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涼透,將茶盞放回矮幾上,門外靜靜走進來麥亦維,默默坐到她對麵,替她重新斟滿。


    歌者憂傷,聽者憂鬱,明亮的燈光下,相對無言,今夜,看來是無眠了……


    其實隻要她喜歡,就這樣相陪一生也是願意的,隻是那張看似平靜的臉,還有那優雅的閑散姿態下,無不散出冷若冰霜的淡薄意味。懶


    冷然的表情並不代表內心無波,她隻是不說而已,他知道的。


    但仍不想放棄,男人的本性應當是征服,是掠奪,但他卻無法對她使出這些手段,他其實也想不明白,怎麽一到她跟前,他就腦子發空,沒了回旋的餘地,看不到的時候可以下定萬般決心,可是一到跟前,便盡付枉然。


    作為一個男人,他這是怎麽了?


    無力的感覺,竟然象害怕,是的,他一直都在怕,怕她不高興,怕她委曲,怕她生氣,怕她哭……然而,越不想的卻越施加的多,再多的歡樂,也抵消不了他現在給予她的傷害……


    卻還是不甘心地抱有幻想,但其實心裏又很清楚,現實,已經很真實地隔斷了,他想要暢想未來的所有能力了!


    二十七年人生路,至此,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做情隨事遷!


    ――――――――――轉眼雲煙―――――――――――蟲


    墓園,遠離市郊,近乎荒涼。


    一步步向前,目光在一座座直立的墓碑上經過,荒草萋萋,鉛灰色天空的背景,更增幾分淒清的悲涼。


    終於,終於看到那兩個並列一起,黑色隸書刻畫而成的熟悉名字,心不自禁地狠狠跳了一下!


    淚濕衣襟,是無聲的宣泄。仿佛能通過朦朧的感知,看到曾經慈愛的眼眸,卻隻是冷眼目睹這幾年,發生在她淒涼命運裏的點點滴滴。


    那些看得見,看不見的過去,早已實實在在地給蒼白生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了……


    噩夢結束,所有的隱藏都已揭開,她應當如釋重負才是,為什麽還是感到,那麽孤苦?


    微微的陽光,穿過雲層投下一層清淺的溫暖。


    尖尖的下頜輕輕揚起,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側臉曲線,濃密秀發如瀑而下,鬢角一朵單薄的小白花,懷中一捧清麗白菊!


    回憶一一掠過,曾給予她喜悅悲傷的人,早已不再,麵對眼前這一方冰冷石碑,她是否該要大聲地訴說不平的心事?


    曲膝而坐,放下手中花束,原先一直想要大哭一場的想法,而今竟成了一種奢侈,因為找不到眼淚,隻有深深的無奈在心頭。


    可還是,得說點什麽吧?


    “蘇普聲,你瞧你都做了什麽?”


    張口居然是一句直呼其名的指責,而後便再無話可說,或者是有太多的話不知從何說起,“……這些年,我過得很苦,因為蘇若芸這個混蛋,一直在騙我,而我,因為你們……學也沒上,什麽都放棄了,阿姨也放棄了全部,還有鐵叔,現在想想,其實我們都是傻子,為了已經不再的死人,放棄自己能夠活得很好的權力,真是不值!爸,你真的不值我們付出這麽多……”


    哽咽,不得不停了一下,然後又接下去,“爸,其實鐵叔是我們當中最傻的一個,他到現在都不相信你叛逃的事實。我以前也不信,但自從蘇若芸出現,我信了!因為我覺得叛家和叛國之間,距離沒有那麽遠!”


    蒼茫天空,更加灰暗了,陽光的痕跡再也找不到,風吹過,枯黃草木發出瑟瑟的雜亂聲響,淒涼景象,更增心中愁苦。


    所有政治事件,從來都帶著不為人知的撲朔迷離,除了真正的當事人,誰會知道其中真假?但是,姑且相信吧,除此,還能怎樣?就算冤屈,也已經被定性了,冤魂,曆史上從來就不少,現在再多一個,也無所謂的……


    “……媽,阿姨和鐵叔都說你什麽都知道,你怎麽可能知道這些,我覺得,你應當是不知道的,你怎麽可能知道這些而不生氣呢,要是我,我就做不到,我非拿刀砍了他們不可……但如果,你真的是知道的,一定也是……非常生氣的吧,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對吧?媽,我也一樣,生氣,氣得要死,可又沒有辦法!媽,已經這樣了,那就不要生氣了,也不要抱怨了,該去哪裏就去哪裏吧,這邊的事情,都交給我吧,反正我收拾爛攤子也已經習慣了,而且從現在開始,我也不會讓她有什麽好日子過!我馬上就回去,回去,清理門戶!”


