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使生怕再有變故,遞了國書之後就不再耽擱,收拾了行李麻利的踏上了回程。


    這邊西涼也開始了籌備,大周皇帝以仁孝聞名於天下,皇太後七十大壽那可是個大事情,作為友好鄰邦的西涼自當認真對待。


    和田玉、烏茲別克羊毛地毯,良馬、各種香料,西域特產的珍奇玩意多了去了,至於怎麽搭配組合,就是下麵人考慮的事情,元封腦子裏全是父親的影子,那個和自己酷肖的神秘男子,將萬千百姓解救出異族統治的苦海的傳奇男子,那個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後宮三千的風流男子,到底是來自何方,姓甚名誰,又是死於什麽樣的陰謀,這一切他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時光荏苒,轉眼已經二十年,隨著時間的消逝,知道這件事的人也會越來越少,現在自己已經有了一定的實力,該是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元封決定跟隨使團一同前去中原,一方麵探尋父親留下的痕跡,一方麵考察中原風土人情,為將來東進做準備。


    不管自己是否前漢皇帝的遺孤,東進中原都是勢在必行,西涼和東周和平共存是不可能的,一山尚且不能容二虎,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無論是作為東周皇帝還是西涼國主,都不會容忍一個強鄰的存在。


    除了龐大的使團之外,還有戶部轉運司和軍馬統計司的大批人馬逐次分批向中原滲透,來而不往非禮也,周朝都在涼州安插暗探了,西涼人也沒必要客氣了。


    現在已經是八月了,距離太後大壽還有一年零一個月,西涼距離中原萬裏遙遠,給出充足的準備時間也是應該的,使團仍在搜集準備禮物,安排人員,而轉運司和軍統司的頭批人員已經悄悄出發了。


    此去中原,時日頗久,雖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但西涼是個特例,新疆已經被掃平,該殺的都殺得差不多了,十幾年內不會有什麽大變故,烏斯藏不足為慮,羌人的關係擺在那裏,諒也不會動起刀兵。


    元封走了,曹延惠還在,他本來就是涼州之主,威信極高,又是個守成之君,開疆拓土他不如元封,論經營,元封卻不如他,把國家交給老曹,元封放心。


    國中沒有大將也不行,驃騎大將軍趙定安是不能跟著去了,軍隊必須有人鎮著才行,這個任務交給資曆老,果決剛毅的趙定安最為合適。


    安頓好一切,時間又過去了兩個月,涼州城外,曹延惠和趙定安微服送別元封,金秋十月,天高野闊,趙定安端起一碗酒道:“你先去打前站,把路趟熟了,我們隨後就到,咱們京師見。”


    元封也端起碗:“好,不見不散!”說完兩人一口幹了,豪氣直衝雲天。


    “好男兒誌在四方,西涼這一隅之地終究池水太淺,是真龍,就得縱橫四海,老臣等著您的捷報。”曹延惠也舉起一碗酒。


    元封一躬到底:“曹大人,家中全靠您照顧了,這碗酒該我敬您才是。”


    “家裏一切無需掛念,隻管盡心查找殺害先帝的真凶便是,把屬於你的一切拿回來吧。”曹延惠說罷,先幹為盡。


    元封深深地點了點頭,一飲而盡,將酒碗摔碎,翻身上馬,暴烈的大食名駒在他的駕馭下溫馴無比,元封一抱拳:“保重!”說罷疾馳而去。


    一隊早已等在一旁的騎兵也縱馬緊跟著奔過去,上千人馬向著朝陽疾馳。


    曹延惠、趙定安等人一起目送著元封遠去,良久,曹延惠才歎一口氣:“這孩子,真像他的父親啊……”


    ……


    從涼州到蘭州這段路,是用不著喬裝改扮的,甘肅已經是西涼的勢力範圍,新建甘軍更是以西涼士兵作為基礎建立起來的,穿州過府,西涼軍就如同在自家疆域上行軍一般,所到之處百姓們簞食壺漿夾道歡迎。


    一路來到蘭州府,西涼軍才收斂一些,大軍在城外紮營,元封帶著親軍悄悄進城,範良臣已經得到通報,早早的在衙署門前迎接,看見元封到了,範總督納頭便拜:“外臣參見陛下。”


    元封趕忙下馬攙扶:“這是哪裏話,咱們是結義的兄弟,哪來這些虛禮。”


