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更了,睡吧……”聽到外麵梆子響,穆婉秋打了個哈欠,明兒她還得早起練聞香。


    “小姐,師父讓奴婢和您商量一下……”黑暗中,墨雪目光閃了閃。


    “曾公子?”懨懨欲睡的穆婉秋精神一震,“什麽事兒?”


    “嗯,師父問了黎公子,您和黎家簽的是死契,解除不了……”墨雪神采奕奕地看著穆婉秋,“師父想在府外給您買座房子……”


    “買房子?”穆婉秋撲棱坐起來。


    “小姐仔細著涼……”墨雪忙拽過被子給她圍在身上,“這屋子太小,不說委屈了小姐,以後奴婢和哥哥來了也沒地兒住。”見穆婉秋現出猶豫之色,又道,“小姐別擔心,奴婢可以用輕功帶您來上工。”


    穆婉秋撲哧一笑,“……上工怎麽好帶個丫鬟?”


    “小姐……”墨雪一撅嘴,“那奴婢來替小姐做工好了……”


    “你別說,這個主意不錯……”穆婉秋認真地點點頭。


    “……那明兒奴婢就去替你幹活!”墨雪一拍手,欣喜地叫道。


    “你仔細凍著……”穆婉秋伸手給她圍了圍被,“我說的是房子……”以後的調香用具會更多,她正擔心這麽大張旗鼓地放在黎家,早晚會被穀琴發現,能在外麵有個自己的房子最好,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學調香,再不用戰戰兢兢地怕誰突然闖進來看到,“隻讓曾公子幫我找就行,銀子我自己出,嗯……”又想了想,“最好離黎記近些。上工方便。”


    “小姐……”墨雪叫了一聲,“您哪來的銀子?”


    柏葉坊有銀子。


    話到嘴邊。穆婉秋又生生地打住。


    墨雪總離開了一年多,又一直跟著曾凡修,這些事兒暫時還是不要告訴她。


    “小姐,在大業買房子可不是幾兩銀子的事兒……”見她不語,墨雪又勸道,“這銀子您就讓師父出吧,不為您做點什麽,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安心……”


    “這……”


    “小姐,曾家不缺這點銀子。別說您沒有,就是有,他也絕不會讓您掏!”


    想起今兒一見麵曾凡修就執拗地要給她磕頭的情形,穆婉秋就點點頭。“也是。我要硬給他銀子就是矯情了。”


    墨雪歡喜地笑了起來,“那就這麽說好了,明兒一早我就和哥哥出去給您找房子。嗯……我們買一個四合院,帶個小花園,小姐沒事了可以種些花兒,草兒,養些貓啊,狗啊……”會心地描述著未來院子的模樣。黑暗中,墨雪目光閃閃的。像星星。


    ……


    “……奴才查過了,穀大師讓人把那匹廢棄設備送去了運來福典當行,當了二百兩多銀子,一文不少地入了賬。”內總管黎青將手裏的賬簿呈給黎君。


    黎家曆來處置廢棄設備都是這規矩,而且,這些都是他親自簽批的,怎麽突然又追問起來了?


    不知這批設備出了什麽事兒,站在那裏,黎青心裏通通打鼓,餘光偷偷覷著黎君的神色。


    “哦……”黎君從案前的文件中抬起頭,伸手接過賬簿,漫不經心地翻了兩頁,神色一正,果然如他所猜,穆婉秋屋裏的大部分設備都是黎家報廢的。


    難怪王貴德說她特別喜歡收集廢香料,難怪吃住都包了,黎記每月五兩銀子的供給她還會窮酸成那樣,原來她是在偷偷地花銀子學調香!


    不知為什麽,這個念頭一閃出來,黎君沒由來的一陣欣喜,心突突地跳了兩下,想起她那雜品室般的小屋,又是一陣心疼,他迅速地翻著帳頁,漸漸地眉頭又皺了起來,看這賬上記錄,別的不說,單那套蒸鍋就當了70兩銀子,按典當行的規矩,她想買回去,至少要一百兩左右,在黎家這幾個月的工錢合起來也不過二三十兩。


    她哪來的銀子?


    “公子?”見他皺眉,黎青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有什麽不對?”


    “告訴穀琴,以後淘汰的設備都單獨封了存著。”黎君隨手將賬簿遞給黎青。


    伸手接過賬簿,黎青擦擦汗,應了聲是。


    “……鈴蘭園打掃出來了?”剛要抬腿,又聽黎君問道。


    黎青一怔神,接著連連點頭:“……打掃完了,按公子的要求,都重新粉刷了一遍,換了新家具。”


    “……好!”黎君點點頭,“找幾個人去木槿院幫白師傅把東西搬過去!”


    “是,奴才這就去辦!”黎青應了一聲,一轉身,忽然又停在那兒,慢慢地轉過頭,“公子……公子是想把鈴蘭園送給白師傅?”


    不比木槿院,就是個獨門獨院的兩間小屋,鈴蘭園可是個標準的四合院!


