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大人又升官了。"


    托合齊躬身向吳繼和道喜,吳繼和回了一個禮。


    "謝托大人相送。"


    "是下官的榮幸。"


    吳繼和偵破太子瘋案,斬殺妖人一夥。但這些事情,是永遠不能向別人提起的。


    皇帝將他加封為左都督,此雖為虛職,但卻是在世武臣能到達的最高榮譽。


    有些聽到消息的人都困惑不解,吳繼和一介漢人,緣何能加此高官?


    吳繼和也不多言,接下來的日子他需要永遠閉嘴。


    太子發瘋,並非受到詛咒。瑪法一夥詛咒太子,謀刺皇帝都是事實,但其生前卻說未曾作法使太子發瘋。


    皇太子從來沒有瘋,隻是皇帝說他瘋了。因為他如果瘋了,被控的罪名便可以一概洗清。隻要推脫說太子中了邪,行事並非清醒就可以了。


    這件事情以後,吳繼和想到了索額圖為什麽會死。自先帝以來,八旗王公莫不有兵權。而自本朝皇帝以來,王公們的權力卻日見衰弱,慢慢被收回。


    諸大臣控告太子的種種罪行,幾乎都是捏造的罪行。


    皇帝可以從十幾條真罪名的控告下保住大臣,但卻不能從一堆捏造的罪行裏麵保住太子。因為罪名是虛,但背後指使的人是有逼宮之意的八旗貴族們。


    這是延綿幾十年的陰謀,從已經逝世的安親王那代就早早的開始了謀劃。皇帝殺索額圖,是因為他覺得索的背後已經有了八旗世家們的影子。


    麵對這場對太子的控告,皇帝選擇了讓步,他宣布禁錮太子。


    吳繼和知道的太多了,哪怕皇帝選擇用左都督的虛銜穩住了,其他人也有可能把他當做一個棋子。


    他選擇消失。


    就在吳繼和加封左都督後不到兩年,他的駐地靖遠鎮發了大水,隨後一封奏折傳到了京城。


    左都督、靖遠鎮副將吳繼和在救災時染風寒而死。


    皇帝隻是點了點頭,他宣布下賜一棟房子給吳繼和的遺族,讓他的妻子和兒子到京城來居住。


    吳繼和消失了,但這場戲還在繼續。


    麵對對太子的控罪,皇帝首先讓步了。他讓太子自己麵前跪下,而自己在大臣麵前痛哭流涕,哀伏至地,痛訴太子。


    "今觀允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惟肆惡虐眾暴戾淫亂、難出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


    "今允礽欲為索額圖複仇結成黨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似此之人豈可付以祖宗弘業。且允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稱不孝!"


    皇太子隻是跪在地上,默默承受這一切。


    隨後皇帝發表了許多人期待已久的消息。


    "太祖太宗世祖之締造勤勞、與朕治平之天下、斷不可以付此人。俟回京昭告於天地、宗廟、將允礽廢斥!"


    皇太子,被廢。


    但隨後皇帝說的話,更讓眾人吃驚。


    "朕前命直郡王允禔、善護朕躬、並無欲立允禔為皇太子之意。允禔秉性躁急愚頑豈可立為皇太子!"


    皇長子允禔,原本負責看守皇太子。他對皇位已經誌在必得,但皇帝的這句話,徹底斷絕了他獲得皇位的可能。


    但在幾個月後,皇帝偶然之間跟幾位大學士透露了一個奇怪的事。


    "允礽宮人所居擷芳殿、其地陰黯不潔、居者輒多病亡。允礽時常往來其間、致中邪魅、不自知覺。以此觀之、種種舉動、皆有鬼物使然。大是異事。"


    皇太子竟然被鬼物附身,做事並非出自本意?


    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並沒有多久,皇帝又召見了諸臣。


    "皇太子名分、關係重大。朕熟觀史冊、豈有輕舉之理。當允礽幼時、朕親教以詩書。繼令大學士張英教之。又令熊賜履、教以性理諸書。又令老成翰林官隨從朝夕納誨。彼不可謂不知義理矣,且其騎射言詞文學、無不及人之處。"


    皇帝突然又說,太子是自己仔細挑選的,當初是一個近乎完美的人物。


    此話何意?為何皇帝之前怒斥太子,現在又用完全相反的立場,為太子說話呢?


    皇帝說到了正題。


    "今忽為鬼魅所憑、蔽其本性忽起忽坐言動失常。時見鬼魅不安寢處。屢遷其居。啖飯七八碗、尚不知飽。飲酒二三十觥亦不見醉。匪特此也細加訊問,更有種種駭異之事至其近侍人員,亦不為少。"


    皇帝言皇太子為鬼物附體,做出種種超自然之事,甚至影響到了身邊的近侍。


    諸親王、貝勒、大臣當場齊稱,皇帝教導嘔心瀝血,隻是太子忽染狂疾。


    至此,太子被廢,並繼續被幽禁。


    之後皇帝屢屢提到皇太子中邪的事,但突然有一天,皇帝對諸皇子宣告了一件事。


    "拘禁允礽時。允禔奏、允礽所行卑汙,大失人心。相麵人張明德曾相允禩後必大貴。今欲誅允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言至此,朕為之驚異。朕思允禔為人凶頑愚昧,不知義理。倘果同允禩聚集黨羽。殺害允礽。其時但知逞其凶。惡、豈暇計及於朕躬有礙否耶。似此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至情之人,洵為亂臣賊子。天理國法、皆所不容者也。"


