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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有早春的布穀鳥兒“布穀布穀”叫個不停,莫非終於睡不下去,翻身坐了起來。一連抄了幾日太後遣人送來的佛經,又為太後畫了幾幅羅漢圖,實在累得夠嗆,加上又有些春困,這幾日都睡到快午時了才起來。


    榆錢早在門前等候,聽得響動,領著宮女快步走了進來,一麵伺候莫非著衣,一麵低聲道:“娘娘讓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莫非正打著哈欠,展開雙臂任由宮女將一套三重衣最外一層的蜀錦繡桃花外衫套上,聽了榆錢的話,睡眼惺忪間陡然一凝,口中“唔”了一聲,揮手示意宮女都退了下去,淡淡道:“繼續說。”


    榆錢愁眉不展,一麵替莫非係著衣帶,一麵焦心道:“皇上那晚去了芙秀宮,第二日連早朝也未去,都是第三日上頭才去的早朝。聞婕妤則是在春龍節後第七日才去給太後請安的,太後罰娘娘抄佛經,便是在聞婕妤離開晗寧殿後。”


    莫非微微頷首,望向窗外的春日盛景,桃花如醉,漫天盈地,莫非心底卻漸漸漫起一絲寒涼:果然是她?口中卻道:“什麽罰不罰的,太後一向喜歡禮佛,讓本宮抄佛經是看重本宮。”


    榆錢點頭應了聲“是”,嘴角漫起一縷冷笑,續道:“奴婢真的未曾想竟是聞婕妤,隻看她平日裏溫婉怯懦,仿佛連一隻螞蟻也害怕踩死似的小心,哪裏曉得竟然有這樣的心機。詹公公偷偷派去遠遠跟著皇上的羽林衛說,那日皇帝就是聽著她的琴聲去的,聽說是一張叫什麽伏羲的古琴!”


    “伏羲?”莫非默默良久,伏羲古琴,是可以與琴秀宗主高綺婷手中“長歌”琴媲美的七弦古琴。長三尺六寸餘,型依鳳形而製。此琴:“美而不豔、哀而不傷、質而能文、辨而不詐、溫潤調暢、清迥幽奇、忝韻曲折、立聲孤秀”原本為秘秀宗主王七七所有,想不到竟然傳給了聞書香。


    莫非隻覺窗外枝頭的桃花紛亂似錦。晃得她有些眼花,“一把伏羲琴,一曲《玉妃引》。果真心思縝密,寓意深遠……”莫非長長噓出一口氣。這一切不過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任誰也沒有辦法說聞書香半點不是。否則,隻能落個嫉妒誣陷的罪名,心下便暗自思量著接下來自己的道路,沉吟了盞茶的功夫,抬首問道:“慕容藍回來了麽?”


    榆錢搖頭道:“還沒呢。”


    莫非緩緩道:“我先去畫室抄佛經。慕容藍回來了,便讓她直接過來。”一想到那梨花木高案上還碼著厚厚一摞佛經,莫非就忍不住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痛了起來。


    ……


    自春龍節後,皇帝便再沒有來明仙宮。除了偶爾臨幸洛昭容、呂修儀等資曆較老的妃嬪以示雨露均沾外,幾乎都是去芙秀宮,聞書香一時榮寵極盛。


    縱觀春龍節“私相傳遞案”始末,李欣玉雖是最早冒頭,反應最激烈的一個,然而真正得到好處、大獲全勝的卻是隻有聞書香一人。


    一場“私相傳遞”案,風風火火而起。卻以“宮女水月,私偷宮中財物,構陷妃嬪,仗斃以儆效尤”的一道旨意草草收尾。其結果是同時打壓了李欣玉、南宮雪和莫非三方。甚至讓皇帝和慕容雲隨之間產生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裂縫。而最終受益的,隻有深夜奏響一曲《玉妃引》的聞書香。莫非是從來不相信運氣的人,所以,她不能不對聞書香有所懷疑。


    吃了這麽大一個啞巴虧,這件事不能不查。因為有跡可循,莫非斷然讓慕容藍動用了宮中所有的線,隻為拉開這張厚厚的黑幕,得一個真相。(.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


    抄得有些手酸,莫非擱下毛筆,心中一陣煩悶,抬頭望去,陽光正好,春光如雲霞,微有風,吹落桃花。惹得莫非心癢難耐,極想煮酒一壺或是劍舞一曲,然而……睡了一上午,今日的兩冊佛經,隻怕又要往子時的抄了,哪裏還敢劍舞煮酒的耽擱。一念及此,又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有些氣餒的提起毛筆,抄寫起來,心裏早將太後她老人家好好問候了十幾遍。


    連午膳也是在畫室裏用的,好不容易抄完一冊,天色向晚,莫非趕緊著人將經書給太後送去。又吩咐布了晚膳,坐在花廳食案前狼吞虎咽的用著一碗豆花魚粥,便在此時,慕容藍回來了。


    莫非見慕容藍神色凝重,淡淡屏退左右,讓慕容藍在自己對麵坐了,隨口道:“什麽情況?”


