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著慕容藍的話,莫非的麵色依然平靜,握著茶盞的手卻有些微微發抖。


    慕容藍發現了,卻裝作沒看見。


    莫非自己也發現了,她自嘲的將手上的茶盞放在桌上,揉了揉右手腕,輕聲道:“我有些等不及了。”


    “這麽長的時間你都等過來了,怎麽這會兒卻有些緊張?”


    “那老太婆一句話,便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生活,毀了我的全部。我卻還要對著她跪跪拜拜,笑意盈盈,極力掩飾胸腹間快要噴湧而出的殺意……我隻能說,我憋得很難受,而且,若不是想著即將執行的計劃,我絕對沒有辦法再忍一刻鍾。”


    慕容藍沉默了很久,她不能體會卻能夠理解莫非的感受,隻是有些話,她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不過自己和她的關係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也沒什麽好顧忌的。於是,慕容藍看著莫非,很認真的說道:“你確認這件事不會牽連慕容家?若是慕容家有事,我會第一個站出來抗,然後把你賣了。”


    莫非楞了一愣,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她,說道:“你又不是雲溪,沒人叫你二小姐,你怎麽有時候比她還二?”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點著,加重語氣道,“有是當然要把我賣了,可是你站出去做什麽?先前做了那麽多安排,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我和慕容府鬧翻了,知道我要大逆不道叛出家門。我做的事自然和慕容家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你可以告訴天下人,我做這些事是故意要陷慕容家於不義,或者你讓雲隨那家夥自去請罪,就說身為家主和兄長不會管教族人和妹妹什麽的,難不成李柚還敢殺了他不成?至於你。便是死了也得藏著掖著!你跳出來抗?你有幾斤幾兩?能抗什麽?你一跳出來那才真是火上澆油的糊塗事兒!”


    慕容藍被她說得臉色有些微微發白,略略有些尷尬的轉著手中的茶盞,輕輕摩挲著上麵的荷花紋路。沉默了很久,問道:“你……真的能活下去麽?”她抬起頭看著莫非,微微蹙著眉。“我總覺得這事兒很不靠譜,你到時候該怎麽活下去?”


    莫非微微一笑。她當然想活下去,並且想要活得很好。隻是,若是真按照雲隨所說,將複仇之劍交到時間的手中,自己則隻需要慢慢看著太後病死便好,這樣既安全,自己又能在中宮之位上坐得穩穩的。這是最好的選擇。卻不符合莫非的審美觀。想著那個親手毀掉自己幸福生活的仇人在晗寧殿享福慢慢垂死而自己什麽都不用做,她的心裏比被貓抓還難受。她必須祈求時間的腳步慢一些,太後的病情穩定一些,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做些事情。這些事情,必須做,哪怕有性命之憂。


    莫非當然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所以,月朧紗的信使快馬加鞭趕去司蘭國。莫非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沒有理由。她就是相信,如果他知道自己有危險,一定會出現。隻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時趕回來。


    莫非笑著替慕容藍添滿茶。緩緩說道:“在杏花村的時候我都沒有死,這次當然也不會死。相信我。”


    慕容藍的神色有些怪異,喃喃道:“若不是我換了你的毒針,你已經被太醫發現下毒害太後,而她已經把你殺了!叫我怎麽相信你!從東山營帳策馬而回,到這次用淬了藍冰花的毒針刺太後,你哪一次不是在拿命毒?哪一次不是差點就死掉了!叫我怎麽相信你!”


    “郡主殿下,那是因為,我足夠相信你!上次你及時讓李柚回來了,並且讓李柚和太後之間的關係第一次產生了不可彌補的鴻溝。”莫非略一停頓,眼神黯淡了一分,卻立即繼續說道,“而這一次你也成功替我換掉了毒針,讓李柚和太後徹底決裂……”


    慕容藍便從那一絲的停頓捕捉到了莫非的心思,毫不顧忌的歎道:“可惜了小皇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因為這件事我有些後悔在太液湖邊答應你幫你複仇。如果沒有這場複仇,或許你會過得更好些。”


    莫非眼中晶瑩一閃,搖頭道:“那隻是意外。如果沒有這場複仇,我會生不如死。”


    這樣驚心動魄的話題就在明仙宮的畫室裏淡淡流淌。沒有顧忌,隻有信任。


    沒有人相信那根藏在衣中,紮中太後後頸的針是莫非做的手腳,甚至連太後自己都不相信。然而事實上,確實是莫非在從晗寧殿趕往禦書房的馬車上,極其小心的從頭上那隻隨時佩戴的鏤空穿枝芙蓉紋白玉釵中取出一根繡花針,然後極其小心的別在衣領處。沒有人知道,連榆錢也不知道,所以更沒有人相信,所以皇帝也不相信。――除了在晗寧殿中和她交換過眼神,並點頭同意她行事的慕容藍,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莫非頭上隨時佩戴的白玉釵中空的釵柄中藏著一隻淬著藍冰花劇毒的繡花針。


