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對張悌來說,是最瀟灑,最意氣風發的時候,甚至,在初期的忙亂之後,生活都變得有點悠哉起來。


    還是要感謝王迪啊,感謝王迪之前在武陵的房產、飲食等方麵打造出來的產業鏈,隻要有一定的人口基數,戰事一旦停止,經濟便可以迅速恢複,而在恢複速度遠遠超過周邊地區後,又會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將周邊一些人群吸引過來——這不,周處,都隱晦的向自己表示不滿了。


    前段時間,我們的州牧大人也很“識趣”,沒有采取什麽過激的或者消極的對抗態度,很是配合自己這個武陵太守,弄得都有點過意不去了。


    不過,唯一的遺憾就是,在某一個問題上,王迪似乎和自己有點“對著幹”。


    就是在酒的問題上。


    張悌來到武陵之後,一直對商人這個群體持有一種寬容態度,隻要保證市場物價穩定,沒有傷及平民,就在各項政策上給予扶持和補貼,一點“重農抑商”的覺悟都沒有。


    隻有一點例外,就是酒禁。


    古代酒禁的原因很多,無非兩大原因,一個就是釀酒需要消耗大量的糧食(糧食酒是酒類的主流,釀酒時,第一步的製曲,原料就是以小麥為主,第二步就是投料釀酒,後來的《齊民要術》記載的分批投料法。在具體操作上,要“唯須消化乃投之”。“用米多少,皆候曲勢強弱加減之,亦無定法,或再宿一投,或三宿一投,無定準”。“味足沸定為熟,氣味雖正,沸未息者,曲勢未盡,宜更投之,不投則酒味薄矣”。當時的神曲一鬥可以“殺米三石”,笨曲一鬥可以“殺米六鬥”),戰爭和自然災害,都會使得糧食的消耗加劇或者大幅歉收減產,如果這種情況下還要大規模製酒的話,必然會危機統治;第二個原因就是所謂的維護社會安定,酒勁上來後,很多人都會做出一些出格的行為舉止,犯案率上升的背後,通常離不開這種無節製酒文化的刺激,所以,張悌,作為地方長官,禁酒,屬於正常操作手段。


    按理來說,隻要頒布了法令,再輔以嚴加督查,禁酒,並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誰曾想,第一個暗中作梗的就是王迪。


    好吧,你是州牧,你又在其他方麵盡可能的配合了我,再加上你所開發的一些新產品酒以質(度數)取勝,又很理智的限量生產,對糧食的消耗反而沒有那麽大,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吧。


    問題是好好的掙錢路子你不走,現在反而還停產了這種高度酒,本以為是一種饑餓營銷手段(這個詞當然是王迪解釋給他聽的),誰曾想,到最後居然真的開始大規模生產消耗糧食的宜城醪(三國名酒,曹植都打過廣告)以及醽酒(東吳衡陽名酒,以衡陽縣東南酃湖水釀成)、蒼梧青(蒼梧特產的竹葉青),這三大品牌打出來後,迅速填補了高度酒留下的市場空白,同時,也幾乎讓武陵的糧食儲備見底了——糧食是硬通貨不假,目前價錢奇高也不假,可是,還是架不住商賈們大肆收購,轉而投放到酒市場上的熱情。


    這就有點過分了,張悌自詡為一個為民請命的清官,一個對國家負責的正直官員,對王迪這種無恥的行徑感到十分之不齒,所以,決定立刻和王迪展開交涉——畢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先禮後兵,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


    本以為是一次交鋒劇烈的唇槍舌戰,誰曾想,王迪居然態度很好,見麵之後便摒棄官場身份親切攀談,得知來意後,更是立刻表現出了一種深深自責、無比悔恨,同時,很是“為難”的說道:“巨先啊,其實這是誤會我了,不是不支持酒禁政策,隻是,這酒商們的采購、釀造和出售,本就存在,而且,因為這其中利潤巨大,收購糧食後加工成酒出售,利潤可達十倍之多(聽到這個數字,張悌俺吃了一驚),餘出手之前,這市場就是魚目混珠,混亂不堪了,出手之後呢?憑借強大的經濟實力、高質量的品牌酒以及限量生產,已經擊垮了一批黑心酒商,規範了市場,不然的話,百姓受到的傷害將會更大!所以,巨先啊,為了蒼生,為了國家,餘才讓一些信得過的人出麵經營酒企,這可是承擔了罵名,毀掉了自己的清譽啊。”


    聽了王迪這一番實在話,張悌被深深的震撼了:明明是暴利,明明是貪得無厭,卻把自己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也是沒誰了。


    “也就是說子均一定要繼續在背地裏插手幾大酒企,為他們保駕護航了?”張悌想再確認一下,已經先禮後兵了,該說的說完,下一步就可以不顧及情麵了——反正也沒有什麽太深的交情,情麵,也就無從談起了,反正給自己撐腰的是陛下,惹毛了你,估計陛下也會很高興吧?


