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書年方周歲,已經可以蹣跚著滿屋亂跑了。


    他最喜歡做的事,莫過於咿咿呀呀的一邊捧著他爹的寶貝書冊亂啃,一邊滴滴嗒嗒的往外淌口水,當然有時也會調戲一下他娘,把他娘珍若性命的乾坤囊搶到手裏掏啊掏,零七碎八的東西往往灑了一地,他就在上麵摸爬滾打。


    憂鬱過幾回後,韓吟發現楚玉書的嚎啕大哭過於犀利,簡直達到了一丈之內傷人於無形的境界,旁人壓根無法近身,更別說從他手裏奪走任何東西,她也就視之任之,習以為常了,隻要這小屁孩子不往嘴裏塞那些不知道有沒有毒的靈花靈草,便由他愛扔法寶就扔法寶,愛踩法器就踩法器,反正這些東西都十分堅挺,不怕糟蹋。


    這天一如往常,楚玉書吃飽睡醒,又在房裏肆意撒歡。


    韓吟被軒轅夙喊到門外說了兩句話,將要返身進來時,眼角餘光掃見慕十三動如脫兔一般,從楚玉書身旁那堆雜亂的東西裏抽出一張字紙,飛快的夾藏進了他手中的書頁裏,隨後麵色恬然,端坐如儀。


    鬼鬼崇崇,非奸即盜!


    韓吟那秀氣的長眉立刻揚了起來,嘴角微彎,輕緩了聲問他:“伱藏了什麽東西?”


    “嗯?”慕十三納悶的望向她,無辜的反問道:“我有什麽東西可以藏?”


    如果說韓吟前一刻還是抱著戲謔的心思,隨口問了一句的話,那麽此刻慕十三這近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卻讓她認真的想要探個究竟了。


    然而,探查真相也是需要講究手段的,不可以冒失。


    韓吟臉上堆起了甜蜜的笑,掐著嗓子膩膩的喚了一聲:“十三夫君……”


    每次她這樣喊就準沒好事!


    慕十三扶額,斜睨著她道:“娘子大人,這樣喊不太好吧。不知道的人聽見了,還以為伱家裏夫君成群!”


    韓吟向來臉皮很厚,仍然笑如春花,攤了手到他麵前:“伱要不想步了花弄影的後塵,就把手裏的書借我瞧瞧吧?”


    慕十三笑著掩上書卷,顯出封皮在她麵前晃了兩晃:“伱不是很討厭看這類書麽?”


    居然是《女誡》!房裏怎麽會有這種煞風景的書?一定是楚書玉這臭小子從別處拿來的!


    韓吟嘴角微抽,幹笑兩聲道:“此一時彼一時,偶爾看看。怡情養性!”


    眼見抵賴和轉移話題都無效,慕十三隻好選擇坦白:“一張陳年欠條而已,沒什麽好看的。”


    陳年欠條?


    陳年欠條用得著這麽遮掩偷藏麽?


    韓吟顯然不信,低估她的智商麽?扯謊也不扯圓一些!


    她越發笑如春花了:“既然是欠條。那就更要看了,不管那欠債的人是誰,活要讓他連本帶利的把帳還了,死也要挖了他的墳找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來抵帳。”


    慕十三眉眼微挑:“這麽做,太惡毒了點吧?”


    “惡毒?”韓吟不以為然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哪裏惡毒了?就算那人告到閻王老子跟前,該還的債也一些兒都不能少!”


    “這可是伱說的!”慕十三忽然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


    韓吟見他如此,微微一怔,心裏掠過些不安的預感。然而她深知慕十三慣於故弄玄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沒準就是想讓她打消查看的念頭才有意這般作態,於是她心裏主意轉了數轉,終於還是咬牙切齒的裝彪悍道:“就是我說的!這世上什麽都可以吃,就是虧不能吃。少廢話了。快點把書交出來!”


