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秋將至,宮中並沒有多少喜慶的氣氛。相反,宮裏宮外,似乎都有些隱隱地緊張情緒。


    李柚極為強硬地推行著新政,有慕容雲隨支持,便得了惟慕容氏馬首是瞻的許多家族的默認,然而依然有許多世家堅定的表達著自己的反對意見。隻是此令一公諸天下,便得到了地方上及百姓們的極大擁戴,那麽那些不大不小的世家意見,仿佛也變得小聲了不少。


    後宮之中,太後的身子時好時壞,太醫院裏素手無策,隻能隨時警醒著。常妃一如既往的沉默,沉默地照顧太後,沉默地管理著後宮裏一應雜務。一向跳脫囂張的玉妃自小產之後便格外寂靜,除了偶爾不顧忌諱到明仙宮中去探望莫非,其餘時間幾乎都呆在她的存香殿中,仿佛自我禁足一般。南宮雪自上次在明仙宮和莫非醉酒離去之後,便再未踏足明仙宮半步,莫非這次出事,也隻是讓曼珠來送過幾次東西。


    莫非調養了月餘,身子漸漸有了起色,這日方吃過了藥,在榆錢的攙扶下到園子裏閑逛,見江裳進來,神氣不同往日,有些憤憤,又有些鄙夷,便問:“怎麽了?”江裳見是莫非,連忙行禮,欲語又止。


    莫非皺了皺眉,淡淡道:“說話爽利些!”


    江裳想了一想,說道:“今兒金辰宮那邊兒送了中秋的節禮來,奴婢按著娘娘的吩咐去回禮,卻……遇到了藍姑娘。”江裳的臉有些微紅,不知是來回跑熱得還是氣得,吞吞吐吐道,“奴婢一時忘神,便去招呼,誰知她看也不看奴婢一眼便昂著頭從奴婢身旁過去,常妃娘娘卻是迎出門外執了她的手進屋的!奴婢聽紫菡姐姐說,藍姑娘是要封郡主了!”江裳憋了憋嘴,“也不想想自己是打哪兒出去的。也不想想自己姓什麽,這一攀了高枝兒。便忘了本了,娘娘這次出事,也不見她來看過娘娘一回……”


    莫非搖了搖頭,嘴角浮起一抹笑,看來慕容藍比自己想象地做得更好。她淡淡向江裳道:“別在意這些小事。你和常妃姐姐那裏的紫菡親厚。便多親近親近,若需要什麽,找榆錢從庫房裏給你取便是了。”


    江裳一愣,隨即醒過神來。忙應了聲“是”,又道:“聽說太後這幾日很不好,夜裏常常不能安睡。”


    莫非緩步走著。沉默了很久,她大概能猜到,太後這些日子恐怕都沒辦法安睡,李柚強硬的推行新政,不知道多少老臣去過晗寧殿。世襲爵位,不僅僅是他們的家族榮光,更是他們那些不學無術的後世子孫的衣食。他們為大庸立了那麽多的功勳,為了難道僅僅是榮光止於他一人麽?


    莫非知道新政推行的當日,太後和皇帝在晗寧殿有過一場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談話。談話的內容和結果無人能知,隻是那場談話後皇帝遣了半個太醫院的人去晗寧殿守著。皇帝自己則是即刻擺駕南苑,第二日一大早大閱三軍。可見態度之強硬。


    莫非緩緩走著,出了半晌的神,突然問道:“皇上近些日子還是每日裏都去給太後請安麽?”


    江裳想了一想,答道:“皇上早朝之後都在禦書房處理政事。但每日黃昏都會去向太後請安,並問詢太醫太後的身體狀況。有時候隻稍作停留,有時候會陪著太後用晚膳。”


    莫非輕輕歎了一口氣,搖頭想道:雖然皇帝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已經極為強硬,但依然保持著對太後的尊重和孝順。要讓這兩人徹底決裂,還真是不容易。莫非望著遠遠天際泛紅的夕陽,右手纖細的十指輕輕撫到頸上李柚所贈的那塊玉佩,沉默了很長時間,突然道:“備車,我去給太後請安。”


    榆錢一驚,連忙勸道:“娘娘才調養起來,過幾日再去也不妨。”


    莫非輕輕搖一搖頭,道:“拿大氅來。”


    ……


    莫非身體猶自虛弱,才至晗寧殿外,已經是一身薄汗,榆錢略略再理了理妝容衣裳,莫非摸了摸脖子上那方龍紋玉佩,唇角莫名地浮起一抹淺笑,又輕輕斂去,方進去行禮。


    太後斜斜依在大迎枕上,梅雪寒正服侍她用藥,見了莫非,眉梢微挑,淡淡吩咐左右宮女:“快攙莫妃娘娘起來。”


    待用了藥,又吃了兩顆糖蓮子,才緩緩問道:“瞧你說話中氣都還不足,身子可大好了?”又勉強浮起一絲笑意,道,“坐著吧。”