    隻有慕容藍在晗寧殿中看懂了莫非手撫頭釵的意思,並且在片刻猶豫之後表示了支持。於是莫非絕對的信任,再不擔心那根針會被別人發現。


    一陣良久的沉默後,莫非舉起茶盞,突然道:“慕容藍,在我親手殺死她之前,不要讓時間或是病魔殺死她。所以,拜托你,一定要讓她活著。”


    慕容藍沒有說話,沒有點頭,隻是舉起茶盞和莫非手上的茶盞輕輕碰了一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無比悅耳。


    沒有任何征兆,慕容藍突然開口:“娘娘!”


    莫非抬頭,“郡主?”


    慕容藍認真的盯著莫非的眼睛:“做人不能太無恥!”


    莫非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好的!”


    慕容藍沒有結束談話的意思,繼續說道:“元帥的人格這種東西不能隨便拿來起誓!並且是起這種毀人格的誓!雖然元帥不會介意!”


    莫非沉思片刻,才想起慕容藍說的是她在禦書房門口用父親的人格起誓說那根針不關自己的事。莫非微澀一笑,狡辯道:“郡主殿下,您誤會了。我說的是我的父親。我父親是大將軍莫毅。他已經死了,人都死了,自然沒有人格,隻有鬼格或者神格。”


    ……


    不知道是太醫的藥實在管用,還是去了心病的原因,第二日睡到午時才起,李柚的競是精神了許多。常妃靜靜的為他梳著烏黑的發絲,唇角始終保持著恬淡的笑容,眼中流溢著滿足的光彩,看著竟比平日美了幾分。


    李柚從銅鏡中看到她的模樣,微微一笑,道:“若論品格,倒真沒有誰比你更適合入主中宮的。”


    常妃一顫,連忙跪倒,“臣妾惶恐。”


    李柚歎了一口氣,側身將她扶起,淡淡笑道:“便是這一點不好,君臣之禮太重。”


    ……


    就快到李柚寢宮,莫非接過榆錢手上的雪梨銀耳羹,讓榆錢等人在宮門候著,獨自走了進去。萬金站在簷下,遠遠瞧見一身大紅織錦緞大氅的身影走來,待得近了,才認出是誰。萬金怔了一下,忙行禮:“給莫妃娘娘請安。”


    莫非是得了李柚特許可以隨意出入皇帝寢宮和與禦書房的,見萬金行禮,也不作他想,隻點一點頭,徑直欲往殿內去。萬金卻並不起身,又叫了一聲:“莫妃娘娘。”


    莫非這才起了疑心,止住腳步等他說話。此時靈素端著麵盆已經打裏麵出來了,見了莫非,倒是吃了一驚,隻默不作聲請了個安,又朝向莫非往屋內使了個眼色,便退走了。


    莫非見靈素出來,已然猜到了幾分。李柚一向不喜歡宮女服侍起居,除非有人侍寢。


    莫非端著銀耳羹的手微微顫了顫,心口一陣酸澀,怔了怔才問:“誰在裏麵?”


    萬金並不答話,微笑道:“娘娘若有要緊事,奴才這就進去回皇上一聲。”


    莫非怔怔半晌,冷然一笑道:“哪裏會有要緊事,我明兒再來瞧皇上就是了。”語畢,將銀耳羹輕輕放在地上,轉身,款款拾階而下。


    萬金長長舒出一口氣,他還真怕以莫非的性子,如果硬要進去,自己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便在莫非要轉進宮牆之後時,陡然聽聞身後傳來劇烈的咳嗽聲,莫非猛然回首,正對上一對清亮深沉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以拳捂唇,正猛烈的咳嗽,然而目光卻不肯離開她半分。


    莫非怔怔與他對視半晌,然後轉目去看他身側輕輕替他拍背的女人,忽而低頭自嘲一笑,沒有行禮,沒有說話,隻是轉入那道宮牆隱沒了自己的身影。


    李柚的腳步情不自禁往前一步,卻又止住,口中想要喚出的名字變成更加劇烈的咳嗽。


    常妃望著那處已經沒有半分衣角的宮牆,臉色再沒有溫婉平和的笑,隻輕輕咬著唇,壓抑著自己眼中的淚不要滑落下來。


    李柚漸漸止住了咳嗽,從朱紅的宮牆收回目光,卻看見地上那一盞還冒著絲絲白氣的銀耳羹,唇角浮現一絲苦笑。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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