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比賽,紅葉可說是完勝。她一曲罷後那如雷般的掌聲和歡呼聲,讓我再次感受到了優秀音樂的魅力。九王爺滿意自是不用說了,就連景王殿下也對紅葉讚不絕口,連帶對那個“作出這樣優美曲子的卡門姑娘”好奇不已,問出一連串兒問題,弄得寂驚雲十分尷尬,卻沒有說出我就是卡門,一看就知道是個知分寸的,宇公子的人,他哪裏好替人拿什麽主意。


    說實話,我不是沒有臆測過宇公子的身份的。他豐神如玉、氣度翩翩、舉止優雅,一舉手一投足都顯示出他受過良好的教養。這樣的人,非富即貴自不必說,我開始以為他是寂驚雲的朋友,可是,朋友能讓寂驚雲這樣堂堂皇上親封的一品定國公、彪騎大將軍對他態度如此恭敬嗎?後來又揣測是他的同僚,可是寂驚雲是武將,性格豪爽耿直,除非是能讓他打心眼裏佩服的人,否則也斷不會如此言聽計從,甚至幫宇公子背下這麽大一個黑鍋?那麽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天曌國的皇族了,天曌有多少王爺皇子我不知道,但是,他們要在倚紅樓包養一個姑娘,費得著如此神秘嗎?像九爺經常點紅葉的牌子,玉竹姑娘擺明了是景王的囊中物,那麽為什麽偏偏是他要遮遮掩掩呢?除非他是……,我心中一驚,轉念之間又懷疑起這個判斷,我想到寂平安對他的態度,如此熟絡、如此驕橫,若他真是當今天子,會如此縱容寂平安嗎?我越想越糊塗,也越發覺得身邊這個男人神秘莫測,腦袋也開始痛起來。


    “神兒走到哪去了?”男人懶懶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過臉看他,他淡淡地看我,“時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我的神兒魂兒,自然不是放在這裏的,默默地看著他,淡笑不語,心中不知為何突然有些鬱悶和煩躁。倒是他被我看得不些不自在,咳了聲道:“今兒這兩支曲兒真是你作的?”


    “爺在其他地方聽過麽?”我心虛不敢承認,但又不能直接否認啊,隻得模棱兩可地答他。


    他眼中帶起笑意,輕聲道:“還不錯。”


    “爺這是讚我麽?”我笑了笑,“倒難得。”


    他在袖底敲了敲我的掌心,笑道:“少賣乖。”


    我笑了:“爺若喜歡,我還有幾首曲子,隔幾日請鳳歌譜了曲兒,送到將軍府帶給爺。”


    “我倒覺著奇怪了,你既會彈那個‘吉他’,又會作曲,應是個通樂理的,怎麽倒譜不來曲兒了?”他撫著我的手背,沉吟道。


    我頓時語塞,我倒是識得來簡譜和五線譜,可我怎麽識得來古代的曲譜?我又不是搞古曲研究的。見我答不出,他嗤笑道:“該不是對那位月公子對了心思,才老往他那兒跑吧?”


    他倒會猜,我失笑,就任他這樣想好了,當為我解圍。我瞥了他一眼,笑道:“爺不是連我交個朋友也要過問吧?”


    “那要看是什麽朋友。”他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意有所指,眼神瞥到了舞台下,我順著他的眼神落到舞台下方,驀然看見有張圓桌旁混坐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他冷咧的眼光落到我身上,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麽,咱們天曌的大財主楚爺,還沒有對你死心?”身旁的男人懶洋洋地道,語氣卻有些冷意。


    “爺多心了。”我咬咬唇,將目光從舞台下移上來,“我跟那位楚爺,可算不上朋友。”他是來監視我的吧?真是陰魂不散,看來今日想找機會跟九爺照個麵兒是不可能了。


    他神情莫測,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手都捏出汗了,還不放開,我輕歎一聲,見台上第二輪的PK已經結束了,一號雅蘭姑娘落敗,在粉絲團的哭喊聲中黯然下場。月娘正在煽情演說,為下一場八進六的比賽造勢。我望著舞台,也不看旁邊的男人,輕聲道:“明兒寂小姐生辰,爺去麽?”


