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噠噠噠的進入到了柳家坳。


    “翠枝,來接你大嫂啊!”


    馬車剛剛停到村口的大柳樹下,就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迎了上來。


    馬車裏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娘,看到這位姑娘,就熱情的打招呼。


    “啊?哦,是呀!”


    柳翠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含混的應了一聲。


    剛才跟何甜甜搭話的那位中年婦女,也就是柳翠枝的大嫂曹秀芬。


    在馬車裏的時候,就想到了要把自家小姑子跟“賀雲天”這樣的小白臉隔開。


    這會兒看到小姑子柳翠枝,還見她羞答答的說什麽來接自己,心裏頓時警鈴大震?


    “接大嫂”?


    哈,她曹秀芬可不是什麽牌麵上的大人物。


    且她今天去公社,隻是買點兒家裏的日用品,並沒有辦什麽要緊事,或是買太多的東西。


    平白無故的,小姑子跑來接什麽接?


    平時曹秀芬也出過門子,怎麽不見小姑子來接人?


    這會兒,卻巴巴的跑了來!


    哼,接人是真,隻是小姑子想要接的那個人,未必是她曹秀芬罷了!


    眼角的餘光瞥了眼身姿筆挺、謙遜有禮的“賀雲天”,曹秀芬愈發警惕起來。


    “翠枝,你來啦。哎呀,你這孩子,真是太客氣了。我也沒買太重的東西,那還用得著你來接?”


    曹秀芬故意用身體擋住了柳翠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臉上親切的笑著,手下卻十分用力。


    幾乎是拖著她的胳膊,將她拽出了這個“是非圈”——離賀知青遠一些,千萬別鬧出什麽幺蛾子。


    “大嫂!大嫂,你幹什麽啊?”


    手腕被捏的生疼,關鍵是,自己還沒有趁機跟賀知青搭個話呢,就被大嫂生拉死拽的弄回了家。


    柳翠枝是家裏的小閨女,本就被父母、哥哥們寵著、慣著。


    家裏的幾個嫂嫂,對她也是十分關照,沒有一個敢擺嫂子的譜兒。


    尤其是大嫂,她進門的時候,柳翠枝才剛滿周歲。


    柳母老來得女,妥妥的高齡產婦,不管是精神頭還是身體,都有些顧不上孩子。


    柳翠枝幾乎是被大嫂曹秀芳一手帶大的。


    說是姑嫂,其實跟母女也差不許多。


    柳翠枝在家裏受寵,其他幾個嫂嫂,對她多少有些討好的意味兒。


    唯獨大嫂,是真敢教訓她。


    而柳翠枝也不敢跟大嫂鬧脾氣。


    要是換成其他的嫂子,若是也這般將她生拉硬拽,壞她好事,她早就鬧上了!


    “幹什麽?哼,你個死妮子,我還想問你想幹什麽呢?”


    曹秀芬見左右沒有什麽人,而那個賀知青也不在近前,這才鬆開了手。


    她沒好氣的問道,“別說你是來接我的瞎話,你是我養大的,你是個什麽脾氣,難道我不知道?”


    “哼,看你這小模樣,我就知道你心裏打著什麽鬼主意!”


    曹秀芬越說越氣,偏偏柳翠枝還是一副“那又如何”的執拗模樣。


    她一個氣不過,伸出一根手指頭,用力戳了一記柳翠枝的腦門——


    “我告訴你!沒門兒!不許你去找賀知青!”


    聽大嫂直接道破了她的少女心事,柳翠枝又羞又急。


    她跺著腳,不依不饒的喊了句:“大嫂~~~~”


    尾音拖得長長的,還一波三音,像極了撒嬌的嬌小姐。


    “叫啥都沒用!你今年也十七了,該說親事了。回頭我就跟咱媽好好商量一下,給你相看個好人家!”


    曹秀芬是真的心疼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姑子。


    而她也認定那些麵皮兒白、嘴皮子巧的男知青,都不是什麽好對象。


    特別是“賀雲天”,這人有前科呀。


    而且,青柳大隊的人都傳遍了,人家喜歡的是卓知青。


    為了卓知青,連家裏條件那麽好的韓知青都嚴詞拒絕,寧肯還東西、寫欠條,也絕不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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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見人家賀知青對卓知青的一片真心。


    自家小姑子,擱在柳家坳卻是個不錯的姑娘:


