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秋的玄珠湖有別樣的美感,特別是當美妙的玄月越過剩下不多枯黃葉子的樹梢悄悄掛上天幕,又清晰的在湖麵投出的溫柔清亮的倒影,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然而此刻的東山圍獵大營,沒有人有心情去欣賞這番美景,他們隻關心,最大最豪華那座營帳裏那個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男人的雷霆之怒到底該如何平複。負責鎮守在莫非營帳外的羽林郎隊長李樂明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身旁有碎了一地的茶盞,身上有濕淋淋的水漬,很輕易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王衛掀開帳帷走了進來,看也沒看地上的人一眼,冷靜道:“啟稟皇上,羽林衛有整整一個隊的人去追娘娘,即便不能追回,至少可以保證娘娘路上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李柚甚少有這麽憤怒的時候,他的眉緊緊蹙著,他當然不僅僅是對莫非安危的擔憂,而是麵對有些事自己身為皇帝卻不便插手也不能插手的隱怒。因為這種隱怒的源頭,他甚至不能親自去追回莫非。


    從典伊的口中他大概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又從李樂明口中知道莫非回到自己營帳之後又和慕容藍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然後才會突然衝出營帳,搶了一匹駿馬絕塵而去。事涉慕容家族內部事務,即便自己的姐姐即將嫁入慕容家,身為帝王的他也不便幹涉這個百世之家的家事。何況,聽典伊的口氣,莫非生母的身份,仿佛甚為尷尬。


    萬金謹慎的掀開帳幃走了進來,低聲稟奏道:“皇上,令公大人在外求見――”


    李柚深深吸了兩口氣。盡量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朝萬金道:“宣。”。他突然發現,自己很少這樣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這並不是件好事。他皺了皺眉,朝營帳中的兩人揮了揮手道:“都下去吧。有消息即刻來報。無論任何時候。”


    王衛應了聲是,腳尖使勁踹了一下李樂明的屁股。完全嚇得傻住的李樂明連忙謝恩爬了起來,和王衛一起退了出去。


    ……


    常妃靜靜的轉動著手上的紫砂茶盞,看著對麵若無其事吃著芙蓉糕的莫非,看著她身上的風塵仆仆,心情有些複雜。沉默了一段時間,終於忍不住柔聲道:“昭容還是快些回去吧……”


    莫非將手上的芙蓉糕往白底染金荷花紋瓷盤裏一扔,仿佛突然沒了胃口。拿起手邊的紫砂茶盞,將裏麵放得有些涼的菊花茶一口飲盡,淡淡笑道:“姐姐這裏真好,什麽都這樣清幽,菊花茶芙蓉糕,我都喜歡。”


    常妃攏一攏鬢角,蹙眉道:“跟著聖駕去東山圍獵,卻漏液私自回宮,這可是大罪。我這裏你何時不能來?入宮這麽多年,也不見你來過幾次。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是來讓我為難的麽?”


    莫非略牽了牽唇角算是一笑,也不理會,隻揀了另一個白底菊花紋瓷盤裏的透明糕點咬了一口。點頭道:“還有這冰菊糕,隱隱有菊花的香味,又沒有壓過薄荷的香氣,絲滑可口。很好吃。姐姐這裏的小廚房可比明仙宮強多了……”


    常妃打斷她道:“妹妹!”


    莫非笑道:“不知怎的,近些日子特別能吃,晚膳明明吃了兩條玄珠湖特產的烤鯪魚,可此刻卻還是這樣的餓。”說著又端起宮女剛剛送上來的銀耳羹一勺一勺不客氣的用了起來。


    常妃有些惱火的揉了揉眉心,不知該如何勸說。


    一陣秋風拂來,金辰宮中長長的落地紗縵高高揚起,殿內的燈火也隨風晃了一晃,有宮女輕移蓮步走到白色蟬翼紗窗前正要關上窗,忽然“呀!”的一聲驚叫起來。


    常妃正有些煩心,被這一聲尖叫唬了一跳,不由極少見的臉色浮了怒氣。常妃的貼身宮女紫菡見常妃麵色有異,連忙斥道:“做什麽大驚小怪的?不想活了!”


    窗邊的宮女連忙跪下請罪,見紫菡移步過來,麵色慘白的指著窗外,帶著哭腔道:“回稟娘娘,窗外有……有……”


    便在此時,一個清脆若玉珠落盤的聲音在窗外響亮道:“奴婢慕容藍冒犯求見常妃娘娘!請娘娘不吝一見!”


