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柏原本彎著腰給我擰毛巾,聽見我的問題,手上的動作一頓,回頭來看我。我從他的目光裏發現到了一絲探尋,一絲驚訝,好像沒有欣喜。


    想當初他說得可好聽,要和我過這平凡的日子,臨到跟前卻始終沒有落實。頭兩遭是被人惡意破壞了去,我也就不追究了,可到後來天天睡在一張床上,我好不容易做好了準備要接受這美人相公的金風玉露,怎地他又轉了性子改吃素起來?實在是想不明白,憋了這麽久總算讓我給問出了口。


    “蠻蠻心裏,一直想和為夫生個孩子?”他的聲音帶了些不確定。


    我點點頭,這成家的人,相夫教子才是最要緊事。我雖然從前覺悟不高,但自從來到豐樂鄉,看到這裏的鄉裏鄉親夫妻和睦相處之道,還是有所開竅的。


    臨柏忽而一笑,帶著些自嘲,說:“是我想的太多,思慮的太過了,蠻蠻,對不起。”


    本桃花仙今天晚上好像聽到的最多的詞眼兒,就是那“對不起”三個字。吾鳳剛才在海邊,抱著我的腰一個勁對我說對不起,現在臨柏莫名也被他感染,說起對不起來。我就納罕,他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明明是我虧欠他的良多,天天要他照顧我,要擔心我會不會闖禍,還要督促我的仙法修習。這相公,當得實在不容易。


    我便走過去,挽起袖子從他的手中接過還沒有擠幹的毛巾。自己擰起來。爾後沒有用給自己抹臉,反倒直接送到他的臉邊,幫他擦起來。臨柏這會兒難得呆傻,愣愣地隨便我折騰著。我心裏忽然又生出點頑皮,使勁擦他的嫩臉,想要擦擦紅,再擦出個真容來。


    “蠻蠻,方才辛澤和吾鳳,怎麽會一起追著你?”臨柏抓住我搗亂的手,終於問我。


    我就將前因後果。一並交代了他,但心中自覺吾鳳那幾個逾越的動作難以啟齒,於是刻意忽略了去。說到辛澤出現時,不由起了個疙瘩,臨柏探究的眼睛就一直沒有放鬆過。最後等我說完,他問我,“吾鳳是不是對你不規矩了?”


    “額……倒也沒有特別不規矩。不提也罷。”我擺擺手,不再與他糾結這個問題。


    就見臨柏的臉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並不單單是吃醋或者寒意,我也不能明白他此時的心思,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他隻安撫了我幾句,讓我早些睡下,自己並不脫衣就寢。直接往西書房去了。


    我的目光跟隨臨柏的背影。飄出去很遠,心裏其實想的是,看來今日和相公生娃娃的事情,又不能付諸行動了。


    卻不想我剛剛要睡著,迷迷糊糊之際,臨柏又來搖我。我被他晃得恍恍惚惚,嘟囔起來:“美人相公,你這會兒不睡覺還要作甚?”


    臨柏輕笑。“蠻蠻,我忽然想起來,與你來這南海少做了一件事情,今日想完成它。”


    我現在的腦子,還沒有跟上思路,直接脫口說:“美人相公要生娃娃也等明天晚上吧,今日我困得要死。”


    臨柏噗嗤一聲,由輕笑變成朗聲大笑。就感覺他的大手往我咯吱窩裏伸去,撓我癢癢。我被他攪得無法,不情不願睜開眼睛坐起來,幽怨看他。是這廝之前自己不聲不響去了書房,怎麽又殺回來鬧騰我。


    “蠻蠻,從前你與我說過一種取香的法子,我一直沒有去試過。今日心血來潮,與我一起去山裏尋香可好?”他幫我揉起太陽穴,輕聲哄問我。


    我壓兒沒有跟上他的思路,納罕問:“什麽尋香?”


    “你曾告訴過我一樁人間的傳聞,說在崇山峻嶺之上長著一種香樹,葉如冬青,凡葉黃則結香。七八月遍山巡視,見樹木皆凋碎,其中必有沉香在。那沉香在香樹裏的時候,隻到了晚上才散出香氣。而有香處,既有蟻封,高二三尺,遂挖之,其下必有異香。”臨柏繪聲繪色講起來,我的困意被他的話消去了許多,這似乎好像難道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相公你是想和我現在出去找那沉香?”我有些不敢相信,臨柏大半夜怎麽會想到這個的?臥房的窗開著,我往外瞧去,月亮偏西,子時已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他點頭,“一直沒有試驗過,錯過豈不可惜。香樹就長於南海,正是在我們院子後麵那片群山之中。”


    “相公……可是現在才二月十九,聽你說的要到七八月才能去找啊……而且……香樹那不就是你的元身嗎?”我完全清醒過來,更加不能理解臨柏這大晚上突發的念想。


    “去找找看,說不定能找到,我們沒有時間等到七八月了。”


    臨柏不由分說,拽著我從床上而起,拿了我掛在衣架上的外衣幫我套起來,風風火火就往那山裏去。我雖然覺得他說得這件事情,十分有意思,但是像當下這樣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又立刻變成了行動,就不可思議了。想要問他,又不知道問什麽,他剛才明明說得清楚,是因為突然想起來,又是因為等不到七八月就要離開這裏,不過了卻一個心願罷了。


    終是癟癟嘴,乖乖跟在臨柏身後,撲入黑色的大山中。


    山間的風還帶著些春寒料峭,起初的那幾座山,因為村民經常上來采野菜野果子和草藥,是帶著些人氣。再往後,連綿的群山之中,從來沒有人踏足過,隻有過早醒來的蟲蛙兒在夜裏唱著自己的歌曲,腳下的枝椏被我和臨柏的踩得呀呀有聲,分外突兀和驚心。


    “相公,你真覺得能在這裏尋到那什麽沉香?”我在深山裏靠著仙力急速行走了大半個時辰。不禁懷疑起來。縱使我平時十分相信臨柏,但這次,對這種不著邊際的傳說本身,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臨柏肯定的點頭,“就在這附近了。”


    我詫異,“相公是因為自己也是香樹,所以有感覺的嗎?”


