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場延綿了三天的春雨之後,央都城的春意霎時變得濃厚起來。微雨中的繁花以各種姿態綻放著自己的美麗,搖曳在央都城的每一個角落,混合著新鮮的泥土芬芳,浸人鼻息。


    莫非所乘坐的奢華馬車走在大道的最中間,又快又穩,揚起一路水花,沒過多久,馬車右邊的小窗外,便出現了高達十餘米的朱紅宮牆。


    莫非不是第一次來皇宮,但麵對著這麵朱紅城牆撲麵而來的壓迫感,想到接下來的日子都要在這高牆內度過,饒是這幾天做足了心理準備,此刻也禁不住有些茫然。隻聽坐在她對麵的慕容藍問道:“你可是還舍不得?”說著,眼神往窗外騎在一匹純黑色高頭大馬上的慕容雲隨看了一眼。莫非回過神來,順著慕容藍的眼神望去。


    慕容雲隨今日穿著緋紅的流金芙蓉繡海水紋寬袖雲衫,長發高高束起,一改往日懶散的樣子,倒是有些英氣蓬勃。


    莫非胸中一痛,連忙轉開視線。


    ……


    馬車又走了兩三裏地,尚陽門早已消失在馬車之後,莫非全無心思再望窗外,隻一味靜靜坐著,腦子裏亂糟糟的也不知想些什麽。倒是慕容藍第一次來皇宮,不時挑簾外望,陣陣感歎。


    大約又往前走了幾百米,馬車慢了下來。車子剛剛停穩,坐在後麵車上的兩名婢女已經趕來打起車簾,慕容藍低頭先出了馬車,踩著踏凳跳下,又趕緊回過頭去,將衣著繁複華麗的莫非扶下車。


    眼前是另一座城門,看上去與尚陽門、雲陽門的構造相仿。也是上有樓觀,下鋪青石,十分莊嚴沉穩。隻是不及另幾座大門宏偉。在羽林軍當差數月,莫非對這裏並不陌生,正是通往內宮的呈祥門左偏門。而呈祥門的正門卻是隻有皇後才能走的。此刻。呈祥門外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無數專送秀女的馬車,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保持異常的沉默。


    莫非剛下馬車,就見兩位宦官快步迎了上來,打頭的小公公眉清目秀,先向慕容雲隨行了一禮,“慕容令公安好。”莫非偷偷覷了慕容雲隨一眼,早聽聞他被封為中書令,也隻今日才見宮中對他如此尊崇。


    慕容雲隨點一點頭。“詹明,怎麽是你來?”詹明是禦書房的奉茶太監,按說迎接秀女這事,是八竿子也打不著他的。


    詹明忙笑道:“聖上專程讓奴才來看著,免得奴才們不會說話,得罪了貴人。”


    慕容雲隨知道必定是皇上怕選秀是出了岔子,特意讓詹明過來照拂,朝他點一點頭。


    慕容藍將一個看起來頗有分量的錢袋塞給詹明。詹明和身旁的宦官頓時眉開眼笑,忙轉向莫非道,“這位就是慕容府送選的秀女麽?請隨奴才轉乘宮中小車入內。”詹明知道。連聖上都刻意照拂,慕容府的人是必定會入選成為小主的,所以對莫非特別客氣。


    入內宮參加秀選是不都能帶婢女隨從的,莫非同慕容藍道別幾句。慕容藍自然會在央都城東皇上賜給慕容雲隨的令公府等候消息。擇日再陪同莫非正式入宮。


    莫非遠遠朝慕容雲隨福了一禮,也不看他,搭著詹明的手踏上一輛掛著青帷的矮小馬車,從容坐定。


    車輪滾動,格外平穩。莫非終是忍不住透過車後的小窗朝外看去,唯見一抹緋紅身影打馬而去。


    莫非微微一歎,眼中流不出一滴淚來,唯有心中劇烈灼熱的痛楚,祭奠著她那份從未得到,但已絕然失去的感情。


    煙雨幾時休?莫問東君問舊遊。


    清寒鎖夢因春冷,堪愁,一片芳心何處留。


    歲月靜靜流,曾倚軒窗望閣樓。


    經年花事垂垂了,回眸,宮院深深恨悠悠……


    ……


    莫非和來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壓壓一群人:綠肥紅瘦,粉麵修蛾,脂粉香撲鼻而來。很少有人說話,隻專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觀察近旁的秀女。


    選秀是每個官家少女的命運,每三年一選,經過層層選拔,將曾入七秀修習過的才貌雙全未婚官家女子選入皇宮,充實後庭。


    這場選秀對莫非的意義並不大,她隻需好好做做樣子罷了,餘下的事,自然有人安排妥當。不能輕易辜負了自己。


    莫非冷眼看著這滿滿一屋子的秀女,皇帝坐擁天下,年輕俊朗,是多少女子心中的好歸宿。莫非看著她們或緊張或傲然的神情,莫非淡淡一笑,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嫁給這樣一個不能專心對待自己的男子,你們真的覺得好麽?


