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隋家馬場出來,季妧的臉色就如她的心情一般沉重。


    關山根本就沒有來過隋家馬場,那他到底去了哪裏?


    難道……他真的走了?


    沒有告別、沒有再見,連隻言片語都沒留,就這樣走了?


    季妧一方麵覺得不可能,一方麵又總忍不住猜測。


    不然她實在想不出關山還會去哪,總不會去軍營了吧?


    先不說貞吉利不在,她沒法刷臉找人。便是她能進去找,在什麽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她也不敢貿然前去。


    怕隻怕人沒找到,反而給關山添了不必要的麻煩。


    季妧並沒有把實情告訴季連鬆,隻說關山有事外出,而她臨時要來馬場找個人,所以才請他來幫忙趕車。


    季連鬆沒什麽心理負擔,自然無比輕鬆,一邊趕車,還一邊回頭跟她閑話。


    “這個隋家馬場可真大,場主也很和善,我就在隔壁房裏坐了那麽一會兒,吃的喝的給我端了一大桌,臨走還派人把咱們送出老遠……”


    說到這個,季妧也覺得有些奇怪。


    偌大的馬場,來接待她的竟是馬場主本人——究竟是馬場活太閑,還是關山的職位很重要。


    不過真正的相馬師確實比較難求,被奉為座上賓似乎也說得過去。


    她眼下也沒心情想別的。


    眼瞅著天都要黑了,等趕回大豐村,說不定關山已經在家等著她了。


    隋家馬場。


    “我這就休書一封,你速找人密送給韓老將軍。”


    場主隋鳴鳳,年約五旬,高個頭,紅臉膛,身子骨瞧上去甚是硬朗。


    隻是相比季妧在場時的和煦,此刻的神情嚴肅非常。


    旁邊站著的老奴試探著問:“場主是怕那人已經回京了?”


    隋鳴鳳雙眉緊鎖,來回踱步。


    老實說,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雖說上回二人在馬場碰麵時,韓老將軍說過再晚幾個月回京形勢會比較有利的話,但那人離開時臉色不太好,不見得就會聽取韓老將軍的意見。


    老奴有些憂心:“他若真是單槍匹馬回了京,成功的話還好,萬一失手……咱們馬場怕是也得被牽連啊。”


    隋鳴鳳遽然回身,雙目圓瞪。


    “當初隋家馬場幾乎葬送在那貪得無厭的聶家父子手中,是誰給了咱們起死回生的機會?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別說被牽連了,就是搭進我這條老命,也無二話!”


    “可……”老奴也不是不知忠義之人,他隻是不想自己的老主子,風燭殘年還要落個不得善終。


    “想我隋鳴鳳一生與馬為伍,唯一的孩子卻被自己養的馬給踏死,白發人送黑發人,還奢談什麽善終。”


    “少場主是被那聶家的小畜生害死的,不關場主你的事,你千萬……”


    “行了,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


    可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可怕的?


    幫助那人雖則是為了償還恩義,也不是全無私心。


    或許,有生之年,他還能親手為楓兒報仇。


    隋鳴鳳閉眼擺手:“去吧。”


    回到家亥時已過,不過終究還是讓季妧失望了——關山並沒有在家等她。


    “大寶已經吃過了,不過你們都沒回來,他不肯睡。”


    季明方一直等到這會兒,季妧有些過意不去。


    “給你添麻煩了。”


    季明方搖頭:“別說外道話。”


    季連鬆把騾子拴到馬棚,父子倆正好一塊回去。


    鍋裏還給她留了些疙瘩湯,季妧雖然沒有食欲,但奔跑了一天,肚子空的難受。


    舀了一碗,坐在鍋門前,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灶房門突然被推開,一股冷風吹了進來。


    季妧側轉過頭,喜形於色:“你回……”


    待看清門口站的是大寶,話又咽了回去。


    隨即轉換心情,擠出個若無其事的笑臉。


    “天這麽冷,快去炕上躺著,等會就給你講故事。”