    慕容藍先舀了幾勺蓮子銀耳湯,一口飲下,才道:“宮女薔薇、水月,太監小葉子,看似沒有半分聯係。但巧的是,在玉妃分派新人去各宮之前,這幾人,都曾先後與聞婕妤的貼身女官碧落有過接觸。甚至,薔薇和小葉子出宮後,還和碧落在宮外的表哥見過一麵,之後便不知所蹤了。”


    莫非溫和的目光鎖在慕容藍身上,輕聲道:“你必定還查了碧落以及與他還有接觸的人,說說看。”


    慕容藍微微一笑,話語流露出些許諷刺的味道,語帶輕蔑地向莫非道:“確實查過。娘娘絕對想不到,還有誰和碧落接觸過。”


    莫非放下手中的琉璃碗,抬手理了理挽得鬆鬆的發髻,輕聲道:“快些說,時辰不早了,我還要抄佛經呢!”


    莫非淡然的態度讓慕容藍微微一愣,好不容易探來這麽大一個秘密,仿佛路邊的大白菜一般不值錢,實在是……於是癟了癟嘴,麵帶嬌嗔地說道:“是綠薇。”


    莫非隻覺得這個名字仿佛有些耳熟,又半天想不起來,不由皺眉道:“一向是個爽快人,何必來繞我?哪個綠薇?”


    慕容藍便是等她這一問,唇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道:“玉妃的貼身宮女綠薇。”


    莫非一愣,有些吃驚,“這麽說綠薇也是聞書香的人?”還沒等慕容藍答話,又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不,應該是有兩種可能。要麽綠薇和其餘幾個宮女太監一樣,是聞書香的人。要麽,玉妃和聞書香根本就是合作關係。可是……”


    慕容藍微微頷首道:“奴婢也是這麽想的,隻是想不明白,玉妃這麽做有什麽好處,所以,還是第一種可能多一些。”


    莫非揉了揉眉心,“的確如此。一來這些算計太過細密深沉,不符合李欣玉一向的行事風格。二來,這一連串的事,對李欣玉來說並沒有什麽好處,甚至她還因為南宮雪的事牽連禁足。”


    慕容藍又是淡淡一笑,道:“若說唯一的好處,隻能是讓後宮妃嬪的心思算計全都看向了芙秀宮,從而讓她能平安誕下麟兒。隻是,這與李欣玉的性格太不符合了。她可巴不得皇上天天在她那兒去呢!哪裏會理會什麽榮寵越盛便越是置於風口浪尖的。倒是聞書香,三番兩次推辭皇帝和太後的冊封,聰明得很呢。”


    一陣風透窗而來,讓莫非微感壓抑的心緒,稍稍有些緩和,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如此看來,這綠薇,十有八九是聞書香的人了。替我問問你家少主,有沒有辦法查得聞書香的底。不是她明麵上的身份,而是,她是如何入的秘秀,而秘秀,到底是修習哪些技藝的。”


    慕容藍頓時頭大,極爽利的推脫道:“這事隻怕是少主也沒法子!我在七秀這許多年,竟連七七師叔的麵都不曾見過。偶爾問起師父,師父也是閉口不言,並且嚴令我不許再提。”隨後頓了頓又道,“倒是雪衣曾偷偷去過一次秘秀後山,隻是,重傷而歸……”


    提起雪衣,慕容藍的神色不自然起來,莫非知她定是想起了遠在司蘭的唐子俊,起身走到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有法子爭寵的,定然盡早放你出宮。”


    慕容藍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反手握住莫非的手,道:“我又如何忍心讓你獨自在這深宮麵對這些勾心鬥角呢?”


    莫非心下感動,久久沒有言語,半晌才道:“算了,查不出就不查了,我就不信,現在知道她便是背後下棋的人,難道我還會再任人擺布麽?”頓了頓又道,“說來玉妃雖然可恨,她腹中的胎兒卻是無辜的,綠薇若是聞書香的人,隻怕是不會允許孩子落地的。明兒你親自擇份禮物去存香殿,旁敲側擊的提醒一下玉妃,並看看房中可有妨礙嬰兒的事物,咱們能盡一分心是一分吧。”


    見慕容藍應下,便讓她先去休息,自己又去畫室抄佛經,心下卻已經有了決議:隻待擺脫這幾本煩人經書的困頓,得了自由之身,重獲榮寵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哎,隻怕這也是聞書香最為忌憚的,否則怎會不隻一次的將槍頭對準她這個一直避寵之人。


    越是敵人害怕的事,自己越是要努力做到最好。莫非手上的毛筆穩穩落在案上那張薛濤箋上……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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