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新修的館驛中,除了傳統的“火道”取暖之外,淮中城送來的爐子周圍,也成了官吏們辦公的最佳區間。


    隻是這陣子館驛中的鄭城子幕僚賓客們,卻沒有在忙著辦公。


    “碰!五條。”


    “三餅。”


    “東風。”


    “七條。”


    “碰!二萬……”


    人頭攢動,爐子暖熱,麻將桌四周圍著兩三圈,入冬之後的休沐,那是相當的愜意。隻是以前放假的時候,不願出來,現在放假,是趕緊跑來單位坐一會兒。


    公家的爐子,用起來不心疼。


    還有麻將,吳國蠻子送的,一套象牙的,被鄭城子帶回了家,現在這一副用的是青玉,不值錢的青玉。


    新鄭的搏戲館子,原本的一些大客戶,直接不再去捧場,大冬天的,好些個館子都是生意慘淡。


    “二三子,茶已到!”


    “喝茶喝茶喝茶……”


    陶瓷茶杯中裝著茶水,看客們一個個捧著茶杯,互相依靠著看牌局。


    麻將的規則很簡單,上手極其容易,隻是玩牌人多了才熱鬧,官吏們也不是純粹奔著贏錢去的。


    當然了,主要是為了贏錢。


    “怎地又一張二萬……二萬。”


    一人又打出一張二萬,然後拿起台麵上的茶杯,雙手捧著也不喝,湊著腦袋左右看了看,“諸君以為這《威王遺書》,當真是‘有教無類’‘唯才是舉’?”


    “這還有假?!九條。”


    “隻是……匪夷所思啊,上上兵法,那吳國蠻……那吳解便是憑此戰無不勝,連克宋、蔡、楚、鄭……咦,胡啦!”


    啪!隻見此人大喜過望,“對對胡!”


    “嘁!連胡三把,兄長手氣不差。”


    “這不是沾一點江陰子的財氣麽。”


    “……”


    “……”


    見他嘴臉如此,眾人也是佩服。剛才還差點脫口而出“吳國蠻子”,現在又說話這麽好聽,簡直了。


    不過一群官吏們也是在琢磨著這個事情,《威王遺書》的成色到底如何,目前還不清楚,隻是放出來幾句話,說是總綱,讓人摸不著頭腦,可又心癢難耐。


    “二三子莫非不曾聽說陳國的事情?”


    “陳國?陳國如何?”


    “聽聞陳國滿氏,攜眾南下,於淮中城西北築小城,隻怕是陳人要長期在淮中居行……”


    “陳國‘桃花姬’,似是落在吳解手中?”


    這話說得極為輕佻,但又意味深長。


    眾人頓時反應過來,陳國人有什麽動作,肯定跟這位“桃花姬”有關啊。


    現在滿氏突然搞這麽多人南下,說是要包個大工地,誰會不多想?


    “前幾日晉人已經跟吳解相談,不知所為何事?”


    “還能為何事?定也是為‘李子兵法’而來。”


    “怎麽?莫非有何不妥?”


    “魏氏來者極多。”


    “這是自然,原本‘吳晉互王’天下皆知,豈料世事難料啊,公子巳為刺客所殺,如今吳晉結盟……嗬嗬。”


    大國之間的友誼,從來都是塑料的,有時候連塑料都不是,就是空氣,假裝有“友誼”這麽個東西。


    “魏操在晉國,也是疲於應付,諸卿連連攻訐,魏操難以招架。”一人說罷,又道,“秦晉燕齊,其實早就對內稱王,隻是尋覓時機,以求公開稱王,猶如吳楚。晉國,時運差上些許啊。”


    晉國的運氣,就是差了這麽一丟丟,雖然至今也沒搞明白,到底是誰坑了吳晉結盟,但結果對列國來說,都是好到不行。


    一個東南霸主,一個北方霸主,兩強結盟的話,這種壓力,對列國來說,根本就是空前的。


    巴不得晉國吳國早點完蛋的,諸侯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這麽強烈願望的。


    要不是吳威王臨死之前打出了驚人的一戰,這一戰,直接幹挺了那些蠢蠢欲動的潛在對手,至少三五年之內,沒幾個周邊國家敢尋釁開戰。


    至於說要不要扶持越國遺族叛亂,那肯定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但這事情做起來成本比較高,能夠穿梭整個吳國疆域,然後對越國遺族進行援助的國家,屈指可數。


    很多時候,往往都是越國在外的遺族,主動去尋找國際上有愛心的ngo,比如說越國的小兔兔辣麽可愛,為什麽吳人要紅燒?


