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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很好,夜色有些朦朧,李柚心情本是一片晴好,此刻聽到莫非的話,不由長時間的沉默起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他想起在東山營帳發生的事。從公主李漁的侍女典伊口中,他知道了那日在公主營帳中慕容雲隨和莫非的激烈爭吵,他知道莫非當日為何會一怒而去,無非便是想要自己的態度。如今,更是毫無顧忌的提出這樣的要求,表現出一種信任與依賴。他明白莫非的心思,也明白像慕容氏這樣的豪門大族的榮耀和體麵,所以,他沉默了。


    莫非有些悻悻然在書案旁的台階上隨意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才道:“很過分的要求麽?李柚你如果想拒絕我,直說是,我不會怪你。”


    李柚看著莫非因為失望從而顯得有些悲傷的側臉,想了想,說道:“慕容氏的家事,說實話我真的不太方便過問。更何況……”李柚停了一停,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近些日子的革新,雲隨做了很大的讓步,我少了很多麻煩。他於社稷有功,我不好意思再以我和他私人的友情,去要求他以家族的聲譽為賭注再做些什麽。”


    莫非將手肘支在膝蓋上,手掌托腮,怔怔半晌才道:“可否讓我與他見上一麵。有些事,我想再確認一次,有些話,我想聽他親口說出。這樣,我才能做出一些決定,定一下決心。”


    李柚看著她,很爽快的點了點頭,道:“明日早朝後,在禦花園綠泥亭見一麵吧。希望你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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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泥亭偏僻,原是為了避暑而建的一座亭子,離太液湖不遠。掩映在各色樹蔭之中,此時銀杏高聳,芙蓉花凋。惟餘柳色紛紛搖曳輕垂湖麵,映著湖水倒影雙雙,仿佛要凝住時光裏最後一抹蒼綠。[.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柳色蒼翠中染著昏黃。愈發覺秋涼傷感,可以想見來日枝條光禿的荒蕪景象。


    莫非在綠泥亭正中央的石桌上溫著一壺霜遲陳釀。她知道慕容雲隨喜茶而不好酒,可她偏偏今日隻溫了酒而未煮茶。


    遠遠有細碎腳步跑來,莫非專心的看著爐上的酒,沒有回頭。站在亭口的榆錢倒是先開了口:“慌慌張張的作什麽?好生說話。”


    一路快步跑來的江裳平了平呼吸,朝榆錢笑了笑,才走進亭子,正要說話。便聽莫非低聲問道:“是散朝了麽?”


    江裳怔了一怔,應了聲“是”,便道:“令公大人很快便到了。”


    莫非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榆錢朝江裳招了招手,江裳會意,退出亭子,招呼眾人站在亭子四周不遠不近處,既聽不到亭子中的對話,又可以保證沒有人能接近打擾。


    莫非站起身來,望著來處的石徑。一時有些煩亂。想要平和心境,莫非移目往太液湖望去,太液湖不遠處有一處小島,島上蘆花正茂。在輕輕波光下如雪如銀。秋風起兮,蘆花紛揚似雪,莫非心底漸起涼意。


    腳步漸近,莫非收回目光,望著來人。


    慕容雲隨在綠泥亭外止住腳步,靜靜看著莫非,許久才道:“為什麽?”


    東山營帳一別,險些生死一線,再見麵,沒有問候,沒有感慨,沒有熱淚盈眶,隻有一個最直接的問題,甚至沒有任何蒲墊,以最簡單的三個字表達出來,讓人有些莫名其妙。


    但莫非並沒有覺得莫名其妙,她知道慕容雲隨想說什麽。她靜靜望著慕容雲隨顯得有些蒼白的臉,對他沒有見到自己便行什麽參拜大禮而感到高興,沉默片刻,溫和道:“我溫了酒,霜遲陳釀,三哥可要品上一杯?”


    慕容雲隨望著她溫和的笑,望著她明亮瀲灩如太液湖水的眸子,終於歎了一口氣,緩步走上台階,走過她身旁,走到石桌旁坐了下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莫非為他斟上一杯酒,又為自己斟上一杯,緩緩舉杯,道:“第一杯,敬父親!願他老人家,身體康泰,逍遙無憂。”


    慕容雲隨沒有說話,沉默舉杯一飲而盡。莫非仰頭,一飲而盡。


    莫非滿上第二杯,看著慕容雲隨,道:“第二杯,敬三哥!願三哥,平安喜樂,與公主有情人終成眷屬!”