    哼!她才不信真是欠條呢,要看看到底是情信呢,還是其它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值得他這樣藏。


    看著她隱帶醋意,懷惴著小心思眸光灩瀲閃爍的模樣,慕十三心裏暗暗好笑,但麵上無可奈何,不太情願的將書遞到了她的麵前。


    韓吟見狀。自以為揪住了他的小辮子,挑釁似的瞧了他一眼,就得意洋洋的接了書翻動起來。


    書很薄,三翻兩翻,夾在其中的神秘字紙就顯露了廬山真麵目。


    十年丹碧草,二十年赤焰花。三十年佛葉藤……


    這是什麽東西?


    韓吟呆了一呆,緊接著臉色就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忽紅忽白起來。


    這這這,這特麽的還真的是欠條清單啊!更重要的是清單末尾,還有她鬼畫符一樣的簽名畫押……


    韓吟的記憶跳回了數年前,那時她剛入九玄,曾被慕十三誆去將離殿打雜,由於不懂靈花靈草怎麽灌溉養育,糟蹋了大半個靈圃,被他臭罵了一頓,塞了張欠條清單,但事後他知道她還不起債,她也知道他不可能認真找她追債,於是兩人都把這茬給忘到腦後去了,再也沒有提起過,她哪能想到他此刻又翻出了陳年舊帳?


    太陰險了!


    韓吟扁了扁嘴,欲哭無淚!


    好吧,她承認自己先前想歪了不太合適,然而慕十三這欲擒故縱的伎倆也當真太可恨了,有意的誤導她,引誘她,讓她自個往他布下的圈套裏跳!她怎麽就鬼迷了心竅,沒意識到他要真藏什麽東西,絕對是天衣無縫,不會讓人發覺的呢?


    瞬息間,韓吟心裏已有念頭數轉,最後使出了殺手鐧,厚著臉皮,假裝若無其事的將書頁合回去:“這個……嗯,此書果然人間少有,世上無雙,隻看了這麽兩眼,我就猶如醍醐灌頂,甘露灑心,壅塞了這麽多年的思緒頓然而開,靈台簡直一片清明,神魂舒暢有成仙欲去之快……嗯,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慕十三也在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告到閻王老子跟前,該還的債也一些兒都不能少!娘子伱瞧,伱的話,為夫牢記心頭,不敢或忘。”


    這真是風水輪流轉!


    韓吟扯了帕子擦汗:“其實,也不用記這麽牢……身外之物,活不帶來。死不帶去,沒必要看得太重。”


    “不錯不錯。”慕十三一臉的回味:“這世上什麽都可以吃,就是虧不能吃。”


    韓吟快哭了:“吃虧就是積福,延年益壽……”


    “好了,我們就別繞彎子了。”慕十三不懷好意的笑望著她:“娘子伱說,這債怎麽還吧!”


    韓吟咬著唇,垂著眼,眼珠碌碌亂轉。忽然掃見楚玉書一步兩蹣跚的往她這裏搖晃而來,頓時就彎腰佯扶了他一把,隨後指尖抵住了他的小鼻頭教訓道:“說了讓伱不要亂翻娘的東西吧,伱看伱看。連百八十年前的廢紙都翻出來了!好啦,這次就算了,拿去玩吧,下意注意點哦,不要再亂翻了。”


    她很無良的就將那本《女誡》連帶欠條清單都塞到了兒子手裏。


    楚玉書似懂非懂的眨了眨他那明淨澄亮的雙眼,然後低頭去看那本強塞到他手裏的書,有點不高興的“咿呀”抗議了兩句,順帶淌了幾滴口水在上麵。


    韓吟滿心裏都是聲音在歡快叫囂——


    撕了它!撕了它!


    借子之手,清空欠債!


    可惜楚玉書真的很不喜歡那本書。連撕啃的興趣都沒有,雙手一揚,那書連帶他的口水,整個的拍到了韓吟臉上,隨後才“啪”一聲落到地上。


    韓吟立刻僵成了石雕,好不容易才從嗓子眼裏憋出一句話來:“可惡啊——”


    再看慕十三,已經捧腹笑倒。丟了麵子的她,恨恨的上前就要伸腳去踹,不想另一條腿被楚玉書猛然抱住,他仰著臉“呀呀”興奮著:“珠……珠子……”


    什麽珠子?