    說罷攜手進了堂,沿途站崗的總督標兵全都立正敬禮,總督府的親兵全部是向元封要來的西涼精兵擔任,這或許是範良臣表達忠心的一種方式。


    元封的行程是保密的,所以會麵並沒有設在簽押房,而是在後宅正堂,分賓主落座,下人奉茶之後退出,範良臣又從座位上起來,走到屋子中央,恭恭敬敬的給元封磕頭。


    “範某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賜,當初若非陛下出手相救,範某早已是蘭州城外的一杯黃土,客死異鄉的孤魂野鬼,如今紫袍玉帶,大權在手,光宗耀祖,雖死無憾了,唯有一事耿耿於懷,那就是無法報答陛下的厚恩,我範良臣在此發誓,隻要陛下一句話,雖肝腦塗地,刀山火海,範某往矣。”


    這是表忠心呢,範良臣是個厚道人,讀書人中少有的忠義之士,這也是元封願意幫助他的原因,從官複原職,到升任道員、巡撫,再到升總督,幾乎範良臣每一次升官都脫不開元封的幫助。


    從範良臣的角度來說,元封就是他人生中的大福神,從他在客棧中被鞭炮驚醒,被八抬大轎拉去做道台的時候,他就認定了將這條命賣給元封,升巡撫,升總督,那不是自己的本事,也不是皇上的賞識,而是元封生生給他造出的機會,所以他一點也不感激大周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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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又說回來,即便範良臣有異心,甘肅可是緊挨著西涼的,隨時隨地西涼人都能南下奪了蘭州,這一點他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說,範良臣已經被牢牢綁在西涼的戰車上,除了前進沒有其他道路可以選擇。


    範良臣是封疆大吏,和朝中戶部尚書的關係又好,彼此間書信往來不斷,還都是通過官郵驛馬走的,速度很快,自然能獲得京中不少信息,對於京城人來說那就是一錢不值的舊聞,對於邊陲之地的人來說,那就是值錢的情報。


    正因為如此,元封才能如此放膽的對付周使,以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東周人的底線,知道他們國庫裏沒銀子,知道他們最近兩年不敢打仗,所以才能在那場外交鬥爭中占據了上風,並最終取得了勝利。


    表了忠心,一番寒暄之後,範良臣又講了些朝廷中的人事關係,各種軼事,其實他也是道聽途說,不過總算聊勝於無,通過這一件件互不聯係的故事,一幅大周政治脈絡圖在元封腦海裏漸漸清晰起來。


    “柳大人已經回京了,據說還在賦閑,不過登上相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在京有事可以找他……”


    聽範良臣說到這一句,元封不禁微笑一下,柳鬆坡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看到自己在京城出現一定會引發他許多的聯想,這個人還是少接觸為好。


    ……


    在蘭州耽擱了數日,元封又有了新的身份,陝甘總督的私人特使,皇太後萬壽節,各省督撫都有孝敬,範良臣也不能例外,除了代表官方的禮物之外,還有一份私人的孝敬,當然了,朝廷上下各級官員都得打點一番,這點規矩範良臣還是明白的,他又不是溫彥,在甘肅根深葉茂的沒人敢惹,萬一哪點招呼不周,怠慢了朝中大佬,參他一本就後悔莫及了。


    等甘肅的貢品準備好,西涼的使團也到了,雖說距離萬壽節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但京城太過遙遠,關山萬裏的,使團又不是行軍打仗,走的快了難免磕著碰著那些珍稀玩意,所以還是早點動身的好。


    隊伍晃晃悠悠走了一個月,終於抵達了長安。


    夜晚,尉遲府,今天是家主的壽辰,白天來了好多的客人,尉遲府門庭若市,就連知府老爺都親自來賀呢,壽宴已經結束,客人們的車馬也都離去了,時值深秋,門前一片蕭瑟落葉,一個老院公拿著大掃把慢悠悠掃著落葉,忽然在牆頭燈籠的照映下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門前。


    老院公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喃喃道:“小姐……”定睛再一看,果真是小姐回來了,身穿狐裘腳踏蠻靴,一副西域打扮,隻是容顏未改,依然是那般的俏麗可人。


    老院公把掃把一扔,飛奔入院,興奮的聲音響徹尉遲府:“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不多時,下人們便看到老爺快步如飛的從書房裏走出來,腳不沾地的走向大門,向來持重的老爺從沒這樣激動過,直到距離大門十步遠的地方,尉遲光才放緩了腳步,慢慢走到門旁,看見夜色中亭亭玉立的女兒,堅強的尉遲家主也不免眼眶濕潤了。


    “佳兒……”


    “爹爹!”


    尉遲佳大叫一聲飛奔過來,尉遲光也慌忙邁出大門,這時他才發現,女兒身後不遠處的大樹下,還站著一個玉樹臨風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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