    而且比一般四合院都要寬敞,有資格住進去的,至少也得是半個主子,他這個內總管,在黎家服務多年,也沒得過那麽大的院子啊。


    這個白師傅到底是何許人,竟得他家公子如此青睞?


    “嗯……”黎君點點頭,“給她一副香料處西門的鑰匙……”從那兒去鈴蘭園近,想起穆婉秋不喜歡人看到她那滿屋的香料設備,又囑咐道,“找幾個嘴巴嚴實、托底的人過去……”


    嘴巴張的老大,好半天,黎青才連連點頭,“是,奴才這就去辦,奴才親自去幫白師傅搬家。”快步走了出去,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一點要把那個白師傅當主子供著。


    不一會兒,黎青就返了回來。


    “搬完了……”聽道是他的聲音,黎君頭也沒抬。


    “白師傅今兒一早就搬出了木槿院……”黎青拱手回道。


    “……搬出了木槿院?”黎君候地抬起頭,“她去了哪兒?”


    黎青一哆嗦,“……曾公子在西裏胡同給她賣了一套四合院。”戰戰兢兢地看著黎君的神色。


    西裏胡同和黎記隔了一條街,他剛才特意打聽過,那套四合院的北房竟是五正二耳七大間,整比黎君給準備的鈴蘭園大一倍,單看這手筆,那個白師傅在曾公子心中的位置就非同一般,聯想起黎君對她的重視,黎青額頭立時就見了汗。


    果然,黎君臉色瞬間變的青黑。


    從沒見他這麽怒過,黎青嚇得後退了兩步,“要不……”他哆嗦著手擦擦汗,“奴才去找曾公子打個商量,帶人去幫白師傅再搬回來?”


    屋子靜的讓黎青感到窒息。


    “不用,你下去吧……”直到黎青緊繃的心弦就要斷了,黎君冷冷的聲音才破冰而來,黎青暗舒了口氣,險些跌坐在地上,他連應了幾個是,鬼攆似的往外走。


    黎君少見地發怒,他可不想就做了炮灰。


    “還有……”


    快到門口,又被黎君叫住,黎青一個踉蹌險些栽倒,他灰白著臉回過身,“公子還有何吩咐?”聲音微微發顫。


    “……去和王貴德說一聲,讓他監督著白師傅,每天按時來黎記上工!”


    “……要另派活計嗎?”想起黎君對穆婉秋的重視,黎青潛意識地覺得這件事他必須問清楚。


    “不用……”黎君搖搖頭,“她來了就行。”


    不知為什麽,明明嚇得心驚膽戰,黎青聽了這話,險些笑出來,他應了聲是,推門溜了出去。


    聽到門被嘭的一聲關上,黎君才緩緩地揚起手,握在手心都一枚祖母綠扳指已成了一堆細沙,順著手掌緩緩地流淌下來,陽光下,升起一道五彩的虹。


    ……


    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黎君伸了個懶腰,一眼瞧見外麵白茫茫一片,他起身來的窗前;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場雪,一夜之間,漫山銀裝素裹,耀的人睜不開眼。


    踩在半尺厚的雪上,聽著腳下咯吱咯吱的響聲,黎君不覺想起去年臘月在朔陽集上踏雪尋香事兒。


    那麽神奇的香,竟出自她的妙手。


    想起那雙空靈的眼,想起那半瓶晶瑩剔透的香液,黎君眼底掠過一抹尋味,“能提煉出那麽精純的香液,那個柏葉香秘方到底是她給了黑木,還是黑木給了她?”想起她身後那個神秘的黑木,想起她的那個秘方連黎家都不肯透露,黎君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他信步朝摘星閣走去。


    摘星閣有五層樓高,仙鶴般屹立在檀香院西側,登上其中,黎記的全貌盡收眼裏,最近沒事了,黎君常喜歡來這兒。


    望著十幾輛馬車從正門緩緩駛入香料處,黎君神情一震,“普陽的香料到了,真快,從訂貨到運送還不到兩個半月,隻比朔陽慢了半個月,看來以後可以從普陽大量購進了。”一邊想著,黎君的目光在香料處大院裏尋找起來。


    她最喜歡打掃進料車,每次都要收一堆散落的香料回去,他也最喜歡站在摘星閣上看她每次得了香料後那雀躍的模樣。


    知道這次香料的產地不同,她一定高興。


    同一種香料,產地不同,味道也是有差別的。


    搜尋了一圈,黎君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她今兒怎麽沒出來?……是沒來上工嗎?”一撩衣,他縱身躍下摘星閣。


    “公子,您要去哪兒?”秦健端著壺茶剛剛登上摘星閣,就見黎君躍了下去,忙把茶放到石凳上,秦健扶著欄杆大喊。


    黎君早已不見了蹤影,望著腳下煙霧繚繞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的亭台樓閣,他眨眨眼,嘟囔道,“剛讓人端了茶來,他又走了,這麽急匆匆的,是去找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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