    那肯定要噴吳人殘忍又泯滅人性啊。


    隻可惜,原本大過年的,大家都在貓冬的時候,一起坐下來狂噴吳國,是很容易拉近關係的事情。


    偏偏今年新鄭的冬天,遊戲工具實在是太多了,讓人情不自禁就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象牙的麻將玩不起,青玉的麻將也玩不起,沒關係,這不是還有木頭的,竹子的甚至是陶瓷燒製的?


    實在是覺得陶瓷燒製的手感有點差,比如說表麵不均勻啊,比如說大小不一致啊,完全沒關係,可以在陶瓷外頭再包一層竹片嘛,總有辦法讓它看上去大小一致表麵均勻。


    除了麻將,李專員還帶來了骨牌。


    推牌九玩的人也挺多,在這個“今天國君不在家”的鄭國國都,卿士也好,國人也罷,熱熱鬧鬧地玩就完事兒了,想那麽多幹什麽?


    反正國君不在家,沒人下命令說要禁製搏戲啊。


    鄭國的娛樂氣氛本就濃重,正好又到了一年中最不忙碌的時刻,人們聚集起來之後,樂子也不再是吹牛逼,氣氛很熱烈,比任何一年都要熱烈,哪怕幾個月前才在蔡國打了敗仗。


    而敵人還大搖大擺地帶著自己的隊伍,進到了鄭國的腹心。


    此刻,新鄭的晉國客舍中,魏氏子弟也是圍著爐子一臉凝重,他們沒有在搓麻將,也沒有在推牌九,而是在……下象棋。


    象牙象棋製作不算太精美,字形用的是“隸書”,晉國魏氏子弟,還是認識這種文字的。


    要是“漢字”,反而要糾結很久。


    隻不過這個“隸書”很明顯有著濃重的陳蔡風格,並不符合晉國低級官吏們的日常習慣。


    “將軍!”


    “唉……投子投子。”


    “哈哈哈哈……”


    輸家坦蕩,贏家爽快,正要重新擺盤,卻見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人進來,氣喘籲籲地喊道:“已經談妥!徐地賣給江陰子!”


    “啊?!


    哐當!


    棋盤被人站起來的時候帶翻,魏氏子弟一臉的震驚,旋即又是大喜過望。


    “好!”


    “彩!”


    “一樁心病,總算去矣。”


    “如今國中各家,當無話可說!”


    “作價幾何?”


    “不曾透露,不過聽聞有‘赤霞’‘紫霄’及蜂蜜,除此之外,還有珍珠之類,甚是豐沛!”


    “哎呀!好!好啊!”


    “哈哈哈哈哈……如此喜事,當開一壇‘白沙釀’。”


    “快去取琥珀酒來!”


    “這就去!”


    晉國人的一塊心病,的的確確算是去了,之前被徐國故地搞得簡直是身心俱疲,夏天的那場大洪水,是真的把晉國人嚇到了。


    這他媽都是啥啊,南方人就是生活在這種鬼地方的?


    活著回來的晉國人,把見聞跟老鄉們一說,晉國人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那都是什麽狗屁地方,吳國人居然能生存下來,當真是了不起。


    動不動發大水就不說了,水裏居然還有大型蛟龍,連螞蟥,都特別肥大。


    再加上一場規模不小的瘟疫,更是讓人覺得淮水兩岸,非強人不能鎮壓。


    命硬才能活啊。


    之前是吳國的老妖怪大王,現在應該輪到那頭江陰禽獸了。這二人,顯然很適合在野生動物的樂園中稱王稱霸,中原大地,還是看他們山西的小米香不香啊。


    “如此,公子也該鬆一口氣。”


    “就是不知徐地作價幾何,趙氏、韓氏若是不依不饒,u看書 .ukansh 當如何?”


    “當如何?嗬,若是不依,便讓趙氏、韓氏前往徐地駐守便是。”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聽說又“赤霞”“紫霄”之後,魏氏子弟就覺得此事已經穩了,國中各家就算為了反對而反對,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赤霞”和“紫霄”從手邊溜走。


    要知道現在市麵上招搖過的“紫霄”,也就秦國夜月公主那一身,然後,就沒有了。


    沒看過還好,偏偏不少人都看到了那身紫色,陽光下簡直亮到不行,這種質量,這種檔次,死了之後黃泉路上,絕對夠騷啊。


    隻要真的有“紫霄”,往晉國一亮,魏氏子弟就敢斷定,韓氏、趙氏、知氏等等,不敢冒著失去“紫霄”的風險,來專門反對一下魏氏的談判成果。


    “吳晉互王”失敗以來的陰霾,的確算是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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