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新年正旦,藩地官員都要在承運殿朝賀,然後晚間由藩王大宴屬官;與此之時,各受封命婦也要給王妃拜年,並獲得與王妃共宴的殊榮。這一年也不例外,猶是更甚,仿佛所有人都還沉浸在朱棣大獲全勝的傳奇中,隻見燕王府上下都昭示著一種極致的煊赫與繁華。


    而李婉兒的死訊,在此般的喜慶裏,隻能是石沉大海,再無人提及。


    相較於李婉兒身後淒涼葬於亂崗的結局,也許同為次妃的張月茹好上了許多。在正月十五大年之後,張月茹帶著汪嬤嬤與一名婢女,以靜養的由原被送去了尼姑庵,徹底地離開了燕王府,卻也徹底地斷了她一生。於同一日,吳氏之子終不治身亡,吳氏獲救晉封為夫人。


    如是,洪武二十四年就這樣到來了。


    這年初,闔府眾人許是因親眼目睹了府中二位次妃的下場,以及儀華生下郡主的風光場麵,都或多或少的意識到了什麽,對儀華及身邊之人越發恭敬討好。就連王蓉兒也在正月後的一日晨安,主動交還掌府之權。


    儀華推諉幾句,便欣然接受,並命王蓉兒與郭軟玉從旁協助。


    郭軟玉在吳氏晉為夫人之日,也為做了三郡主養母一由,終是得償所願封為次妃。這樣一來,單是有身為次妃的郭軟玉協理府務已夠,沒想到竟還委任了她,卻讓王蓉兒喜出望外。


    那時,王蓉兒聞言就忙行禮,道:“臣妾一定盡心竭力,不辜負王妃的看重。”


    儀華但笑不語,隻吩咐阿秋親自扶起了王蓉兒。


    接下來的日子裏,儀華重新接手了府務,因有李、郭二人協理,將細碎的事一一處理好,隻個別大事交予她定奪,日子倒也過得愜意,每日裏總留有許多空閑。


    人閑暇時光一多,常生倦怠之心,易懶惰。


    於是,儀華未免空閑過多,整日無精打采的,就慢慢將生疏的琴技與技藝不精的棋練了起來,或給明兒彈琴聽、或與熾兒對弈。又想著熙兒好動,不喜經綸史詩,隔三差五就有先生找了她,而燧兒就是熙兒的小尾巴,有一樣學一樣;儀華為此生生苦惱了好幾日後,偶發現熙兒能老實坐著聽講兵書策略、曆朝曆代的戰爭,心中一動,命人找齊了這方麵的書,每日一邊自己也閱覽,一邊為兩兄弟講解,久而久之他們也靜下來了,能安生上學堂,但儀華卻也沒丟下這件事。


    敘到這裏,正是桂花遍地香的八月,也是朱棣率傅友德等人收捕阿失裏,並大破敵軍、俘獲其人口馬匹而還的兩個月後。


    是日八月十四,乃中秋節前後,傍晚雖已漸有涼意,白日還是暑氣蒸人。


    午時剛過,正是暑熱之際,儀華聽王蓉兒、郭軟玉說了明日中秋宴上的事,想趁著明兒還在小睡著,準備沐浴去了一身薄汗,就聽盼夏稟道:尚寢局的掌事公公求見。


    一時那公公進了內堂,等左右侍人退下,雙手奉上這月的彤史;儀華坐在臨窗的炕上,一手支著光滑的額際,一手翻著這月彤史記載。


    估摸儀華翻閱差不多了,那公公躬身道:“回王妃,這月與上月相同,皆無。”


    確實沒有,朱棣自六月中上旬回府至今,沒有臨幸妃妾一次,唯一的二次涉足東西三所,是同一日接連去了王蓉兒和郭軟玉的住所各留了兩三刻鍾,並且還是為了看三位郡主。


    儀華合上記得清清楚楚的彤史,心中略有不信,微微遲疑道:“……那王也寢宮裏的侍女呢?可有……寵幸過的?隻是沒有記檔而已。”


    那公公一聽,幾乎想也不想,立馬回道:“記了檔的侍女,王爺大多都賜了蕪子湯,更別說那些沒記檔的。所有隻要有備蕪子湯,小的便知她們是否受了恩寵。”


    言及此處,那公公小心翼翼地抬眸窺了一眼儀華,見她垂著眸也不看清楚神色,卻仍不敢多瞧,忙又垂首看著腳下三寸見方的地磚,道:“這一年不算王爺不在府裏的四個月,他從正旦初一就一直沒臨幸過後院。若加之去年去燕山的大半年,都有一年的時間沒……”


    不待說完,隻聽儀華罷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都說到了這,那公公自不再言,依言退了下去,又有阿秋撩簾而進。


    “王妃,聽說尚……”剛說著話,見儀華望著炕幾上幾株疏疏落落的桂枝兀自失神,阿秋不覺止了話。


    聽到聲響,儀華抬頭見是阿秋,笑道:“先會恐吵醒了明兒,讓嬤嬤帶著去偏殿小睡了。這會兒約莫該醒了,偏生我又困了,你去代我照看一下明兒。”


    “小姐好生休息。”阿秋似不願離開,躊躇了一會兒,才緩緩地福身道:“奴婢這就去。”


    阿秋退下後,儀華走到炕對麵的軟榻躺下,靜靜躺了片刻,卻毫無睡意,眼前反而時不時掠過大半年未曾想過、也未曾見上一麵的朱棣的身影,她睜開眼,索性坐起了身,又回到炕上坐下。


    翻開幾上一隻茶盞,倒入一杯溫良的薄荷茶,仰脖一飲而盡。


    水入喉,絲絲清涼直沁心脾,使她不寧貼的心扉漸漸沉靜下來,思緒卻飛得老遠。


    猶記太液池亭上那一日,她再一次故步自封,而他也終於聽進她的話,對她放開了手。


    在忐忑了幾日後,見他不再出現,她雖是有鬆一口氣的之感,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心底那絲失落卻不可否認。那個時候,她往往會生一個念頭:那百姓之家三妻四妾,已是司空見慣,何況是天潢貴胄之家?她又何必苦苦苛求?


    然而,每當生起此念時,她就下意識的搖頭拒絕,自己真的做不到。


    好在這樣的煩惱,隻持續了短短十餘日,她已是怡然自得的享受生活的每一日,直至今天司尚寢公公的話,讓她不得不正視一件事——朱棣也許願意一生僅彼此……可這是她從未想過,也不敢想的,更不會相信的……


    思緒輾轉間,不覺已是斜陽西沉,行將入暮。


    而她隻是對窗枯坐半日,竟也無一人來打擾。


    從思緒中回轉過神,儀華好笑的搖搖頭,微擰寬大的裙幅站起,一回身,猛然怔住——負手佇立在門欄口的人,不是朱棣又是誰?!


    朱棣揚眉微笑,道:“怎麽了?不過八個月不曾來你這,就不認識本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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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解決了大半吧,o(╯□╰)o,明天字滿)


    ___(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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