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聽司馬衍說讓自己幫助他的話,王慎之還覺得這個小皇帝似乎是有那麽一點意思,可越往後,他發現越是有些不太對勁。


    按照司馬衍的意思,就是讓自己利用琅琊王氏的子侄還有潁川庾氏女婿的身份,來效忠於他。


    這個提議聽起來還真是超級有意思,王慎之饒有興致的聽著司馬衍興奮的說著。


    “子嚴兄,你到時候掌握了琅琊王氏的揚州,再從庾亮手上接過豫州,這樣,咱們就有了兩個大的州可以倚靠,朝廷也就會更加有力量了。”


    小皇帝的算盤打的很舒服,可王慎之並不打算讓他遂意。


    首先自己本來就無心於國政,尤其是進到你這所謂的勢力裏麵去爭開搶去,搞不好哪天就被人垂涎三尺之後,就一名呼呼了。


    這第二嘛,就更簡單了,如果王慎之真的能夠掌握揚州和豫州,那他為什麽還要效忠你這麽一個狗屁都沒有的小皇帝呢?


    難道就是因為你丫會哭會鬧會上吊,還要覬覦我未婚妻的容貌?


    顯然,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通透的。


    “陛下容稟,臣無能,並不能擔此大任,還請陛下另請高明。”


    既然王慎之不打算去蹚這趟渾水,他就覺得還不如直接早早的就亮明了自己的意思,免得自己委委屈屈的,到時候反而更不好說了。


    “子嚴,我可以給你官做。”


    小皇帝本以為,王慎之在聽了自己激情澎湃,滔滔不絕的演講之後,一定會感激涕零,然後欣然接受自己的要求。


    畢竟他一個家族旁支末門的出身,還娶了庾家的女人,在琅琊王氏,基本都不大再會有可以容下他立足的位置,當然潁川庾氏自然也不會把他這麽一個外來的女婿當做自己人,肯定也會百般排擠,即使是不被排擠,被重用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這時候,有人願意籠絡他,他又怎麽會拒絕呢?


    可令小皇帝沒有想到的是,這家夥竟然直接就給拒絕了,無奈之下,他隻得再拋出一個給官的引子。


    官,王慎之本是沒有什麽興趣的,做一個沒有官的富家公子多有意思,為什麽要受那些案牘勞形呢?


    有的人喜歡錢,而有的人喜歡權,更有甚者,不僅喜歡錢還喜歡權,色也想沾染一下。


    王慎之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他隻求得平安富貴,至於綺煙,有一個心儀的女子,大概也是算不得好色之徒的。


    這樣給官做的話,若是放在別人那裏,王慎之是一點也不會有什麽興趣的,就像之前他直言拒絕了王導和庾亮想要讓他去荊州陶侃手下任職的想法。


    可是這次就不一樣了,王慎之就想知道知道,這個門閥掌控朝廷的時代裏,小皇帝還能給自己一個什麽樣的官。


    不過他已經想好了,如果是什麽內侍監啊,或者近衛常侍之類的跟班小太監的官銜的話,他一定會抬腿就走人,畢竟太監這個職業他實在是不喜歡。


    也不是說不願意為國盡忠,隻是那建康城外的山間別業裏,還有一個嬌俏的美人等著自己呢,要是被這小皇帝忽悠的幹幹淨淨了,那綺煙豈不是虧大了,雖說這個王慎之的身體羸弱,不過裝備都還是質量不錯的ssr級別的珍貴品種。


    司馬衍看王慎之好像沒有了之前那樣極度拒絕的神色,覺得有門兒,便繼續說道。


    “喔,不過朕手上可以給你的官也真是不多。”


    小皇帝開始掰著手指頭細細的數著自己的勢力,負責皇宮禁衛的左右軍將軍,不過現在的皇家禁衛可是少得可憐,再就是內侍監,內侍這些宦官,他看了一眼王慎之搖了搖頭,繼續掰著手指,給事中,黃門郎,嗯~也不行,這些官都是虛銜,根本沒什麽用處。


    突然,小皇帝的眼睛亮了一下,脫口而出三個字。


    “當塗令?”


    “子嚴,你來做當塗令吧!”


    當塗這個地名在古代用過兩次,最早是在北方,再就是因為鹹和四年的江淮蘇峻之亂,流民湧入丹楊縣,晉廷才在丹楊設立了一個僑縣,這個縣就現在的安徽,也就是馬鞍山附近。


    不過更重要的是,這個當塗縣在當時可是沒有實際土地的,隻有一堆從北方跑來的流民。


    “朕知道這樣很委屈你,但是……”


    司馬衍覺得王慎之可能會打斷自己的話,故意頓了一下,看著他,見他在認真的聽著,便繼續說道。


    王慎之本以為這個小皇帝會學劉備,跟自己賣慘,以獲得自己的同情,可這個小家夥接下來的話,讓他有些動容。


    “但是朕現在手上控製的官署不多,也就算是當塗縣還算好一些。朕想在當塗推行土斷。”


    王慎之聽到土斷這兩個字的時候,本來都已經想好了的,用來推辭的話,卻被自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所謂土斷,就是要削去這些僑縣,讓這些僑民以當下居住的地方,來斷定戶籍。


    而這一切的起源,又是源於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僑鄉僑縣政策。uu看書 .uknsh


    說得明白一些,就是因為西晉八王之亂永嘉南渡而來的北方人,無論士族還是普通僑民,在新搬遷來的時候,政府為了便於管理,都專門給他們設置了以原來戶籍一樣名稱的僑縣僑郡,比如北方的秦人,來到南方,就專門給他們設置一個秦郡,但是這個郡,沒有實際的土地,各種緣由的,他們這些人丁,不用交稅,或者少交了很多的稅,朝廷的收入非但沒有因為大量的北人南渡而得到增加,反而因為這個僑民政策的緣故,讓南北人之間的矛盾,越發的激化。


    到了晉成帝司馬衍時期,愈演愈烈,史書上記載的司馬衍真正開始土斷的時間是在鹹和年間,也就是現在王慎之所處的時間。


    真是有意思。


    王慎之不覺笑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被這個小皇帝邀請著一起幹這麽一個大的事情。


    可別小看這土斷隻有兩個字,這兩個字所觸動的,可是南北人之間的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經,搞不好,就會再次引發叛亂,到時候等待王慎之的,可不簡簡單單的引咎辭職了,而是引咎自裁。


    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王慎之需要仔細回去考慮一下,也沒有立刻給小皇帝一個表態,站起身來,對著司馬衍施了一禮,退出了太極殿後麵的隔間。


    不管怎麽說,九歲的小皇帝就能想到這樣的事情,著實是讓他有些佩服。


    想想王慎之自己,九歲的時候都在幹什麽,扯前麵小姑娘脖子上的帶子,往別人文具盒裏放螞蚱,再就是玩五顏六色的玻璃珠子,簡直就是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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