    金辰宮中的宮女太監和守衛在宮門外的羽林衛都吃了一驚,不知道慕容藍是怎麽進到金辰宮裏並且還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到了主殿之外的。


    任是常妃高遠寧和,一向溫和,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臉色微變。她轉眼望向莫非。莫非眯著眼沒有作答。


    常妃極不自然的一笑,和聲道:“慕容姑娘請進來說話。”


    慕容藍進了主殿,叩了禮,見了莫非也不吃驚,目視左右。常妃擺一擺手,除了紫菡,殿中侍候的宮女太監一應退了出去。


    莫非端起菊花茶盞,眼簾微垂,語氣淡淡地慵懶而疏遠,似是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怎麽還敢跟來?”


    慕容藍神色如常,含笑道:“娘娘將劍放在脖子上威脅羽林衛們退走,這等招數,少主十二歲就會用了。隻是我每次都跟著,也沒見他那一劍真的從脖子上割下去。”


    莫非心中一刺。少主少主,又是少主!莫非斜斜橫了慕容藍一眼,顧不得常妃在場,冷聲道:“你既是那麽忠心於你的少主,何必隨我入宮?此時又何必還要跟著我?”


    慕容藍咬一咬唇,並沒有立刻作答。


    常妃略略尷尬,不由賠笑道:“慕容姑娘也是擔心你的安危,妹妹何必如此。”


    慕容藍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平靜道:“請娘娘跟隨奴婢回東山營地。”


    莫非輕哼一聲,緩緩直起身來,“本宮偏就不回去。”


    慕容藍臉色微微一變,深深看了莫非一眼,隨後已是如常的神色,她想了一想,才道:“娘娘剛才的問題,奴婢應該回答。奴婢跟隨娘娘入宮,是少主的吩咐,奴婢自然要遵從。奴婢此刻跟著娘娘,是為了請娘娘回東山。娘娘在公主麵前和少主爭執,一怒之下離開東山,此時必定會傳到聖上耳中,聖上就算不降罪少主,也必定對少主心生不滿,甚至有所猜忌。奴婢現在說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話,奴婢並不怕死,但請娘娘看著奴婢陪伴娘娘多年的份上,不要為難少主,不要為難奴婢。”


    莫非眯著眼沉默了許久,抿了抿唇,含笑垂下了眼簾,唯見唇角浮起一抹笑意,似露非露,似喜非喜,豔若桃李,她緩緩起身,悠遠而又緩慢的問道:“你跟著我這麽多年,隻是因為他的吩咐?在你心裏,我終究是個外人麽?”莫非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心酸。


    慕容藍一直沉默,並沒有反對她的話,隻是等著她的一個答案。


    莫非突然止住笑,看著慕容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我想聽你親口說,你是不是和他一樣,從來沒有當我是慕容家的人?你留在我身邊,隻因為他?”


    慕容藍抬起頭來,看著莫非燦若星辰的眼眸,冷靜的回答道:“娘娘既然問了,奴婢也不需要再隱瞞。事實上奴婢隻是慕容府的丫鬟,一直是。所以,奴婢隻是慕容少主的丫鬟。娘娘,您是尊貴的天家妃嬪。在奴婢心中,娘娘本來就不是慕容家的人。”


    莫非仿佛有些失去力氣般後退了幾步,堪堪被常妃扶住。常妃的麵色甚為尷尬,甚至有些蒼白。隻是事涉慕容氏的家事,她確實不便插言。


    莫非站直了身子,倦倦一笑,複又跌坐在椅子上,懶懶道:“那麽,你走吧。”


    慕容藍垂著雙眸,嘴角淺淺浮起一個笑,恭謹道:“還請娘娘移駕,一整隊羽林衛,正在金辰宮門外候著,隻等送娘娘回東山。”


    莫非忽然生出不耐煩之色,一揮手道:“本宮今兒便歇在金辰宮了,你愛走便走!去陪你的少主去。待皇上回宮我自會去請罪,順便求皇上將你發回慕容府去。本宮身邊,容不下你的清高。”


    或許是莫非的語氣太決絕了,慕容藍的麵色終於變了,她靜靜跪下,誠懇道:“元帥對娘娘有恩。娘娘不該陷慕容氏於困境。還請娘娘恩典,隨奴婢回去。奴婢在東山營帳對娘娘有所冒犯,奴婢甘願受罰。事後娘娘要趕走奴婢,即便要殺了奴婢,奴婢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莫非有些昏沉沉的坐在黃花梨木椅子上,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終於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緩緩的站起身,有些踉蹌的朝內殿走去。紫菡驚恐的望向常妃,常妃點一點頭,紫菡連忙跟過去扶住莫非,帶著她往寢殿而去。


    常妃靜靜的看著滿臉盡是失望之色的慕容藍,沉默片刻,道:“你隨我來。”言罷徑直朝偏殿而去。


    慕容藍抬頭望向常妃的背影,眼中一抹亮光一閃而磨,連忙垂下眼眸,掛著一臉失望隨著常妃而去。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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