    老爹是副隊長兼村長,爺爺是老G命,家裏好幾個哥哥,當兵的當兵,去公社吃公糧的吃公糧。


    最差的也是大隊的赤腳醫生。


    作為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兒,柳翠枝絕對是家裏最受寵的孩子。


    十七歲的大姑娘了,都沒有怎麽下過地,頂多就是幫嫂子幹點兒家務。


    平時的吃穿,不能說是家裏最好的,卻也享受一些特殊照顧。


    不說別的,單是她能偷偷給賀雲天送雞蛋就能看出,這姑娘在家裏很受寵。


    雞蛋啊,在農村,基本上都是用來攢著換錢的。


    柳翠枝卻能每天吃一個,嘖嘖,柳家的男孫們,未必都有這樣的待遇呢。


    明明是個農村姑娘,卻還能養得白淨,擱在青柳大隊,也是獨一份兒。


    但,即便如此,柳翠枝也比不上人家韓知青啊。


    聽說韓知青的父母可是單位的領導呢,又是家裏最小的孩子。


    每個月都能收到包裹,那麽大一個,一看就知道家裏有多麽的心疼她。


    韓知青呢,捧著大把大把的東西送給賀知青。


    又是梅花手表,又是上海皮鞋,哎呀呀,隨便一樣都夠在他們村兒娶媳婦了。


    不管是家庭條件,還是對賀知青的一片癡心,自家小姑子都比不上人家韓知青啊。


    可就是這樣的女孩子,賀知青都瞧不上。


    那麽,自家小姑子豈不是更入不了賀知青的眼?


    就算賀知青對小姑子露個笑臉,也未必是喜歡,興許就是想沾他們柳家的光呢。


    “大嫂!我不嫁人!”


    柳翠枝小臉一白,急切的喊了一句。


    她才不要相看什麽人家,她就喜歡賀知青。


    好吧,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她還知道,賀知青喜歡的是卓雅。


    但,這不是還沒結婚嘛。


    而且,柳翠枝曾經看到卓雅跟那個什麽陳建軍一起說說笑笑。


    要知道,卓雅可是有名的高冷,平時除了賀雲天,她很少跟年輕男人單獨待在一起。


    就是那個幫卓雅弄到輕省活計的會計家的傻兒子,幫了卓雅那麽大的忙,也隻是得到對方一個淺笑盈盈的道謝。


    私下裏的接觸,一次都沒有!


    過去,卓雅隻跟賀雲天走得近。


    雖然沒說談對象,但大家都知道,他們才是一對兒。


    可自韓知青鬧了一場,知青點的氣氛就變得有些不對勁。


    柳翠枝喜歡賀雲天,經常跑去知青點蹲守。


    所以,她非常敏銳的察覺到了問題。


    卓雅似乎跟賀雲天分開了,轉而跟陳建軍走得比較近。


    “哼,這個女人,果然貪慕虛榮!知道賀知青沒了錢,還背了債,就另結新歡!”


    柳翠枝在不涉及心上人的問題上,還是非常聰慧的。


    而且作為女人,似乎比男人更適合做“鑒婊達人”。


    她對卓雅或許有嫉妒的因素,但還是一眼看穿了對方的真麵目。


    意識到卓雅不像她表現得那般高貴、美好,柳翠枝心疼賀雲天的同時,更是滿心竊喜——


    卓雅另結新歡,喜歡賀雲天的其他女孩子(也就是她柳翠枝啦),豈不是有了機會?


    意識到這一點,柳翠枝更加殷勤了。


    不隻是偷偷去知青點,還想方設法的往賀雲天跟前湊。


    比如今天,柳翠枝就是聽人說賀雲天坐馬車去了公社,這才一下午啥也沒幹,就是站在大柳樹下蹲守。


    果然看到了“賀雲天”,還不等柳翠枝裝成“巧遇”的模樣,跟對方搭訕兩句,就被自家大嫂一把拽走。


    柳翠枝本就滿心羞惱,這會兒又聽大嫂說什麽相看人家,她頓時就炸了。


    “什麽叫‘不嫁人’?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曹秀芬當然知道自家小姑子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不想嫁給除賀雲天之外的人。


    但,賀雲天真的不是什麽好對象啊。


    且不說人家根本就沒想娶柳翠枝,就算他想娶,也不能嫁!


    嫁過去幹什麽?


    難道以為能和他一起去城裏享福?


    可拉倒吧!


    這些知青會選擇跟當地人結婚,基本上都是受不了下鄉的苦,想要找個人分擔罷了。


    而那些嫁給(或娶了)知青的農村人,要麽是貼錢貼物,要麽就是一個人當兩個人使。


    曹秀芬是真的把小姑子當成自家孩子疼愛,所以,她可不想柳翠枝因為所嫁非人而吃虧受罪。


    “還有,你是個大姑娘了,要注意分寸,以後可不敢在外麵胡說!”


