厚望……卑職率軍回營以後,一定會更加嚴格的操練他們,爭取讓他們早日成為合格的重甲騎。”


    啪啪啪……


    所有武勳都感覺到,又一雙無形的手,在奮力的往他們臉上甩巴掌。


    一個個又羞又臊的漲紅了臉。


    他們惡狠狠的瞪著寇季,恨不得生吃了寇季。


    寇季對他們憤恨的目光視若無睹,微微挑起嘴角,幽幽的對狄青道:“狄青,要記住……重甲騎軍卒的實力,什麽時候能比得上天武軍,什麽時候才算合格……”


    狄青剛要拱手應允。


    就見高處恭憤怒的咆哮道:“寇季,你夠了!縱然天武軍敗了,可捧日軍還未曾出陣。你若有膽,隻管帶上虎字軍到校場。


    我親自率領三千捧日軍,跟你一決雌雄,到時候看一看,誰輸誰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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