    大寶靜靜的看著她,又回頭看向一片漆黑的東廂房。


    轉過身來,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困了,故事明天再講。”


    季妧想想,時間確實不早了。


    “那行,你快去睡吧。”


    大寶點點頭,又看了她一眼,扭頭走了。


    心不在焉刷鍋洗漱完,終於躺到炕上時,差不多已經子時。


    明明很累,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外麵的風緊一陣慢一陣,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有好幾次季妧都覺得自己聽到了腳步聲。


    然而豎起耳朵,又什麽都沒有。


    折騰來折騰去,天塊亮時才撐不住睡了過去。


    睡夢中都還在想,關山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大半夜趕回來——沒有離開,隻是晚歸。


    感覺也就眯了一會兒,就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外麵天已大亮,季妧大口喘著氣,一身冷汗。


    “關山、關……”


    習慣性的喊這個名字,然後戛然而止。


    推開東廂的門,一切都和昨天一樣,根本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早飯過後,季連鬆過來問今天還要不要去鄴陽。


    聽季妧說不去,有些意外。


    既然找人有急事,昨天沒找到,怎麽今天就不找了?


    季妧搖頭:“不找了。”


    能去的地方她都去了,又不能去軍營,除了等還能怎麽辦。


    該回來自己會回來,不回來別人也沒轍。


    “大伯,麻煩你幫我把這騾子給孟裏正送回去吧,昨天牽它差點被踢著。”


    “那行,我這就去送。”


    這一天過得很漫長,又似乎眨眼即過。


    季妧該幹嘛幹嘛,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隻除了夜裏翻來覆去,且屢被驚醒。


    到了第三天,連季明方都察覺出不對勁了。


    “關山他……還沒回?”


    季妧對外的說辭是關山有事外出。


    先不說他一個流浪漢,在關北無親無故的,能有什麽事外出。


    單說這大雪天的,即便外出,應該也不會去太遠的地方。


    兩三天還沒回,實在太奇怪了。


    季妧當時正在喂兔子,聞言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許是迷路了吧。”


    季明方起初以為她是開玩笑,發現她一臉正經,就不知該說什麽了。


    “那、那要不要叫村裏人出去找找。”


    季妧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神會指引他的。”


    季明方:“……”


    飯桌上,大寶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在不知第多少眼時,終於不甚情願的把話問了出來。


    “他走了?”


    季妧夾菜的手一頓,突然放下筷子,一聲長歎。


    “大寶,你到年就七歲了對吧?有些事也該提前跟你說了。”


    大寶見她這樣,還以為要說很嚴肅的事,小臉也變得凝重起來。


    凝神去聽,卻發現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什麽幼兒園,什麽早戀,什麽不要撩完就跑,到底在說什麽。


    季妧雲裏霧裏說了一通,最後拍著他的肩膀感慨。


    “一個人,不但要懂得怎麽開始一段感情,還要懂得怎麽結束一段感情。既要懂得說你好,也要懂得說再見。懂了嗎?”


    大寶:“……”


    下午,風雪又至。


    季妧頂風冒雪在院子裏堆了個雪人。


    季明方正好過來上課,誇了她一句好興致,uu看書.uukansh 還在旁邊端詳了一會。


    發現雪人臉上有縱橫交錯的道道,正想問是不是關山。


    就見季妧一拳揮了出去。


    雪人的腦袋滾啊滾,滾到了他腳邊。


    季明方:“……”


    入夜,季妧又躺在被窩裏數羊駝的時候,隱約聽到了敲門聲。


    她沒有理,甚至還往被窩裏縮了縮,覺得自己又幻聽了。


    屋裏十分安靜,敲門聲也消失了。


    炕上躺著的人卻詐屍般坐了起來。


    掀被、穿衣、下炕、開門,一氣嗬成。


    大門打開,看著門外披了一肩雪花的高大身影,季妧吸了吸鼻子,張開雙手。


    關山以為她要抱自己。


    冰天雪地跋涉的疲憊頓消,一絲暖意襲上心頭。


    微微傾身,正要將人擁進懷裏,一記拳頭毫不留情衝他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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