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臨風笑罵道:“剛誇你一句就給我丟人現眼了,認識大學士身邊的跟班怎麽了,瞧你這點出息。”


    呂叔寶擦了一把冷汗道:“風哥,我以前在長安見過孟大學士,他他他……”


    沐臨風見呂叔寶的表情很不對勁,如同便秘一般苦著一張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樣子,心中一動,皺眉問道:“呂三兒,到底怎麽了?”


    呂叔寶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到他倆,便拉著沐臨風來到街角,壓低聲音道:“我在長安曾經見到孟大學士和秦王在一起。”


    沐臨風氣的一巴掌打在呂叔寶頭上:“那又如何!”


    呂叔寶急道:“哥啊,你聽我說,他們和另外一幫人混在一起,那些人不是別人,是……反賊啊。”


    沐臨風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左右四顧,低聲道:“這可是殺頭的罪過,你當真?”


    呂叔寶道:“千真萬確,我們呂家就是毀在他們手裏,他們的麵孔我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有錯。”


    沐臨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嘴唇有些發幹,對於孟葉落他也是懷恨在心,當初他想改換門庭投身內廠,結果被人家擺了一道,連錦衣衛小旗都當不上,這股怨氣積聚在心頭好久了,如今忽然一個機會擺在眼前,讓他如何不激動。


    兩位內閣大學士的爭鬥,對於沐臨風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能不能上位就在這一回了,沐臨風也不看熱鬧了,拖著呂叔寶匆匆離開了。


    沐臨風不是笨蛋,呂叔寶也不是傻子,兩人都是在京城這個大汙水潭裏混飯吃的小爬蟲,對於這種能上位的機會斷斷不會放過,經過周密的策劃,沐臨風湊了幾百兩銀子,層層打點,終於來到了錦衣衛提督文海的大宅門前。


    封了十兩銀子的門包給文府的門房,兩人惴惴不安的等了三炷香的時間,終於喜訊傳來,文大人召見沐臨風。


    所幸文海對於沐臨風還有點印象,多虧這個太湖水寨的叛徒出賣,自己才能在接管錦衣衛後立了一大功。再加上文海新近納了一房小妾,心情甚好,閑來無事便召見了沐臨風。


    本以為沐臨風是來打秋風的,隨便敷衍一下便打發他滾蛋,可是沐臨風卻一臉的神秘和興奮,將一張寫滿字的紙呈到了文海的桌上,文海鄙夷的笑笑,拿起來隨便瞄了一眼,頃刻間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肅然。


    當晚,沐臨風和呂叔寶沒有離開文府……


    如今朝廷中最大的勢力就是曹公公一派,別管是錦衣衛係統,還是文官係統,都無法和內廠係統對抗,如今忽然天賜良機,有機會扳倒內廠係統的大將孟知秋,文海豈能等閑視之。


    經過多次考驗,證明這不是內廠的陰謀之後,一個下著雨的午後,錦衣衛提督文海秘密拜見了大學士楊峰。


    紫金山半山麓的亭子裏,數十名精悍的便裝漢子在亭子外圍昂首挺胸站著,嚴禁任何閑雜人等靠近,亭子裏,一桌酒菜完全沒動,文士打扮的楊峰背對著文海,背著雙手,悠閑地看著雨後鬱鬱蔥蔥的景色,表麵上泰然自若,心中卻是波瀾起伏。


    對他來說,能和自己相提並論的就是這位孟大學士了,此人不但年輕有為,還有曹少欽作為後台,楊峰居安思危,早已考慮到若幹年之後,等到皇帝駕崩之時,自己若想保全,若想繼續把持大權,就必須未雨綢繆,將內廠係統的幹將一個個的鏟除掉,而擺在第一位的,就是這個孟葉落。


    如今皇帝不在京城,曹少欽也伴駕出征,正是下手的好時機,但是僅憑自己還不足以有這個能量幹掉孟知秋,即便有文海的協助也不行,必須有另外一支強大的力量加入。


    文海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楊峰的抉擇,可是久久不見回音,他不由得焦躁起來,正要開言,楊峰猛然轉身道:“文大人,本官準備擇日拜訪胡相爺,您可有空同去?”


    文海鬆了一口氣,看來楊峰是決定動手了。


    ……


    胡惟庸府邸,這位已經處於半隱退狀態的老相爺,其實不過是韜光養晦而已,大周朝文官集團,一直以他馬首是瞻,文官們的勢力遠不及宦官集團,但卻保持了風骨,一旦抓到合適的機會,自然會相機而動。


    胡惟庸的案頭擺著一份厚厚的案卷,這是頭天晚上楊峰大學士派人秘密送來的,上麵記載了江南剿匪戰爭中的種種貪墨之事,幾乎每件事都和孟知秋有牽連。


    這是楊峰和錦衣衛聯手搞來的情報,錦衣衛雖然不如內廠強悍,但好歹也是諜報機構,再有楊峰從中協助,搞這些東西輕而易舉,更重要的是,貪墨本來就是大周朝的潛規則,人家也沒刻意去隱瞞,真想查,誰的屁股也不幹淨。


    但這隻是孟知秋的一條小罪狀而已,更加讓人觸目驚心的是,種種證據都表明,此人和西涼反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有可能是反賊埋藏在中原的一枚棋子!