    莫非謝恩,這時抬眼才看見南宮雪竟然靜靜的坐在西首,莫非微微笑著道:“南宮妹妹也在。”


    幾月未見,南宮雪消瘦了些,卻出落得更加清麗可人,此時她眉眼如畫微動,唇角牽出一抹淺笑,淡淡應道:“姐姐安好。常妃姐姐事忙,讓妹妹張羅著替太後做中秋節慶的禮服,今兒司製房要送衣服來,我特意來瞧著,免得有什麽錯落。”


    莫非一怔,旋即溫然一笑,讚道:“妹妹真是細心,難怪常妃姐姐放心將如此重要的事交諸妹妹。”


    南宮雪眉梢微微一挑,正要應話,卻見太後不經意看過莫非的臉色陡然一變,突然顫聲道:“莫妃!你……過來!”


    莫非向太後瞧過去,見她的目光如劍光般寒冷,直直落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準確說來,是落在她脖子上所佩的那方精巧龍紋玉佩上。莫非露出惶恐的神色,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到太後身前,喚道:“太後……”


    距離已經足以讓太後看清楚那塊玉佩的樣式,太後微眯著的眼中精光乍現,厲聲道:“再近些!”


    殿中眾人皆驚,惶恐地跪了一地。南宮雪也有些迷茫的從梨花木雕蓮花椅上站了起來,看向梅雪寒。梅雪寒也看見了那塊玉佩,嘴唇微張,尚未從驚恐中回過神來,自然沒有看見南宮雪詢問的眼神。南宮雪疑惑更甚,回頭望向太後和莫非。


    莫非眼中的惶恐更甚,仿佛極為膽怯的又向著太後走近了幾步。太後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莫非的左臂,猛地發力,將莫非拉往身前。不知道是莫非太過虛弱還是太後用力過猛,這一拉之下,莫非竟然一個踉蹌,撲倒在太後身上,然後兩人一同往地上摔去。


    梅雪寒站得離太後極近,一聲驚叫,連忙伸手,堪堪自身後將太後扶住,然而莫非那一撲之力過猛,竟然帶著三人一同往地上摔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三人同時摔在地上。


    南宮雪倒吸一口冷氣,見一眾宮女已經惶恐呼喊著“太後”跑了過去,自己也連忙跑過去。


    見梅雪寒雙手緊緊抱著太後,摔在地上,太後卻是摔在太後身上,而莫非則是摔在太後身上。


    莫非心中暗道:可惜!臉色卻極慘白的,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一眾宮女也連忙伸手來扶,卻發現根本扶不起來――太後的右手還緊緊抓住莫非的左臂,眼中的精光還緊緊盯著莫非的脖子,盯著莫非脖子上的那塊玉。


    殿門口突然想起一個威嚴的聲音:“這都是在幹什麽?”


    一眾人聽到那個聲音,連忙跪倒:“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沒有理會眾人,徑直走到地上摔倒的三人身邊,喚道:“母後!”


    李柚伸手去扶莫非,卻發現莫非的左臂被太後緊緊抓著,李柚手扶在太後那隻骨節泛白的右手上,又喚了聲:“母後!”太後終於回過頭來看了李柚一眼,終於鬆開了右手。眾人這才手忙腳亂的將三人扶起。


    李柚見一眾人等將太後扶到貴妃榻上,都惶恐的圍著,又有人去傳太醫,便悄悄走到莫非身旁,輕聲在莫非耳畔道:“你怎麽來了?受傷了麽?”


    莫非卻沒有回他的話,而是極為惶恐的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低泣道:“臣妾該死,臣妾該死,太後拉臣妾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不該站立不穩,連累太後鳳體有損,臣妾甘願受罰!”


    李柚皺起了眉。


    太後的心口急促的起伏著,一把打開南宮雪的手,徑直走到莫非跟前,抬起一腳便朝莫非踹去。


    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住了,太後平日裏是極冷靜和善的,就算偶爾生氣,也隻是緩緩淡淡的說出責罰的語句,即便是最為憤怒的時候,也不會如同此時這般全然不顧自己的體麵,甚至顯得有些癲狂。


    李柚心口一緊,慌忙喚道:“母後,住手!”


    太後全然不理會李柚的驚呼,或者說,這一聲呼喊,隻是更加劇了她的憤怒。那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莫非肩頭,莫非極為誇張的一聲慘呼,應聲倒地。


    李柚情不自禁往前一步,旋即止住,強抑住心口翻湧的血氣,沉聲道:“都滾出去!”


    呆住的眾人這才猛地醒悟過來,手忙腳亂地退了出去。南宮雪驚魂未定,看了看急促呼吸的太後,看了看麵色陰沉的李柚,看了看伏地顫抖哭泣的莫非,眯起了眼,退了出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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