    慕容雲隨眉梢微顫,沉默舉杯,一飲而盡。莫非仰頭,一飲而盡。


    莫非斟了第三杯,唇角的笑變得有些許苦澀,“第三杯,敬慕容雲隨,敬騎馬射箭的雲隨,敬為我落水的雲隨,敬高傲淡漠的雲隨,敬……我心思慕的雲隨!”這次沒有再等慕容雲隨舉杯,莫非當先一杯飲盡。


    慕容雲隨的眉輕輕的蹙了起來,心中湧起極為不祥的感覺,他本想說些什麽,見莫非神情微苦,當先飲盡一杯,便繼續做了沉默,舉杯一飲而盡。


    莫非的臉頰有些微微泛紅,她溫和笑著又斟上滿滿一杯,卻沒有再飲,隻是將酒杯舉在半空,看著慕容雲隨,很認真的說道:“莫非這一生,欠了許多債。我欠杏花村的,欠小牛哥哥的,如今又欠慕容家的。杏花村和小牛哥哥的債,我自然要想辦法找人討回些。然而慕容家的債,我卻是沒辦法還了。雲隨,三哥,我,謝謝你!請你替我,謝謝父親。”


    慕容雲隨將酒杯放在石桌上,發出“嘭”地一聲脆響,他望著飛濺而出的酒水撒在桌麵,一動不動,眉頭蹙得極緊,沉默半晌,說道:“我不知道當日你為何要編造一個莫須有的低賤身世,讓慕容藍求我故意在公主帳中與你激烈爭執,我也不知道你將慕容藍安插在太後身邊到底想幹什麽。我也不想知道。我隻要你好好記住一件事,你始終是慕容家的人!慕容藍更是永遠不可能脫開慕容姓氏。”他停了一停,略略思索片刻,才繼續說道,“到杏花村執行暗殺任務的是天策府中人,如今天策府散了,李賢死了,你還想怎樣?”


    慕容雲隨說這些話的時候莫非始終淡淡的看著她,眼中偶有掙紮,但更多的是堅定。她沒有說話,沒有打斷慕容雲隨的話,這並不代表她接受,而是,她已經下定了決心,所以,多說無益。


    慕容雲隨看到了她眼中的堅定,心中有些煩悶,突然道:“你如今是皇上的寵妃,我用慕容家的勢力幫你爭取著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甚至……”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皇上不日便要封你為皇後,而太後老了,她終究是贏不了你的,你何必執著與時間爭長短?”


    “三哥!你也知道是她了?你查到了杏花村的暗殺有太後的手,對不對?你卻並沒有告訴我!”莫非突然伸出右手去,按在慕容雲隨左手上,誠懇道:“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有些事情,必須我親自來做,誰都幫不了我。皇後什麽的,我不稀罕。李柚的真心能持續到什麽時候,我真的沒有把握,有姐姐為鏡,我即便此刻有些沉溺於他的柔情,卻不敢有太多奢望。他負了姐姐,與其再讓他來負我,不如讓我負他一次。”


    “莫非!”慕容雲隨眯起了眼,有些無奈。他了解莫非,從小便是如此倔強執著,在祁山別苑如此,在七秀如此,在芙蓉城亦如此,不曾改變。隻是,他又覺得麵前的莫非,變了。


    心中的堅持從來不曾改變,而處事的方式和對人生的態度,變了許多。


    莫非嫣然一笑,臉上酒窩如花綻放,她輕輕道:“在東山營帳,公主見了你我的爭吵。今日,更有南宮雪見證你我反目。以她的性子和對你的回護之意,不必多時,闔宮上下,甚至朝野上下都會知道今日之事。三哥,從今日起,我再不是慕容府的人了。”


    慕容雲隨愣住了。


    莫非突然站起身來,手邊的杯子被她猛然向慕容雲隨腳邊砸去,“嘭”地一聲脆響,精致的白瓷杯碎成一地,碎片高高濺起,尚在飛舞,莫非便聽到不遠處的銀杏樹影後傳出一聲驚呼,一道雪白的身影快步朝亭子跑來。


    莫非隻作未聞,指著慕容雲隨,厲聲道:“慕容雲隨,你怎可如此絕情!我百般討好求情,你為何一點情麵也不念?我是你妹妹啊!我如今是皇上的妃子啊!我讓你將我母親的靈位移入宗氏祠堂有何不可?你偏偏與我作對!好,既然你這般無情,便不要怪我無義!既然你從未當我是慕容家的人,我也不稀罕慕容這個姓氏!你我從此,再不相幹!”言罷憤然拂袖而去。將將轉身,便看見一襲白衣的南宮雪愣在了亭子前。


    南宮雪擔心莫非傷了慕容雲隨,不及思索便跑了出來,跑得近處卻聽得這樣一段話,頓時傻了。直到莫非拂袖轉身,想要離去,她才醒過神來,顧不得再去看慕容雲隨傷沒傷,快步攔在莫非麵前,顫著聲音道:“你……你要叛出家門?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你……你……”南宮雪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突然跺一跺腳跑到慕容雲隨麵前,“雲隨哥哥,你也不管管她?這樣像話麽?”


    莫非斜覷她一眼,冷冷道:“雅充媛,你是天嬪,不是公主李漁!”言罷頭也不回的離開,隻餘水紅的裙擺在風中搖曳,仿佛在嘲笑亭子裏氣的傻住的白衣女子。


    慕容雲隨沒有看莫非離去的方向,他微微垂著頭,沉默著,眼眸中的一絲掙紮一閃而沒。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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