    這可是驚天的大秘密啊,如此說來,朝廷大軍屢戰屢敗就有了解釋,出了內鬼焉能不敗。


    憑著多年官場上摸爬滾打的經驗,胡惟庸敏銳的意識到,這是一次文官重新上位的機會,孟知秋作為曹少欽最親新的左膀右臂,真實身份竟然是反賊同黨,此事被揭露出來,定然會對曹少欽造成極大地打擊,說不定就此失寵也有可能。


    所以,即使這個孟知秋不是反賊,也要給他扣上反賊的帽子!


    想到這裏,胡惟庸麵色凝重的問坐在下麵的兩位客人道:“需要老夫做什麽?”


    楊峰看了一眼文海,先說道:“茲事體大,學生不敢擅作主張,還請老大人執牛耳。”


    胡惟庸心道你個小狐狸,這是拉我上賊船啊,不過心裏也美滋滋的,別看你小子位高權重,真遇到這種大事還不是搞不定,非要老夫親自出馬才行。


    他略微沉吟一下道:“當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拿下,在陛下返京之前辦成鐵案!隻是此獠身兼內廠檔頭,身邊護衛眾多,不好擒拿啊。”


    一旁的文海立即站起身來,抱拳朗聲道:“抓捕此賊的任務,交給我們錦衣衛便是!”


    ……


    孟府,觥籌交錯,鶯歌燕舞,這裏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往往是深更半夜添酒回燈重開宴,孟葉落交友廣泛,豪爽大方,雖然位高權重,但卻毫無架子,和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片,有酒大家喝,有財大家發,這種做派很得中下層內廠番子的人心,駐守京城禁軍的武將們也喜歡和他打交道。


    孟葉落雖然是狀元出身,現在又頂著大學士的頭銜,但是卻和文官們格格不入,反倒和武人來的近乎,此時他的府中正坐著一幫回京述職的禁軍將領,這些人都是從江南剿匪前線撤下來的,個個腦滿腸肥,滿臉的橫肉,一看就是酒囊飯袋。


    孟葉落一襲白衫,在武將們中間遊走著,笑容可掬,推杯換盞,時不時和人劃上兩拳,幹上一杯,這幫武將和他也是稱兄道弟,毫無拘束。


    中原戡亂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江南的剿匪事宜卻已經成了一個泥潭,朝廷下了大力氣剿匪,每每也都是捷報頻傳,可是反賊卻越打越多,甚至從陸地發展到了海上,將軍們卻毫不在意,反賊們打完了,他們就斷了財路,傻子才真去剿匪呢。


    孟葉落是內閣大學士,主管兵馬糧草事務,在他的協調安排下,大筆的軍費流入了將軍們的荷包,丘八們仗著朝中有人,甚至和反賊做起了生意,盔甲兵器戰馬糧草,甚至軍事情報,就沒有不能賣錢的,反賊們也不是傻子,一來二去和官軍有了默契,戰鬥輸贏都是雙方商議好的,五千兩銀子買一個小勝仗,一萬兩買個大勝仗,反正錢是朝廷出,大家演戲發大財便是。


    剿匪剿了幾個月,將軍們的荷包和腰圍都長大了不少,這全靠孟大學士從中協調,此番進京述職,焉能不來拜會,來的時候自然少不得帶些江南土產啥的。


    一位胖胖大大的二品武將,笑容滿麵的和孟葉落幹了一杯,大大咧咧道:“大人,這回末將帶來的禮物可否滿意?”


    所謂禮物,指的是三個十四歲的揚州瘦馬,以及一萬兩白銀,孟葉落哈哈大笑道:“老張,你太客氣了,下不為例啊,對了,兵部最近完工了三艘艨艟戰艦,我準備全調撥給你們寧波水師。”


    胖將軍的肉臉立刻綻放成一朵菊花,三艘戰艦可以賣不少錢呢,孟大人就是痛快,出手豪爽大度,比那些想索賄又拉不下臉的文官們好相處多了。


    “孟大人,末將代表寧波水師一萬官兵敬您一杯。”


    孟葉落笑嗬嗬的和他又幹了一杯,此時一名侍從走過來,在孟葉落耳邊低語了幾句,孟葉落笑容不改,對軍官們道:“各位請自便,孟某去去就回。”


    片刻之後,孟葉落一臉憤然的回到了酒桌前,一把將手中的酒杯摔了個稀巴爛,滿座震驚,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都看著他。


    “他媽了個巴子的,錦衣衛那幫狗賊栽贓各位貪汙,要抓你們下獄!”孟大人一臉憤然的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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