    張口閉口喊嫁人,哪裏像個沒出閣的姑娘家?


    還有,以後更不許她往知青點湊。


    賀雲天肯定不是個好的,而其他的知青也強不到哪裏去。


    他們家好好養大的姑娘,可不許被他們糟踐了。


    “走,回家!”


    曹秀芬打定主意,又是一把拽住小姑子的手腕,硬生生將她拖回了家。


    “大嫂——”


    柳翠枝不願意被拖走,可她又不敢鬧得太厲害,引來村裏人的圍觀,值得一邊委屈的喊著,一邊被動的跟著大嫂回了家。


    “哼!”


    進了家門,曹秀芬這才鬆開了手。柳翠枝甩了甩手腕子,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望著柳翠枝的背影,曹秀芬不敢耽擱,跑去跟婆婆交了今天買鹽、買針頭線腦的賬,然後就拉著婆婆一通說。


    “你說得對,確實得盡快給翠枝相看人家!”


    柳母已經五十多歲了,梳著齊耳短發,用鋼絲發箍一起攏在腦後。


    她家男人是副隊長兼村長,她勉強算是幹部家屬,多少有點兒見識。


    其實,也不用什麽見識,隻看周圍村子裏的實際案例,柳母從未幻想著自家小閨女能夠嫁給城裏人。


    特別是這個賀知青。


    嘖嘖,最近一段時間,“500塊錢欠條”的事兒傳得沸沸揚揚。


    不隻是他們青柳大隊的人都聽說了,就連周圍生產大隊的人,都借著走親戚或是一起去公社的機會好奇的打聽、詢問。


    賀雲天還了東西、寫了欠條,確實夠爺們。


    但,從另一個方麵也證明了一件事:這位賀知青,還真敢收女人的東西啊。


    妥妥的小白臉,軟飯王啊。


    如果他娶了村裏的姑娘,一定不是因為喜歡,而是想要女方家幫襯他!


    “……還有,以後盯著她,不許她再去知青點!”


    柳母對於自己的老來女,真的非常疼愛。


    愛之深,則計深遠啊。


    婚姻大事尤為重要,對於女人而言,不啻於第二次投胎。


    柳母可不想讓小閨女嫁個靠不住的混賬玩意兒。


    “嗯!媽,我知道!”


    曹秀芬趕忙答應一聲,隨後,婆媳倆就開始掰著手指數周圍幾個村子哪裏有合適的相看人選。


    柳翠枝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好幾遭,她心裏就是放不下賀雲天。


    骨碌一個翻身,柳翠枝跳下炕,然後從枕頭裏找了一圈,找到一個白底滾藍邊兒的破舊手絹。


    抖開手絹,裏麵是幾張毛票。


    柳翠枝數了數,一共一塊三毛錢。


    這是她所有的積蓄。


    沒辦法,她沒有工作,上了幾年學,回到家就是幫嫂嫂們幹點家務。


    她不用下地幹活,頂多就是去割豬草、看糧食,每天混幾個工分。


    嫂嫂們,還能曬個野菜、養個雞攢點兒私房錢,柳翠枝作為一個沒嫁人的姑娘,實在沒有什麽副業。


    如此,也就沒有進項。


    這一塊多錢的私房,還是平常爺奶或是爸媽給她的零花錢,或是去買東西剩下的零頭,攢了三四年,才攢了這些。


    輕輕咬了咬下唇,柳翠枝重新將手絹包好,塞進了褲子口袋裏。


    她偷偷來到房門邊,貼著耳朵聽了聽,發現院子裏沒有動靜,這才躡手躡腳的溜了出去。


    出了家門,柳翠枝躲躲閃閃的避著村子裏的人,一路摸到了知青點。


    “賀知青!”


    今天運氣沒有壞到家,剛剛來到知青點,就看到“賀雲天”在院子裏洗臉、洗胳膊。


    哎,還是城裏人講究,出趟門回來,進了院子就洗漱,看著就是比村裏那些邋裏邋遢的男人們幹淨、清爽。


    當然,主要還是顏值高!


    柳翠枝偷瞄了一眼“賀雲天”那比電影男明星還要好看的模樣,懷裏仿佛揣了個兔子般怦怦亂跳。


    她慌忙低下頭,一張俏臉羞得通紅,但她還是沒有忘了喊人。


    聽到聲音,何甜甜抬起頭,果然看到門外躲著一道倩影——


    這是柳翠枝,在第二版劇情中,原主最虧欠的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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