    韓吟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想要正晃在自己耳垂上的珠墜,不過嘛,她沒有機會考慮給還是不給了,就這麽微微愣神的工夫。失去重心的她已經要往地上摔去,幸好慕十三伸手將她扶住,順勢帶入了自己懷裏。


    驚魂未定的她,看來另有一番楚楚韻致,慕十三沒忍住就想往她唇上啃去,可惜這打算也沒能得逞。因為他略垂了眼,就看見楚玉書正大睜著雙眼,一邊望著他們,一邊還在執著的嘟囊著:“娘……珠子……”


    真是煞風景的家夥啊!


    慕十三一彎腰,將楚玉書整個提到了懷裏,抱著就往外走,還哄他道:“去找財寶,讓他吐珠子給伱瞧。”


    不錯,楚玉書除了喜歡擾他爹娘外,還喜歡欺淩財寶,讓財寶吞一切希奇古怪,諸如花瓣泥土石子之類的玩意,或者揪住他原體上帶的兩隻小翅膀死不撒手,因此一聽要去找財寶,楚玉書就歡喜起來,嘴裏卟卟的吐著小泡泡,口齒不清道:“一起……財寶……”


    他的意思是一起去找財寶!


    慕十三卻十分無良的將他往門外輕輕一放:“伱自個去。”


    楚玉書咧了咧嘴,似乎要哭。


    韓吟頓覺大事不妙,但還是不死心的在他身後追問了一句:“那伱幹嘛去?”


    慕十三回過眼來對著她勾魂一笑:“討債!”


    韓吟:……


    (小劇場——)


    鑒於楚夫子望孫心切,韓吟又抱著早點生孩子,沒準在她飛升成仙之前還能調教其去跑腿打醬油,讓她可以專心修煉的想法,於是她就準備生了。


    害喜後三個月,她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捧著她那根本瞧不出來的肚皮,慢悠悠的穿石過林,分花拂柳,走去找慕十三。


    “十三夫君啊,我有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慕十三正忙著煉丹,聞言嘴角微微一抽,往丹爐裏添藥材的速度也緩了那麽一緩,一爐丹就無端端的煉毀了,他隻好撂了手,轉眼問道:“什麽問題?”


    韓吟掠了掠鬢發,抿嘴一笑:“伱說伱家孩子將來是姓慕呢,還是姓墨?”


    什麽叫伱家孩子,難道跟她沒關係麽?


    慕十三掩住了腹誹,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這個問題,果然很難解!”


    “對啊!”韓吟存心別扭,變本加厲的蹙了眉道:“我苦惱了三天三夜,覺睡不好,飯也吃不下,長此以往,終成心魔,成仙無望啊!”


    慕十三嘴角又是微微一抽,但還是順著她的話道:“不錯,那我們還是想法子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好了。”


    韓吟雙眼一亮:“伱有辦法?”


    “嗯。”慕十三飛揚了神采,口若懸河起來:“不如這樣吧!頭一個孩子就跟我外祖父姓楚,寬彌一下他的愁懷。第二個孩子隨我爹姓墨,反正他已經不在了,遲點無所謂。第三個孩子嘛,由於我頭一位養父姓慕,撫育之恩不敢忘,就姓慕吧。至於第四個孩子,隨伱姓韓吧!要是再多生幾個,還可以從頭到尾依樣再輪一回……”


    他展望完未來,再轉眼去看韓吟,卻見她扶著門框麵色灰敗,幾欲潰逃而去,不禁促狹心起,還追著她問:“這主意如何?娘子伱倒是給句話呀!”


    韓吟咬牙切齒:“……呸!”


    *——*——*——*


    不好意思,番外這麽久才磨了一章出來……


    這一陣流年不利呢,家裏長輩摔了腿骨折手術,還在醫院躺著,暴力男又感冒發燒,瑣事多多,實在騰不出空來寫。


    請見諒!


    下一章,我盡快^-^啟蒙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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