    她自語的聲音越說越輕,可那輕輕話語裏所透出的陰冷,卻越來越駭人!


    急急腳步聲來到跟前,“可以……走了嗎?”


    抬頭,麥亦維微帶焦慮的眼睛正俯望著她,她原本是想自己一個人來這裏的,可他一定要送她來,也幸虧他來了,不然她還真是找不到這麽偏僻的地方呢,“怎麽了?”


    “羅昕來電話,說阿姨……緊急送醫院了,路上一直叫你呢……”


    心格登一下,緊急?用上這兩個字,隻怕不是好事,迅速起身,“走吧!”


    車行飛快,思緒更快,她不過才離開兩天而已,阿姨就……那正正呢?他一個人跟那個女人在一起?還是周潔帶著?“正正呢?”


    “前兩天送到我家了,趙阿姨帶著呢!”


    原來這樣,那麽家裏就隻有阿姨和蘇若芸了,想到她一貫歇斯底裏式的瘋狂勁,不用說,肯定是她氣壞阿姨了,這個瘋子!


    眼中瞬時激蕩出一片凶狠,那是長久以來積聚的怨氣和仇恨!


    兩人匆匆腳步趕到醫院,潔白病房裏阿姨已沉沉睡著,吸著氧氣,打著吊瓶,兩日不見,昔一白胖的臉變成瘦黃,蒼老程度令人心悸,深深的恐懼和自責,這裏麵也應當有她的一份罪過吧……


    就那麽睡著,一直到黃昏時分,樓下病房裏,突然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聲,他和她同時驚訝,護士走到窗邊聽了聽,回來告訴說,下麵得了癌症的男人,可能已經走了……


    她聽得呆住,目光膽怯地看向無知覺的阿姨,他也稍稍變了臉色,擔憂的目光卻是看著她。


    晚上,靜坐在床頭,握著阿姨稍感粗糙且青筋浮現的大手,無思無覺。


    他一直在邊上陪著,她不吃,他也不吃,她不睡,他也不睡。


    靜寂,再聽不到樓下女人的哭聲,不知是累了,還是接受現實了,死亡麵前,其實再多淚水,都是多餘,換不來一絲一毫延緩的可能。


    忽然間生出的毀滅感,她現在所處,不就是跨越生死的交界點嗎?一麵連接著喧囂塵世,另一麵連接著紅如烈火的陰陽路,人生漫漫,即便能暫時擁有相守一世的塵緣,卻終究逃不脫最後的分別!


    情侶間,常會在情濃意濃時分,生出同生共死的奢求,其實人既不得同生,自然也難求同死,相愛的過程才是重要,結果,何必強求?


    眼睛緩緩看向窗邊站立的俊逸男子,午夜時分,窗外已沁寒涼,沉默間不知他在想什麽?


    輕輕的敲門聲,然後羅昕推門進來,眼睛看著兩人。


    “一起去餐廳吃晚飯吧,點滴裏加了安定成分,阿姨還有一會兒才能醒,你們都不吃不喝,等她醒了,難道你們要接著倒下?別當我很閑,病號多著呢,誰有工夫專門對著你們倆!”


    從醫者的角度出發,直接點出他們任性的後果,他微帶不恭的話,讓她感覺一絲好笑,一直覺得他是個不拘言笑的人,原來也會有情緒,抬頭,卻被窗邊佇立的人捕捉到那一絲微微的笑意,怔住,覺出一點狼狽……


    醫院漂亮的餐廳裏,因為時間太晚,而倍顯冷清,這裏實行的是自助餐式,三人各自用托盤取了喜歡的食物,對麵安靜吃著,吃完回來,護士正在給醒來的阿姨喂水。


    看到她,阿姨眼中頓時閃出亮光,也在刹那間濕潤,低低地喚她名字,“若錦……”


    “阿姨,我在呢,沒事了,你放心休息就好,其他事有我呢!”床邊坐下,重新握上她的手,寬慰著。


    “我有話跟你說!”低說著看了麥亦維一眼,他點點頭,“我就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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