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廣生的大香坊被柏葉坊吞了。”周鑫開口說道,“剛簽了契約。”


    “……柏葉坊?”柳伍德險些站起來。


    柏葉坊自開張以來,雖然聲勢強大,卻從無擴展之意,一直安分守己地蜷縮在朔陽,這讓他早就忘了柏葉坊會橫刀出手。


    防著黃埔家,防著黎家,千算萬算,他唯一算漏了柏葉坊!


    為這白記大香坊,從春到秋,這一年來他可謂嘔心瀝血了,可倒頭來,竟是替人做了嫁。


    “……銀子都在這兒,柳大哥點清,我告辭了。”見柳伍德神不守舍,周鑫站起身來。


    柳伍德無意識地點點頭,“……多謝周賢弟,他日我定當登門拜謝。”


    “……我們絕不能這麽算了!”直看著周鑫出了門,柳鳳才大叫出聲,“白記大香坊就是我們的,柏葉坊憑什麽搶去?”說了半天,沒見回音,柳鳳一回頭,“……父親,你怎麽了?”


    隻見柳伍德似是想站起來,身子晃了晃,撲哧一口鮮血噴了出去,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父親……”


    “老爺……”


    一瞬間,大廳裏亂成一鍋粥。


    ……


    “……義父醒了?”見柳伍德睜開眼睛,阮鈺心情一鬆。


    “鈺兒來了……”柳伍德神情倦倦的,“白記大香坊被柏葉坊得了去。”


    “我也是才聽說,一點征兆都沒有,柏葉坊突然就出了手……”阮鈺神色一黯,“可惜,黑木是陳國的郡王爺,我和左大人也不敢擅動他。”


    柳伍德掙紮著坐了起來,“……我們未必能搬倒黎家了,鈺兒還是早做打算吧。”


    白記大香坊的失手和兩次把黎家逼入絕境卻又都被挺了過去,讓柳伍德打心底生出一股退意。尤其這次寧王來大業期間的一些言談動作,讓他嗅到一絲危險信息,隱隱地,他覺得。英王這條船似乎有些靠不住了……


    從商多年,柳伍德最擅長的就是能從錯綜複雜的關係中嗅出危險並及時地避開。


    多年來屢試不爽,這一次,他仍然相信他的直覺。


    “……義父不要氣餒。”見柳伍德心生退意,阮鈺安慰道,“昨兒我才接了朔陽知府錢大人的密信,黎家竟在朔陽開了個香料行。想甩開姚家親自炮製香料,坐鎮的是三公子黎鶴,那黎鶴雖有些才幹,為人卻狂妄自大,聽說他私下裏很不服黎老爺把家業都交給黎君打理,大有搶奪之心,這倒是個可乘之機……”他堅定地看著柳伍德,“我已聯絡了姚家。這一次,黎家是再逃不掉的!”


    姚家之所以出手是因為黎家先動做了,姚世興不過是自衛罷了。以他那點心機手段,又怎是黎君的對手?


    看著執迷不悟的阮鈺,想起他和英王師出同門,有這麽親密的關係,兩年來卻仍是個四品的輕車都尉,最後竟被英王派了左鋒來大業鉗製他,不覺心裏一陣歎息,一瞬間,他竟有些慶幸女兒的婚宴被左鋒攪黃了,他還有機會重新選一門好女婿。攀上另一條船。


    心裏翻騰著,柳伍德臉色淡淡的,“……我也才接到姚世興的密信,說是已經布了局就等黎鶴往裏鑽呢,鈺兒就給錢大人傳個話,讓他能幫就幫一把吧。”隻字未提要協助姚家之意。


    沒聽出柳伍德話裏的玄機。阮鈺就點點頭,“我這就給錢大人去信,義父放心,我得到可靠消息,為搶占朔陽的香料市場,黎君把黎家所有資金都投到了朔陽,圈住黎鶴,也就動了黎家的根基……”


    對付黎君他沒把握,對付黎鶴可是不在話下。


    ……


    “當,當,當……”一陣宏亮的銅鍾聲,調香師考場的大門被徐徐打開,有小廝高聲喊道,“……考試結束!”


    寂靜的考場頓時熱鬧起來,三三兩兩的師傅們紛紛結伴走出考場。


    相較於熱鬧非凡的三、二、一級調香師考場,高級和頂級調香師考場這麵卻冷冷清清,報考的人寥寥無幾,尤其頂級調香師,整個考場裏也不過二十幾人。


    “……我一共辯出不到一百味香,更別說後麵的仿香和創香題目了,成績出來一定被人笑死。”和穆婉秋並肩走出考場,冉冰嘟囔道,“就說我不行嘛,大公子一定要我報了名來陪你。”


    冉冰是一級調香師,剛夠報頂級的資格,明知道過不去,她連高級都沒敢報,可黎君聽穆婉秋報了頂級調香師,就強令她也報了名來陪穆婉秋考試。


    自己一向獨立獨行貫了,又不是三歲孩子,哪用人來陪考了?也覺的黎君此舉多餘,可穆婉秋心裏卻甜絲絲的,空靈的眼底盈滿笑意,嘴裏說道,“……考上考不上是次要,這種機會難得,來見識一下也不錯,當初在朔陽時我連香都不會聞,就聽三妮鼓動去報了三級調香師呢。”


    也聽說過穆婉秋這段“輝煌”的曆史,冉冰詫異地問,“真的,白大師兩年前真連香都不會聞?”