    “你想我去麽?”他笑著反問。這人就沒爽快的時候,我好笑道:“爺去不去,與我何幹?是寂小姐生辰,又不是我生辰。”


    “那你幾時生辰?”他漫不經心地在袍底撫弄我的手指,倒叫我身子一僵,我怎麽知道蔚藍雪的生辰?我對她的一切都是一無所知,若一定得有個生辰,倒可以說是借屍還魂那天吧?可惜那個日子對我而言太過恐怖,我真不想將它作為一個紀念日年年慶賀,隻得岔開話題:“比賽快結束了,爺還不回去?一會兒散場人多,就不好走了。”


    他沉吟了一下,倒沒反駁,終於鬆開了我的手,對坐在前排的寂驚雲道:“驚雲,該走了。”


    寂驚雲會意,起身對還在評審席裏的兩位王爺道:“兩位王爺,驚雲府中有些急事,要先行一步。請兩位王爺見諒。”


    景王和九爺也不阻他,我和小紅跟著宇公子和寂驚雲一起站起來,步下舞台。我讓小紅去後台等我,然後從工作人員通行的狹長通道裏,將兩人送到外場,笑道:“卡門隻送兩位爺到這裏,兩位爺慢走。”


    宇公子看了我一眼,淡笑不語,寂將軍則對我施禮道:“明日平安生辰,恭候姑娘到來。”


    “寂將軍客氣。”我笑著還禮,“我一定給平安小姐湊湊熱鬧去。”


    回了後台,見隻剩幾個當紅姑娘的小丫頭在後台候著,其他的參賽姑娘一個不見,小紅和紅葉的小丫頭小霞見我回來,趕緊領我到一側的椅子上坐著,我笑道:“姑娘們全上去謝場了麽?”


    “嗯。”小霞點頭,今兒她主子大出風頭,自然也對我心存感激,笑道:“姑娘,我去打聽了,我家姑娘的票現在可最高哩。”


    是麽?我怔了怔,我是知道紅葉今兒很出彩,倒沒以為她的票能高過玉竹,畢竟玉竹這麽長時間一直占著第一紅牌的位子。正在此時,聽到外麵歡呼震天,幾個小丫頭耐不住好奇,撩了簾子出去,小霞跟出去,一會兒跑進來道:“姑娘,果真是我家姑娘的票最高哩,太好了!”


    嗬,殺出一匹黑馬來了!我笑了。一會兒姑娘們陸續下場了,紅葉跑進後台,見了我急衝過來,一把抱住我,還不及說話,眼淚就掉下來了。我失笑道:“別別,這麽多人,叫人看了笑話。”


    她鬆開我,咧開嘴笑,可眼裏的淚卻嘩啦啦往下掉,我掏出絹子給她,笑道:“莫高興得太早,好生準備下一場比賽才是。”


    說話間,玉竹也進來了,見我和紅葉站在一起,麵無表情地坐到她自己的妝台前,她今日可吃了個悶虧,此時心情必定不爽到了極點,還是少招惹為妙。月娘撩了簾子進來,對紅葉笑道:“紅葉姑娘,九爺要走了,你去送送。”


    說著準備出去,玉竹扭身喚住她:“月媽媽,景王殿下……”


    月娘遲疑了一下,道:“景王殿下已經回去了。”


    玉竹臉色驀地變了變,轉過頭去。紅葉看了她一眼,對我道:“妹妹隨我一起去送送九爺吧,九爺知道你花心思幫我,也想謝你來著。”


    “我可當不起王爺的謝。”我笑道,心中卻是一喜,本以為今日沒有機會認識這位九爺了,沒想到機會從天而降,也不推辭,緊跟著紅葉走出去。月娘跟了出來,我皺了皺眉,我可不想她來攪場,見外場的百姓還沒散完,有好些粉絲還在那裏張望著,盼著見著自己的偶像一麵,我轉頭對月娘道:“月媽媽,看樣子你得好生安排一下姑娘回去的路線,你那看不肯散去的人,就是候著比賽完了好親近過來,這麽多人,推攘起來嚇壞姑娘們不說,弄得人受了傷也不好。”