    皇帝再次怒斥了皇長子,稱他為亂臣賊子。原來他在自己爭奪皇位無望後,竟然向皇帝奏稱,有相麵人張明德稱八皇子日後會大貴,甚至妄言要殺死太子。


    皇帝對皇長子大怒,勒令他交出張明德,並下令刑部追查。但卻又下令,說自己對案情很是清楚。


    "其情節朕知之甚明。此案甚大。幹連多人。爾等慎毋滋蔓。但坐張明德一人審結可也。爾等皆大臣、此事不可蒙蔽朕躬。"


    之後皇帝怒氣未消,下詔書稱皇長子曾經擅自拷打太子的近臣。


    但皇帝突然話題一轉,在諸皇子麵前又怒斥了八皇子。


    "允禩柔奸性成、妄蓄大誌、朕素所深知。其黨羽早相要結、謀害允礽。今其事皆已敗露。著將允禩鎖拏、交與議政處審理。"


    十四皇子當場進言,稱八皇子絕無此心。皇帝大怒,竟然拔出佩刀要斬殺十四皇子。如非其他皇子苦苦勸阻,十四皇子將當場殞命。


    這段時間裏,刑部已經審出了張明德的口供。


    "我信口妄言皇太子暴戾,若遇我,當刺殺之。又捏造大言雲,我有異能者十六人,當招致兩人見王,聳動王聽。"


    八皇子供稱卻有此事,但自己從未同意,也沒見張明德。盡管如此,他依然是知情不報。


    皇帝下令嚴查此事,再次下詔怒斥八皇子,甚至連帶怒罵了去世的安親王嶽樂。


    一年之後,太子的親信三皇子又奏稱,皇長子曾派人以厭勝之術詛咒太子。


    皇帝因此下令逮捕數人,並挖出了厭勝之物二十餘件,皇長子從此在府上被囚禁。


    在這之後,有大臣請複立皇太子,皇帝再次下詔。


    "今允礽之疾漸已清爽,亦自知其罪,謂理當拘執。其隨從之人,亦以為允當。朕以父子之情不能恝置,召見兩次,詢問前事。允礽竟有全然不知者。深自愧悔。又言我幸心內略明,猶懼父皇聞知治罪,未至用力刺人。如或不然,必有殺人之事矣。觀彼雖稍清楚,其語仍略帶瘋狂,朕竭力調治,果蒙天佑,狂疾頓除。不違朕命,不報舊讐,盡去其奢費虐眾種種悖謬之事,改而為善。"


    皇帝稱太子已經痊愈,行事已經正常,而之前做過的許多事情,自己竟然也想不起來。


    在這之後,皇帝又特別嘉獎了四皇子,稱其雖然有時候喜怒不定,但卻是自己撫養大的,最能體察自己的心情。


    至此,皇帝希望複立皇太子,希望大臣提名。


    但所有大臣,都力推八皇子一人。


    皇帝震驚了,但他力排眾議,立廢太子重為皇太子。


    但皇太子重立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後人上奏稱步軍統領托合齊,暗中替太子結交黨羽。


    皇帝大為震怒,沒想到托合齊表麵中立,暗地裏卻是太子一黨。


    但托合齊要真是太子一黨,又何必在太子重掌大權的情況下畫蛇添足?他要真是太子一黨,皇帝又為何震怒?


    其實他的行為,是幫了八皇子的大忙。


    在雪片一樣的奏折下,太子第二次被廢。


    而幾乎所有大臣,又齊力保奏八皇子為太子。皇帝認為這是佟國維和大學士馬齊威脅眾人所致,將佟國維關至宗人府,馬齊免職。並從此宣布,不再策立太子。


    直到最後一天,四皇子按遺詔繼承了皇位,改元雍正。


    他對敵人毫不留情,無不徹底清算。但曾經大張旗鼓讓眾臣上書擁立八皇子的馬齊,卻遭到了新帝的重用。


    繼位第一年,新帝在山西祁縣鄭家莊修建莊園,讓士兵進駐,下旨讓曾經的廢太子二阿哥移居此處,並封二阿哥之子弘晳為理郡王。


    二阿哥聞之,聲淚俱下。


    但二阿哥隻在那裏住了一年,就因病去世了。


    可他曾經住過的祁縣,有一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默默成長。


    他長到成年,就離開了祁縣,一路向南。最後他到了目的地,誠惶誠恐地跪在一位老人麵前。


    老人坐在一塊大石之上,周圍拱衛的弟子如同龍虎。老人身體已經消瘦,但筋骨依然不減力量。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看是灰色,細看卻又是金黃色。


    "晚輩拜見繼和公。u看書ww.uukanshu "


    這個老人,就是曾經"病死"的吳繼和。


    "你是何人。"


    "小輩姓戴,名隆邦,有誌於拳術,不奢求武藝之精,但就算前輩能指點一二,也心滿意足了。"


    "我為什麽要教你?"


    年輕人跪在地上長拜不起,聲音有些顫抖。


    "吾之曾祖父戴廷栻公,號丹楓閣主人,與貴派祖師姬際可公有同遊之誼。且廷栻公與貴派鄭公有一言之約,曰日後當教吾子弟。"


    戴隆邦突然感覺背上發麻,剛剛如視無物的老人,現在正銳利地看著自己。


    "你留下吧。"


    一個時代的閉幕,僅僅隻是日後洶湧大潮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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