    選看秀女的地點在迎春宮的正殿如玉殿。秀女每六人一組,由太監引著進去被選看,其餘的則在暖閣等候。選看很簡單,朝皇上和宮中分位最高的常妃叩頭,然後站著聽候吩咐,皇上和常妃或者問誰幾句話,或者隻看一眼,謝了恩便可離去。然後由皇上決定是“撂牌子”還是“留用”。“撂牌子”就是淘汰了,”留用”則是被選中,暫居本家,選吉日即可入宮為妃為嬪。


    正自出神,一個嬌俏女子遠遠快步而來,執莫非的手,麵含喜色關切道:“師姐,真是你麽?起初遠遠見了還不敢相信!上次七秀一別,聽說師姐在揚州的宴會表演出了意外,可讓妹妹好好擔心愧疚了一場,如今可大好了?”


    莫非見來人是七秀師妹,南宮丞相之女南宮雪,連忙起身說:“不過是飲了些酒,傷了氣脈,廢了武功,身體倒是沒什麽的。有勞師妹掛心。南宮師妹從七秀回來,路上顛簸,可受了風塵之苦。”


    南宮雪倒吸了一口冷氣:“廢了武功?姐姐不過是中毒而已,師父說溫泉山的藥理溫泉可以解天下奇毒,姐姐回去泡一泡就是,何以會廢去武功這般嚴重?”


    莫非搖頭一笑,並不想解釋,隻輕聲道:“這樣不是很好麽?在宮中,有皇上的寵愛就夠了,要武功何用?”


    南宮雪點點頭,上上下下細細看了莫非幾眼,這才笑說:“今日是少主送你來的吧?我已經回央都快一月了,禦花園迎春花卉時見過少主一麵,才知師姐竟是元帥遺落的明珠,難怪能上溫泉山呢!如今可好,終歸是認祖歸宗了。七秀的事,妹妹受王師姐蒙蔽教唆,對姐姐多有誤會,還望姐姐不要見怪才好。”


    莫非心想原來你已經知道我是慕容家的人,難怪這般殷勤。淡淡笑道:“妹妹這話才是見外的!”


    南宮雪撫著莫非袖口精致的牡丹刺繡,驚歎道:“姐姐甚少這樣隆重的打扮,越發顯得姿容出眾,卓而不群。看來姐姐對皇後之位果然是勢在必得呢!”


    莫非心中卻是暗暗歎氣,連你也說我勢在必得麽?手指按唇上示意南宮雪噤聲,“謹言慎行!”見南宮雪點頭稱是,這才伸手刮了一下南宮雪的臉頰,岔開話題笑道:“妹妹這樣的美人這樣說我,豈不是要羞煞我?”


    南宮雪含羞低頭,笑而不語。莫非這才仔細看她,一身嫩粉裙裝,梳一個反綰髻,髻邊插一隻碧玉珠花,額上貼一朵鑲金花鈿,耳上的明珠耳墜搖曳生光,越加顯得靈秀動人,美豔不可方物。


    莫非不禁讚歎:“這才一年不曾見,妹妹出落得越發美貌了。皇上看見必定過目不忘。”


    南宮雪神色一黯,小聲說:“今屆秀女佼佼者甚多,妹妹姿色平庸,哪裏能爭豔群芳,隻怕是要落選的。”


    莫非看南宮雪的裝扮,雖然也曾細細打扮,卻故意落了尋常,無甚出彩處,甚至不如平日在七秀打扮得精細動人,心知南宮雪必定有所打算,無心入宮,便不再說話,隻和她絮絮一些七秀家常。


    正說著話,有太監過來傳南宮雪和另幾位秀女進殿。莫非朝她微笑點頭,便自行歸位繼續等待。


    方才坐下,便有小宮女上來奉茶。莫非自荷包裏取一錠碎銀子賞她,那宮女喜笑顏開地謝了下去。


    莫非端過茶碗,徐徐地吹散杯中熱氣,意態閑閑,心中卻是沉沉思量:南宮雪雖無心入宮,但無論家世才貌,皆是上上之選。今日她若是故意華麗裝扮,舉止魯莽囂張,或許可以以“有違德和”之由落選。可此番她既淡雅得體,又進退知禮,相貌靈秀楚楚自有一番風韻。落選隻怕會成為奢望了。


    莫非心中突然有些煩悶,自己明知她不想入選卻並不點破,難道竟是因為在七秀時,南宮雪望向慕容雲隨那盈盈含淚的癡迷眼神?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善妒?還是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這麽自私惡毒!自己與雲隨明明已經不可能了,若是能有像南宮雪這樣家世好、樣貌好、品行好,又自小常與他相識的世家小姐在他身邊,豈不甚好?何況,從南宮雪望向慕容雲隨的眼神,便知她用情極深。


    想到此節,莫非直覺冷汗淋漓,豁的站了起來。可她已經進殿了,該如何幫她?如何才能讓她落選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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