    “嗯,連七八歲的孩童都不如……”想起當初去姚記應聘的經曆,穆婉秋笑著搖搖頭。


    說著話,兩人已經出了門,一眼瞧見黎君等在門外,冉冰身子一頓,“大公子安……”餘光豔羨地看向穆婉秋。


    黎君點點頭,目光看向穆婉秋,“阿秋考完了?”


    “……黎大哥怎麽來了?”也發現了黎君,穆婉秋欣喜地叫了一聲,正要上前,想起冉冰又停在了哪兒。


    冉冰嘻嘻笑道,“有人來接你,我先走了……”說完,不待穆婉秋說話,朝黎君一福身,一溜煙跑了。


    感覺她目光別有深意,穆婉秋臉騰地一紅,正要開口叫住,黎君已走過來,把手裏的暖爐遞給她,一邊幫她把鶴氅係好,嘴裏說道,“外麵冷,阿秋仔細凍著……”


    “……我才沒那麽嬌貴。”嘴裏分辨著,穆婉秋心裏卻暖暖的,隻靜靜地站著讓黎君幫她係好鶴氅,又把帽子戴嚴實了,就聽黎君調侃道,“你現在是調香大師了,這鼻子最值錢,我是怕你把鼻子凍壞了調不了香。”


    穆婉秋就朝他撇撇嘴,做了個鬼臉。


    黎君寵溺地瞪了她一眼,扶著她上了不遠處的馬車。


    “……柳鳳感染了風寒,沒來考試。”一上馬車,穆婉秋就興奮地說道,“可惜了,我還想看看她怎麽過頂級呢。”知道柳風不會調香,黎君特意在香行會裏下了功夫,防止她作弊。


    花費了很大的精力也沒能買通香行會的人透出考題,柳鳳就索性裝了病。


    看著她一臉的興奮,黎君笑著搖搖頭,隨手把薄毯給她蓋在腿上,嘴裏問道,“你怎麽那麽恨柳鳳?”想起她因為報複柳鳳,竟不惜要把清白的身子給自己,黎君心裏充滿了好奇。


    隻是那日被她的眼淚嚇昏了頭,他壓根就沒敢問。


    當然恨了。


    她前世就是被柳鳳和阮鈺活活逼死的,這一世不殺了他們,隻搶他們的東西已經是她仁慈了。


    想起前世這個時候阮鈺已經是歸德將軍了,這一世因為她和黎君的出現,竟生生地改了他一路亨通的官運,穆婉秋別樣的開心,沒發現,即便再一次想起這些,她的心也沒那麽疼了,一抬頭見黎君正看著她,就胡亂說道,“同時被禦賜為一級調香師,我當然又妒又恨,喜歡和她攀比了。”


    “才怪!”黎君心裏說道,嘴上卻沒言語,隻縱容地搖搖頭。


    “我今天把所有的香味都辯出來……”靜默了不到一刻鍾,穆婉秋又和黎君談起了考試題目,說的眉飛色舞,宛如剛剛通過先生考試的孩童。


    安靜地聽著,黎君眼底都帶著笑。


    馬車輪軋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車外朔風凜冽,侵人肌骨,車內卻是一派春光,溫馨明媚……


    不覺間,便到了白府,黎君剛一挑起簾籠,便見秦健迎上來,“……公子讓奴才好找。”


    “……什麽事兒?”黎君跳下馬車。


    “安康急信,內務府要訂購佛香……”秦健從袖籠中掏出一封信遞上來,“……時間很緊,老爺讓奴才把信帶給您和白姑娘。”


    “……什麽佛香?”穆婉秋扶黎君下了馬車,嘴裏問道,“都年關了,香坊大都封鍋了,怎麽突然要訂貨?”


    黎君接過信看了一眼,一手扶了穆婉秋往屋裏走,道,“外麵冷,進屋再說。”


    來到廳裏落坐後,穆婉秋一邊吩咐人上茶,嘴裏問道,“怎麽回事?”


    “……西域國要舉辦十年一度的大朝聖,使者剛到安康,萬歲準備賜佛香一千萬支,著內務府采辦。”黎君把信遞給她,“因數量大時間又緊,怕僅靠皇商供應不上,萬歲下召各大作坊均可參與,正月十五之前送上樣品由公內務府和西域國使者篩選,二十出結果,被選上的作坊要保證三月初十日之前供貨……”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這幾天聖旨就能到大業了……”這消息是黎家在安康的密碟發出的。


    “大朝聖的日子不是七月十五嗎,怎麽竟訂的這麽急?”看完信,穆婉秋皺皺眉。


    冬天出香要用烘香室,又是碳又是人工的,成本比夏天要高出近一倍,這大批的佛香要是能挪到四五月份出是再好不過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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