    月娘想了想,轉身急急忙忙地走了,我籲了口氣,跟著紅葉走到那位九爺身邊。九王爺見了我,詫異地笑起來:“原來姑娘便是紅葉的貴人,本王今日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想見麵的人竟然早就見著了,我正奇怪寂將軍這次出門倒怪了,怎麽帶了兩個丫鬟呢。”


    這世上的男人看女人,哪個不是先看皮相?否則便也不會有“人不可貌相”的俗語了。我這長相在這個時代,任誰也不會多看一眼,我淡淡一笑,對他行禮道:“卡門見過九王爺,王爺說笑了。”


    “沒想到九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紅葉笑道,突然奇怪地道,“王爺,今兒怎麽蔚大少沒跟您一起來?他那人知道有熱鬧瞧也不來,真不似他性子,我這兩日去府上,也沒見著他?”


    我一聽立即豎起了耳朵,這不是在問我那傻大哥嘛?


    “他有些事,出京了。”九王爺笑道,“否則豈會錯過紅葉今日豔驚四座的表演呢?”


    “出京了?”我和紅葉同時出聲,紅葉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暗叫不好,紅葉又不知道蔚彤楓是我大哥,我此刻的表現是有些失常。卻聽到九王爺道:“卡門姑娘也認識蔚兄麽?”


    “我……”我見紅葉臉色怪異,頓了頓,笑道:“聽紅葉姐姐講過這位蔚少爺的趣事,覺得他是個妙人兒呢。”


    “哈哈,姑娘倒是蔚兄的知己。”九王爺笑了笑,道,“行了,你們也別送了,我先走了。”


    他轉身離開,沒留意到掉了一樣東西在地上,我彎腰撿起來,見是一隻繡工精良的荷包,金黃的緞麵兒上,繡著兩隻彩蝶,還有一首詩:


    月落桂華秋,煙雨鎖情愁。風吹蝶飄散,淚染秋娘眸。


    “煙雨鎖情愁”,這繡荷包的人,也有一腔愁情要鎖麽?我轉頭看了看紅葉,見她有些神不守舍,這,恐怕不是紅葉送給九爺的東西。但,這麽貼身帶著,是誰?難道九爺對紅葉根本無意嗎?我喚住九王爺:“九爺,您掉了東西。”


    他回頭看見我手裏拿著我的荷包,臉色倒是沒什麽變化,回身來取:“謝謝姑娘。”


    我遞給他,他見我看著他手裏的荷包,笑道:“姑娘喜歡這荷包?”


    我回過神來,趕緊欠身道:“卡門失禮了,隻是看到這詩,想起一點事兒來。”


    “哦?”他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姑娘想到了什麽?”


    想到什麽?想到我和宇公子之間若有若無的淡淡情愫,這哪裏說得。我笑道:“隻是覺得這詩格律不太工整,我比較欣賞這句‘煙雨鎖情愁’,後兩句的勢頭就弱了些。”


    “沒想到姑娘對詩詞也有研究。”九王爺從回身拿回荷包,就一直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我,聽我這樣一說,笑道:“改日有機會定要向姑娘討教,今日先行告辭。”


    我轉頭看向紅葉,見她仍是心不在焉,我推了她一下:“想什麽哪?這麽入神。”


    “沒……”她一臉不自在,我轉頭見九王爺一行已經走遠,問道:“那荷包是姐姐送給九爺的麽?”


    “說什麽哪,青樓女子哪用得著學女紅。”她看我一眼,不以為然地道,“怕是九爺的意中人送的吧。”


    “九爺的意中人不就是姐姐麽?”我打趣道,以為她心裏難受。卻見她紅了臉兒,囁嚅道:“說什麽哪,九爺待我如知己好友,隻是我自個兒對他有意……”


    原來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我歎了一聲,紅葉啊紅葉,你堅持要走的這條情路,隻怕也坎坷得很,不知道到最後,是不是真能做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2006、9、18(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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