    “沒有。”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讓我瞬間黑了臉。你都沒有根據,如何那麽肯定回答我的!


    “蠻蠻你聞,可是有隱約的香氣?”他過了片刻。轉頭問我。


    我仔細聞了聞,無奈搖頭。這山澗裏的氣息,倒是很清新,就是沒有聞出臨柏所說的隱約香氣。


    “我聞到了,就在不遠處。”他肯定地自己說完,拉著我又加快了腳步。


    他在一處山坳之中停下來,默默嗅著空氣裏隱藏的秘密。左瞧右看,還摩挲著那些樹木主幹。我緊張地跟在他身後,等著他在下一個瞬間就轉身對我說:“找到了!”此處的樹木與別處不同,現在正值春臨大地樹兒應該都是抽新芽的時候,這裏卻是有落葉滿地,樹身上光禿禿,的確有幾分像方才大師兄所描述的樣子。


    “找到了!”臨柏高興地回頭喊我。月光尚好。我看見臨柏如同孩童一般欣喜的神情。也跟著笑起來。他的手掌撐在一棵高而細的樹上,要的就是這一棵。


    我繞著那樹打量三圈,不禁懷疑地問臨柏:“相公,你的元身,也長這樣?”似乎有些寒酸,旁邊有更高大的樹,襯得眼下這棵看上去營養不良。


    臨柏笑而不語,從灌木叢中折了根木條。蹲下身子開始在樹根處挖掘起來。我便也去尋了一根好使的粗木條,與臨柏一起搗鼓。想想兩棵萬年老樹仙,在深更半夜非禮一棵營養不良的小樹苗,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也幸好此地無妖無仙也無人。


    “有螞蟻!有螞蟻!”我激動起來,搖搖晃晃舉起手中的木條,那上麵爬著數隻白色的大螞蟻並著兩隻被我捅死的。剛才用力孟浪了一點,就感覺地下忽然空了,手臂止不住還往前衝去,人差點撞在樹幹上。


    臨柏將我扶穩,點頭後繼續往深裏挖。那香氣濃烈起來,我這不甚靈敏的鼻子此時也能聞見了,確是在它下麵。光用木棍使不上十成的力氣,我忽然想起年前去趕集時偷偷在乾坤袋裏放過幾把炒菜的新鐵鏟,一直沒有拿出來用過。它們應該比木棍好用一些,連忙扔了木棍打開乾坤袋去翻找。


    將將打開乾坤袋,我被裏麵的情景震撼,驚得合不攏嘴。


    就看見某隻長著翅膀的小東西,正在乾坤袋裏大快朵頤我存著的小點心。這廝樣子極舒坦,躺在我疊好的一件衣服上,一隻手臂當枕頭,另一隻手裏拿著點心碎末,還翹著二郎腿。我倒是從來沒有發現,我的乾坤袋裏竟然養了這麽一條米蟲!她注意到我的大頭出現在乾坤袋口時,也是巨驚嚇,“吱吱吱!”扔了手裏的點心就在乾坤袋裏亂竄,又是躲到衣服下麵,又是躲到鍋碗裏頭,最後竟裝死,直挺挺倒在乾坤袋某處不動了。


    我好氣,伸手將她揪出來,罵道:“好啊!死桃枝!居然藏在我袋子裏那麽久,你這偷吃的技術倒是不錯,吃完收拾得也幹淨,沒叫我瞧出半點端倪!要不是今晚我正好想找東西,還真逮不著你這半夜偷油的老鼠!”


    桃枝裝死,閉著眼睛打死不看我,掩耳盜鈴樣。


    我當真沒有想到,原來當初在昆侖墟裏,桃枝賭氣跑回房間裏後,竟是藏在了我的乾坤袋裏。也巧了能被她正好看見我扔在床上的乾坤袋,想出這等餿主意。本來我還覺得挺對不起桃枝,放著她一個人,自己出來逍遙快活,嘖嘖,當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寵!


    “算了,桃枝悶在乾坤袋裏一年沒出來,也不容易。她也沒有闖禍,難為她這性子。過兩天我們就要回昆侖墟去,放她在這裏玩幾日吧。”臨柏放下手中的活,過來提桃枝說好話。


    桃枝一聽,眼睛立馬睜開,小胳膊朝著臨柏猛揮,“吱吱吱!”如同見了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我無奈搖頭,現如今也別無他法,但還是咽不下她瞞著我的這一口氣,起碼她應該偷偷告訴我一聲,好讓我也在暗地裏關照關照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回去昆侖墟裏有你好罰!”我拎著桃枝的翅膀,送到眼前教訓道。


    桃枝又垮下小臉,欲哭無淚。


    “蠻蠻,你乾坤袋裏可有尖利一些的器皿,這香在樹根裏。”臨柏複蹲下身子,去搗鼓那香樹。


    我遂放開桃枝,從乾坤袋裏拿出了菜鏟子遞過去。臨柏看我的眼神,有些笑意,許是以為我是百寶袋,什麽都能變出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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