    “巨先還是沒懂啊,”王迪解釋道:“非是餘插手酒企,而是在用自己的影響力去規範他們的市場行為,要知道,堵不如疏啊。”


    “那就是說,如果在下按律法處置,州牧大人也不會橫加幹涉了?”張悌步步緊逼,稱呼也變了。


    “其實,這件事情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巨先不想聽聽?”


    “願聞其詳。”


    “巨先急於對酒商下手,無非是因為他們危及到了這武陵的糧食儲備了吧。”王迪問道。


    張悌默然,武陵的商業最為繁榮不假,可也正因此,造成了商人雲集,成交量極大,再加上所受戰亂波及最小,所以,武陵也就成了最大的糧食出口地,民間的餘糧被掃蕩一空不說,很多官吏還都參與到了官糧的倒賣之中,自己已經幹掉了一批了也沒有止住,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武陵雖然暫時是繁榮安定的,可是,畢竟和三巴的王頎接壤,萬一戰事再起又當如何?肚中有糧心中不慌啊。


    “如果餘可以動用手中的人脈,令糧食采購在其他地方進行,武陵,隻是作為販賣之地,如何?”王迪問道。


    這樣倒是不錯,平白大賺一筆商業稅,隻是……


    “那子均已經有了打算?敢問采購哪裏的糧食呢?”張悌可不會被王迪一點點誘惑和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揚州如何?”


    “不可不可!”張悌連連擺手:“陛下也正準備大興酒禁,這豈不是送上門去了?”


    “宜都、長沙等地如何?”王迪又問。


    “這豈不是讓我等心生齷齪?不可不可。”張悌還是搖頭,本來自己大賺特賺,就已經讓周處、濮陽開他們眼饞不已了,好嘛,賺錢的生意不帶他們玩,還來個釜底抽薪,妥妥的得罪人啊。


    你王迪不會是為了離間我們吧?


    想到這一層,張悌狐疑的看向王迪。


    “那就一個地方了,”王迪裝作沒看見,又給了一個選擇:“從南中和三巴那裏采購糧食如何?”


    “這倒可以,”張悌點頭:“不過事情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操作吧?這王頎和劉諶就會眼睜睜的看著糧食大量流出?而且,路途遙遠,成本上升後,這酒價……”


    “巨先高見,”王迪笑道:“所以,這就需要和蜀中地區的幾大勢力保持一種和平關係,然後,大量引進當地的一些特產,讓他們大賺特賺一筆,這樣,多筆交易摻雜之下,糧食的采購,也就不會太顯眼了。”


    “這樣的話子均豈不是要砸下很多的本錢?”張悌覺得辦法倒是不錯,隻是懷疑這王迪,究竟有多少家私撐起這些來,才會讓糧食的交易量不會那麽驚人。


    “的確需要很多的資金,”王迪大義凜然的說道:“所以,餘準備將手中這些酒企業以及相關附屬產業資源,盡皆低價處理給巨先!”


    “子均以為在下是什麽人?!”張悌大怒,氣的(激動的)發抖道。


    “餘當然知道巨先是兩袖清風,”王迪解釋道:“這番出售,並不是轉交給巨先私人,而是武陵官府。uu看書.uuknshu. ”


    “?”張悌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要把私人企業轉變為官營企業啊。


    “巨先,這裏麵可是好處多多,屆時憑借強大的政府背景,壟斷酒市場,到時候想定怎樣的價格就定怎樣的價格!市場轉暖就加大產量,糧倉見底就降低產量,想要擠垮其他私營酒商,就拚命壓低價格,打價格戰,等到將私人企業徹底排擠出市場之後,隻要抬高價格,那麽,就會為武陵各級政府創造一大筆利潤啊!”王迪耐心的分析道:“不過,眼下武陵畢竟還是在尊奉陛下的旨意,推行酒禁,所以,也不能明著大肆收購,最好,由家族中一些聰慧的後輩子侄出麵,一點點收購的好。”


    “州牧大人、大人放心,”張悌突然有些結巴:“在下是為了蒼生,為了國家,絕不會為了那點錢財就喪失了一個我大吳國官員的操守和尊嚴!”——幸福來得太突然啊,之前不是沒想過,但是,也就是想想而已,沒想到這王迪,居然主動提了出來!


    “餘對巨先自然是放心的。”王迪讚許道。


    “隻是這價錢……”張悌有些犯難:盤子太大,囊中羞澀啊,雖然這樣靠譜的子侄也是有的,但是,不差人,差錢啊。


    “巨先盡管放心,價錢絕對不貴,”王迪拍著胸脯保證:“到時候還需要武陵方麵在商道的開辟多多出力,這價錢絕不可能出高。”


    聽了這話,張悌放下心來,隨即主動問道:“可需要在下派兵保護?畢竟是從蜀中運送,安全還是要注意的。”


    “這一點巨先放心,餘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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